五个月零六天前。
这个地底空间除了那条铺了铁轨的甬道以外没有其他出路,我们无处可逃,只能一头扎了进去。甬道斜插入地底,跑起来倒是毫不费劲,我们昏天黑地地跑了一阵,慢慢地听不到那些活死人的声音了。
甬道周围日本人留下的痕迹也越来越多,水泥墙上开始出现一些已经风化剥落的日语标语,一些武器、工具散落在地上。我们试图找到一支尚能发射的枪支,但地下潮湿的空气早已把所有的金属腐蚀殆尽。三毛拿起一杆靠在轨道车上的38式步枪,但随手一抓,除了刺刀以外的其他部分全都碎成了粉末。
我们跑了足足十几分钟,起码跑了有两千米以上,这甬道竟然还是一成不变,笔直地插入地底。我越跑越心惊,心想当时日本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要知道以当时的技术条件,这样的地底通道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这里面又不像是有什么贵重矿产的样子,他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是想要什么?还有地面上的那些类似研究所的建筑,那些“黑白无常”,他们是什么人?最关键的是那架失踪这么久的飞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周令武,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一团乱麻似的谜团让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只顾机械地跟在三毛后面奔跑,没承想三毛一个急刹车,我一头撞到了他的后背。
“怎么了?”我连忙问。
三毛用手电晃了晃前方,我定睛一看,只见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更加巨大的空间,头顶的岩壁至少有十米以上的高度,而我们的正前方,竖着一堵密不透风的砖墙,墙上有大字,正中是竖写的“警告”两个字,下面还有一行稍小一点的日语——立ち入り禁止。字体用血红色的油漆刷成,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这儿有个门!”毛头突然大喊一声,跟狗似的趴在地上,敲打他面前的墙面,发出“咣咣”的金属声。我拿手电一照,发现下面有个门洞。
这门洞刚好到我的腰那么高,正好跟毛头齐平,以至于我跟三毛慌乱之间竟然没有发现。我蹲下身,用手电向里面照去,只见门洞里面衬着一块铁板,跟外面的金属器物一样,表层也已经被猩红的铁锈完全覆盖,但敲起来声音还是显得厚实沉闷,说明这块铁板厚度相当惊人,铁板整个嵌入石墙里面,连门框也没有,铁板中间横着一道手臂粗的钢筋门闩,上面没有锁,而是用电焊整个焊死了。
三毛倒转他手里的甩棍,用甩棍的尾部当成锤子猛砸铁板,但除了在铁板表面留下几个浅浅的划痕之外,没有任何可见的效果。
“等等!”道长突然一声断喝,“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我狐疑地转过脑袋看着道长。
“费尽心思花这么大的力气挖这个洞,然后又用这么厚一道墙给封回去,到底是为什么,你们看这道墙有多厚?”道长比着门洞里凹陷的厚度,“足足半米多!他们很可能是怕里面什么东西跑出来?”
“也许是日本人战败撤走的时候封的,不想落到中国人手里。”我说。
“那不是应该把整条坑道都炸毁吗?方便又一劳永逸,犯得着在这地底深处花大力气砌一道墙?”道长反问了一句。
“啊呀!这都什么时候了?”正在我哑口无言的时候,三毛突然大吼一声道,“别犯书呆子气了好不好?也不看看后面老虎都快追到脚后跟了?前面就算是火坑也得往里跳!”
“对啊,现在后有追兵,只有这华山一条路……”毛头以一种类似京剧唱腔的语调喊道,“我看小日本就是在这儿盗墓,当年战败了,匆匆忙忙在这儿砌一堵墙想着以后继续来挖呢,上面那个研究所就是现在的日本人搞的,盖起来就是为了掩盖下面的盗洞。”
“我靠,我怎么觉得你小子越说越有道理?”三毛打了毛头一脖拐,把毛头扇得向一旁踉跄了好几步。
三毛自己双手扶着门洞,抬起脚朝着铁板猛踹,铁板被踢得咣咣直响,但还是纹丝不动。
“等等!”道长又是大喝一声。
“又怎么了?”三毛的一条腿抬在空中,硬生生止住动作,像是要抬腿撒尿的狗一样停在空中。
“你们刚才谁用刀砍过这里?”道长指着门洞下方道。
我顺着方向看去,只见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白色刀痕。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时摇头。
“这痕迹是新的,看起来没几天。”道长蹲下身,摸了摸刀痕说。
“哎,你管他是新是旧,现在逃命要紧!”三毛急躁地说着,又去拉道长的后脖颈。
“等等!”道长一手伸过肩膀张开五指挡住三毛,然后继续俯下身,双手在铁板上慢慢摸索起来。
“啊呀,我说你摸来摸去摸鬼呢?”三毛在道长身后急得团团转。
“道长!”我听到身后的甬道里传来一些零零星星的声响,知道是那些“活死人”已经追近了,忍不住也出声催促。
“等等!”道长突然用肩膀顶住铁板,用力大吼了一声,那铁板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声音,竟然向一侧开了一条缝。
“这是移门!”道长哈哈大笑着说。
“好你个老小子!”三毛也是大喜过望,蹲下身子去帮忙拉铁板。
这时我们背后的甬道里突然传来哗啦啦一阵巨响,好像是什么器械被碰倒在地,我连忙回身用手电照去,只见第一个“活死人”已经出现在了手电的光斑之中,离我们只剩下二三十米的距离。
“快快快!”毛头失声大喊。
“道长你走开!”我一把拉开道长,把手电塞在他手里,自己弯下腰开始用力拉铁板。
这时铁板已经被三毛和道长拉开一条不到一指宽的缝,我一蹲下,就感觉一阵热风从缝隙里吹出来,好像门里边烧着一个大型的锅炉一样。但现在的形势根本容不得我细想,唯一的出路就是把铁板推开逃命。
这铁板内部大概已经完全锈死,而且光秃秃没有任何可供抓手的地方,我和三毛拼了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它拉开一条可以插入手指的缝隙。有了借力的地方之后就快了,毛头把整个身体匍匐在地上,抓着铁板边缘加入进来,三个人六只手合力,终于把铁板慢慢地推开。
“行了行了!”道长在我们身后大喊,“能钻过去就好,一会还得关上呢。”
我只顾着用力,经道长这么一提醒才抬头看,只见铁板不知不觉间已经被我们拉开了一条可供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缝。我再扭头一看,只见那些“活死人”已经离我们只剩十几米远了。当先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窝深陷,腮帮子上可能是挨了一枪,破了个黑乎乎的大洞,旁边是半排白森森的牙齿。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一下子全竖了起来,失声大叫道:“快走快走!”当先把头探过铁板挤了过去。
没想到另一边地势陡然低了半截,我刚滚过门洞,便觉得身下一空,紧接着便扑通一声摔进了水里。
我只觉得周身一烫,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开水锅里,忍不住惊叫着扑腾了几下,但马上便发现水位不过刚刚没过我的膝盖,水温也不过泡澡的温度,虽然烫,但不至于不能忍受。
这时门洞处手电光闪烁,毛头也大呼小叫地钻了过来,我赶紧上前,发现门洞后面其实有几级台阶,我刚才动作太急,一下子滚过了台阶,直接落到了下面水潭里,我爬上台阶把毛头接了过来,然后是道长被三毛推着挤进来,三毛最后进来,头刚伸进来便大喊:“快,快把门推回去!”
我向他身后一看,只见那脸上破了个洞的“活死人”已经近在咫尺,吓得赶紧用力推铁板,好在铁板拉开过一次以后原本锈死的地方略有松动,推回去比拉开省力多了,等三毛完全过来之后,我们一起合力,终于“砰”的一声把铁板推回原位。
“这是什么地方?”三毛喘了几口气之后说道,“他妈的哪家桑拿房吗?”
我从道长手里接过手电筒,向里面照去。
“靠!”我和三毛不约而同地骂道。
道长咧着嘴直抽冷气。
毛头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唾沫说:“我早说了嘛……”
水潭之上水汽氤氲,水雾成团地围绕在我们周围,手电光射入其中,就像大雾天开远光灯行车,变成一团团的光雾,不过我们的视线还是透过雾气的缝隙,看到水潭正中卧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我说哥几个……”毛头又轻声说,“这回咱们发了……这棺材这么大,里面得有多少金银财宝陪葬啊!埋地下这么深,肯定是什么皇帝的墓吧?我说是秦王陵,秦始皇下江南的时候修的……这么大一棺材,也就他了……”
“这不叫棺材。”道长突然出声道,“这叫棺椁,里面像俄罗斯套娃一样还套着好几层,最里面那层才叫棺材……确实是古代王公贵族才有的墓葬规格……”
“招啊!”毛头一声怪叫道,“那就对了,咱们赶紧开棺,也不知道宝贝还在不在,别让小日本给全偷完了。”说完他“扑通”一声扎入水里,飞快地朝棺椁游去。
“哎!你别……”我赶紧伸手试图拉住他,但这潭水水深到我膝盖上方,对正常成人来说是既无法潜入水中游泳,又不能蹚水走路的深度,但对毛头这么矮小的小孩身材来说就正好合适,我一把没拉住,自己还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怕他有闪失,只好跟上,穿过一团团的浓雾,我看到那棺椁像幽灵似的浮在水面上方,在扰动的浓雾之中,竟像是在浮空飘动一般。
“嘿,这家伙是啥玩意儿做的?该不会是金子吧?”毛头的声音和“咣咣咣”的金属敲击声从前方传来。
“别乱动!”我和道长三毛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大喊。
但话音刚落,我们脚下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声,我们脚下的池水也突然翻滚、旋转起来。
“怎么回事?”我惊慌地问。
“水!”道长说,“排水了!”
果然,没一会儿之后,水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旋涡,就像是有人按下了抽水马桶的开关,水位迅速地下降,仅仅一两分钟的时间,这潭池水竟然在我们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整个水潭都暴露出来,水潭底部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一种墨绿色的光泽,那是厚厚的青苔。这些青苔下面似乎有一个非常深的洞,我们可以听见水流的声音在不停地离我们远去,片刻之后便轻不可闻,到最后悄然无声,石窟里变得无比安静,我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这……”我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完全被眼前的超自然现象惊呆了,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潭水消失,热气也跟着消散了许多,视野清晰起来,原来那棺椁下面有一个巨大的高台,高台长期被水浸,变成如潭水一样的青黑色,跟水面融合在一起,以至于刚才看起来棺椁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毛头正站在高台之上,棺椁旁边,一手高举着定在空中,傻傻地看着我们说:“你们是不是碰上什么机关了?”
道长这时候却来了精神,像是只刚出洞的老鼠一样,东看看西摸摸,最后走下水潭,在水潭底部观察了半天,还捞起一些青苔仔细地闻了闻,然后他上岸点点头说:“这应该是一口间歇泉!”
我一下想起以前在Discovery看过的纪录片,那些火山活动频繁的区域,经常会隔几分钟就喷发一次的泉水。
“难怪这水这么烫,原来是温泉。”我说。
道长点点头说:“这里应该有一条非常大的地下河流直通大海,因为潮水返涌的原因,造成了水位差。也许今天刚好是什么大潮日,让咱们给赶上了,不然这里应该是没有水的!”
“管它是什么泉,咱们先开了棺再说……幸好我带了这个……”毛头突然从他的包里翻出一只扎得严严实实的塑料袋,从袋子里拿出四根白色的短棍,我仔细一看,竟然是四根蜡烛。
“三位爷……规矩你们肯定比我懂,一会儿开棺,还得您哥几个打头阵。这帝王墓里,肯定机关重重,说不定还有‘血尸粽子’。我入行浅,不懂的地方,您多教教我。”毛头一边说着,一边往棺材的四个角落放蜡烛。
“对了道爷,您见多识广,来瞅瞅这到底是哪位皇帝的墓?”毛头在棺椁四角点好蜡烛,朝道长问道。
道长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听毛头这么一说,连忙紧赶两步登上高台去看那棺椁。他围着棺椁走了两圈之后,突然整个人都呆了,嘴唇也哆嗦起来,眼睛里散发出狂热的光。
这时候我才发现棺椁上有一些细密的花纹,我站在道长身后,随着他的手电光一点点地跟着看。只见这棺椁四周刻着一圈螺旋形的几何纹饰,我认出那是饕餮纹,在商代和西周早期应用得非常多。
难道这棺椁是周朝之前的东西?我心里嘀咕着。随着道长的手电不断地移动,那饕餮纹显得更加的繁杂起来,像迷宫似的一条条层层叠叠,循环往复,就好像是整个纹饰都由一条线衍生出来一般。
我想起这饕餮纹又叫兽面纹,饕餮是一种人们臆想的猛兽,非常的贪吃,馋起来会把自己的身体都吃光,而古人在器皿上刻上这种纹饰,也有天道循环、绵绵不尽的寓意。
这不就是衔尾蛇吗?想到这里我突然心里一动,想起道长说过的圣殿骑士团的故事,说过那衔尾蛇也是各个古代文明经常使用的一个纹饰,难道远古文明真的是相通的?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着道长的手电光观察着棺椁上的花纹,手电从周围往中间移动,我冷不防看见一张脸正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赶紧再凝神细看,这下看清楚了,原来棺椁中央是一张浮雕的人脸。我想起商周时期人脸装饰纹确实比较常用,有个国宝级的青铜鼎就是人面方鼎,这让我越来越确定这具棺椁起码是周朝之前的器物。
但是再细细一看,这张雕刻在棺椁中间的人脸,越看越别扭,只见这人脸上半部分跟一般人无异,头上有冠,额头宽阔,双目炯炯有神,但到了下半部分,口鼻处,却诡异地向外突起,变成了牲畜一样长长的吻部,怎么看怎么像一只狗!
我正纳闷呢,这帝王的墓,见过往上面刻龙刻凤,刻狮虎、刻毒蛇,刻各种猛兽的,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把狗刻在自己棺材上的!要知道古代,对于礼仪是有一套异常严苛的规矩的,特别是王侯将相,他的继位、婚配、死亡都要按照他的品级、爵位来办,丝毫马虎不得,如果一不小心弄错了,哪怕只是小小的花纹,可能就是僭越之罪,严重的可是要抄家杀头的!所以古人说“礼不下庶人”,指的并不是对普通老百姓不用尊礼,而是这套礼仪太过繁杂、严苛,老百姓不需要严格遵守而已。
“徐偃王……这是徐偃王……”道长突然哆哆嗦嗦地低声嘀咕起来。
“什么?”我一时没听清,追问了一句。
“你的GPS呢,手机也行,快拿出来我看看!”道长忽地转身,也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急切地问,就差没动手抢我的包了。
“不知道有没有被水泡坏……而且这地下,也没信号啊”我见他问的急,连忙卸下背包,从包里掏出GPS,按了开机键,发现虽然能开机,却是真的没信号,而且我们三人的手机也无一幸免,都泡了水开不了机了。
“嘿,这里还能有信号!”毛头突然高高地举着他的手机赞叹了一声。
“你的手机怎么没泡水?”我奇怪地问道。
“从城里出来就用防水袋包上了,我想这不是要盗墓吗?在地底下走,难免进个水啊沙啊什么的。”
我们都无奈地摇头,道长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我看了一眼,发现果真信号是满格的。
“应该是上面的研究所……他们的设备好,信号强!”三毛指了指头上说。
我心下了然,看着道长打开手机,又调出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地图慢慢出现,一枚大头针钉在地图上的中心点,代表了我们所在的位置,道长用两个指头放大地图,地图清晰地显示,我们正处在三省交界的地方,道长细细对比了一阵子之后,喃喃地说道:“我就知道……”
“什么?你就知道什么?你倒是说明白一点!”我不满地大声说道。
“虺龙石窟!”道长放下手机,看着我们轻轻地说,“这里是虺龙石窟!”
我一听愣了,虺龙石窟是虺龙县的一个著名旅游景点,号称“世界第九大奇迹”,是一系列巨大的地下石窟群,也是至今被发现到的世界上最大的古代地底人造建筑。而它的功用,到底古人挖掘出这么大的地下石窟是干什么的,到现在还是众说纷纭,没有定论。我曾经去过虺龙石窟旅游,那些气势恢宏的地下石窟跟眼前的空间确实非常像,也有这样的大石阶,甚至底部也有跟这里的水潭一样的石池!
“道长你说啥呢,虺龙石窟,那不应该在虺龙县嘛?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没等我追问,三毛抢先问道。
道长伸出手上的手机,指着上面的地图说道:“我们刚才在山里绕来绕去,其实已经离虺龙县不远了,再在这地底下跑了半天,就离得更近了!”
道长放下手机继续说:“明面上的虺龙石窟只有五个,也就是景区对外开放的那几个,还有已经探明,没有对外开放的石窟还有25个,而我曾经加入过一个业余的石窟研究组织,根据他们的估计,在这片地方,大概会有不下70个石窟,这么庞大的石窟群,延伸到距离核心景区只有几十公里的地方,一点也不出奇吧?”
“虺龙石窟?……倒是离我们这儿不远。可不是说虺龙石窟是外星人造的吗?怎么还会有口棺材在这里?”毛头抓着后脑勺纳闷地说,完了又指着棺椁惊叫一声,“啊!难道这是外星人的墓地?这里面葬的是外星人?难怪,这上面刻的一点都不像咱们,感情压根就不是人!……这里面,该不会有个外星‘粽子’吧?”
“不是……不是……”道长苦笑着摆摆手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应该是徐偃王的墓!”
“徐偃王?”我们三人都没听说过,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对!”道长把手机还给毛头,走到那棺椁前指着那诡异的狗脸人,“徐偃王是西周时期徐国的国君,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
果不其然!我心里暗忖自己刚才猜的没错,这棺椁果真是商周时期的东西。
道长笑了笑又说:“这个徐偃王,传说他出生的时候,没手没脚,面目不清,就是个肉球,他的父亲认为这是个不祥之物,就把他拿到水边扔了,可他家的看门狗不知道怎么回事又从水边把他给叼了回来,并且把外面的皮给咬破,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男孩!”
“这条狗名叫鹄苍,后来成了徐偃王的守护神,也成了徐偃王家族的图腾。据说它是龙变化而成的,传说中在它快死的时候,它的头上生出了角,屁股上长出九条尾巴,‘虺龙’这个地名可能也是因此得来的。”
道长伸手摸着棺椁上的狗脸继续说:“纵观中国历史,除了徐偃王,就没有其他的名门望族有崇拜狗的说法了,这应该就是他的墓!”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动,朝道长问道:“可你刚才说这徐偃王是古徐国国君,我没记错的话,这古代徐国,应该在现今的徐州一带,差不多是山东和江苏的交界处,怎么他的墓地会在这里呢?”
“你说的没错。”道长点点头,又说,“古徐国确实在徐州附近,在西周的时候,政治经济中心一直在黄河流域,今天的陕西一带,徐国已经属于偏隅,按当时的说法,属于‘东夷’。”
“徐偃王所属的徐戎部落,是东夷中的盟主,原本国力就比较强大,徐偃王的父亲死后由他继位国君,因为治国有方,国力蒸蒸日上,大为强盛!后来竟发展到周边小国不知有周室、只知有徐国的地步。史书记载当时有‘方五百里,三十有六国’都向他朝贡,这自然引起了周王朝的警惕。加上对他点石成金的法术的觊觎,到后来便找了个逾制的罪名出兵讨伐了。
“徐国虽然国力强大,但跟当时正是春秋鼎盛的周王朝自然无法抗衡,马上便兵败灭国,徐偃王也弃国出逃。历史上对他的逃亡去向一直存在各种争论,其中之一,便是逃到了这里,建造了这些地下洞窟,用以藏兵、藏粮,以图东山再起。”
道长说到这里,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说:“真是想不到啊!原先在虺龙石窟的各种猜测中,我觉得关于徐偃王的猜测是最不可能的,甚至不如外星人建造的说法靠谱,但今天事实摆在眼前,却是不由得我不信。”
“可是……”我看看四周,这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有些疑惑地问道,“按道理,徐偃王是个亡国之君,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大的力量,建造这样的地下建筑呢?这么大的项目,按照当时的生产力水平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吧?如果是整个周朝,用举国之力建造,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他徐偃王一个流亡的草头王,哪里来的人力和财力造这样的工程?”
“那是另一个神秘的传说了。”道长神秘的一笑,“据说徐偃王天生便有三只眼睛,额头上有一只竖生眼,不能视物,但却有点石成金的功能,史书记载,‘其状偃仰’。偃王因此得名!”
道长说了这么久,似乎有些口干,拿出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小口,又说道,“传说中,这徐偃王有一些非常手段,会邪术,所以他又有个外号,叫‘妖王’!”
“呵呵……”一旁的三毛闻言嗤笑了一声,讽刺道,“三只眼?还带一条狗,那不成二郎神杨戬了?”
道长不以为意,反而点点头说:“古代封神榜中关于杨戬的传说,现在很多学者都分析原型来自徐偃王……呃,还有哪吒,也是来源于他!”
我一想,可不是吗,这哪吒出生时也是个肉球,也被父亲视为不祥之物。
这时毛头实在按捺不住,出言问道:“我说道爷,您说了这么多,咱什么时候开棺啊?”
此时别说毛头了,这徐偃王被道长说的这般神秘莫测,连我也是心痒难耐,恨不得马上打开棺椁看看他到底长没长三只眼。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眼前光线一暗,我以为是谁的手电电池用光了,正想提醒大家轮流,一次只开一盏手电,以节约用电。头一低,却看见毛头傻愣愣地偏着头看着一个方向,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原本点在棺椁四角的蜡烛,此时灭了一支,正袅袅地冒着白烟!
“这……这……”毛头哆哆嗦嗦地说道,“咱们还没开棺呢,怎么就给吹了灯了?”
“你们谁动了?”我奇怪地问。但三毛和道长都瞪大了眼珠子连连摇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伸出手,想试试有没有风,但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根本连一丝空气的流动都感觉不到。
“也许是刚才蜡烛被浸湿了吧。”我这时只是略微有些奇怪,也没往恐怖的方面去想,但紧接着,一阵“格格格格”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这声音来得如此突然,在这极其安静的地下显得如此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我一下子觉得毛骨悚然起来,这声音不正是那个电话里用摩斯密码告诉我们这个地方经纬度的声音吗?
而且这声音的来源……非常清晰,就是从我们眼前这座巨大的棺椁里传来的!
我不可思议地看看道长,发现他也是脸色铁青,连一向神经大条的三毛也是微张着嘴,满脸惊恐。
“这这这……这……道爷说的徐偃王,怕是有上千年了吧?这怎么就变成了‘粽子’?”毛头吓得牙关咯咯作响,颤抖着说。
我心道一声西周可是距今有三千多年了,这要是真的徐偃王的僵尸,可真是千年老尸了!
道长伸出一只手,示意我们别说话,他深吸了两口气,似乎是在强行按捺自己的恐惧,然后又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声音还是在持续不断地响着,而且明显就是棺椁中有人……或者什么怪物在敲击。
“还是SOS!”道长听了一会儿之后,抬起头说,“怕是有人困里面了!”
我跟着仔细听了听,确实是三长三短,这也就意味着里面绝不是什么妖王僵尸,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一个几千年前的怪物还能懂得摩斯密码!
是不是Maggie Q?我心里暗忖,刚想提议是不是把棺盖打开看看,冷不防光线又是一暗,我低头一看,蜡烛又灭了一支!
“啊!”毛头大喊一声,瞪圆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支熄灭的蜡烛,“我看到了,这里面根本就没风,这根蜡烛突然就一阵晃动,就像是被鬼吹了一口风,就这么自己灭了!这是祖师爷在警告咱们呢,这棺材里的‘粽子’厉害,咱们惹不起呀!”
我被毛头这一吓,也觉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而棺椁里的“格格格……格格格……”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响起。
怎么办?要不要开棺?我心里举棋不定,看看道长和三毛,二人也是一脸迷惑。正在此时,下面的水潭处突然又传来一阵水声。
我转过头拿手电筒一照,只见那水潭底部的洞里,又开始往外汩汩地冒水。
“怎么?你不是说这地方应该没水的时候多吗?”我问道长。
“奇怪……”道长挠挠头说,“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快涨潮啊……难道是……”
“难道什么?”我追问道。
道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摇摇头说:“我曾经在某本古书中见过一种阵法,说是古人能按照每月的潮汐涨落,严格计算,开凿出若干水道,而这些水道,会根据各处水位的不同,互相连通或者阻断,最终的目的便是,每隔一个固定的时间,比如一个时辰,便会借潮汐之力,往水池中注入清水……差不多就是古代的钟表了。我当时看的时候,只觉得神乎其技,好像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性,可这个……似乎有点像那个阵法!”
“以水为钟?”我喃喃地问了一句。
“嗯……”道长点头说,“一边的潮水涨起来,水流就会流向另一边,等潮汐落下,另一边的水位高了,因为重力差的原因,积水就开始回流……但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却非常复杂,首先要精确地计算潮涌时间,然后根据潮涌开凿水道,因为潮涌的时间各不相同,需要连通好几条地下河。”
“这得多难?”三毛惊叹一声,“这皇帝老儿也是吃饱了撑的,这地底下,黑咕隆咚的,又没人看,弄个钟干吗?他难道还想按时上朝啥的?”
道长摆摆手说:“徐偃王不是皇帝,只是个诸侯国君……”
“嗨,那不一回事嘛!”三毛满不在乎地说。
道长摇摇头,继续说:“古人对自己死后的世界看得可比活着的时候还重要,特别是王公贵族,认为自己死后是要升天的,这时辰是最重要的事,可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搞错了!”
既然这水是计时用的,现在便对我们没什么害处,我本想喊三毛和道长别看了,还是回来想想要不要打开棺椁的盖子要紧,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突然传来!
我吓了一大跳,以为那“黑白无常”终于钻过水洞追过来了,赶紧重新抄起贝尔求生刀。可是盯着瀑布看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它们出来。
“我靠!在那里!”毛头突然一声惊呼,用手猛指水潭底部,我循着线路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水潭底部的洞口,这时正缓缓地冒出一个人头!
这人头漆黑,满头满脸的全是淤泥,我们甚至分不清他的口鼻五官,他从水洞中被水流推着,一边呻吟,一边缓缓现身,就像是地狱冒出来的猛鬼!
这面目狰狞的恶鬼一冒头就看见了我们,盯着我们开始不停地嗥叫,很快他便冒出了半个身子,他的双手刚一得到解放,便朝我们挥舞着,似乎我们是什么金银财宝或者绝世美味一般。
很快,就像是一条蛇吐出它囫囵吞下的猎物一般,这个浑身漆黑的恶鬼也被水洞完全地推涌出来,紧接着,就像是生产双胞胎一样,另一颗人头又开始在洞里冒出来!
“‘粽子’……这么多‘粽子’……”毛头牙关咯咯颤抖着说,“早知道‘鬼吹灯’不是好兆头……”
水洞像是玩大变活人魔术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吐着这些怪物,转眼之间,已经吐了十来个出来。幸运的是,这些怪物似乎是被水泡久了,一个个行动非常笨拙,尤其是在水里,根本连站也站不起来,只是挣扎着向我们爬过来。
这时我慢慢看清楚了,这些人身上虽然涂满了黑色的淤泥,大多浑身赤裸,皮肤像是被硝过的皮革一样蒙在骨骼上面,但仅有的几个衣衫褴褛的活死人身上,赫然穿着破烂的军服,头上戴着带“屁帘”的军帽,看样子竟然是几十年前侵华日军的装扮。
“这……这……这可怎么办……”道长也是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心急地四处张望,想找个地方避开这群活死人,可是这石窟四四方方,除了我们进来的那个门洞之外,再没有其他出口。
这时那群怪物越爬越近,当先的几个已经逼近了高台,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张牙舞爪地向我们逼过来。他们的身体大概经过了长期的水浸,每个都肿胀发白,脸肿得跟猪头似的,有几个脸上应该被子弹打中过,伤口向外翻着,伤口的血已经流尽,泛着死灰色,像是泡发的海参。
“×!”三毛又甩开他的甩棍,骂了一句,就要往前冲。
“别冲动!”我一把拉住他。这时爬到岸边站立起来的僵尸已经有十几个,而那水洞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按这个势头,我们不可能靠一条甩棍几把小刀就能把它们弄死。虽然这个时候我还不能确定这些东西会咬人,并且有传染能力,但本能地觉得这些东西非常危险,应该避而远之为好。
“那你说怎么办?”三毛怒吼着,喘着粗气不甘地说。
这时,那棺椁里的敲击声突然重起来,而且没有了“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的规律的提示音,那里面的东西,像是也知道外面的情况,变得暴躁起来。
我看看棺椁,又回头看看不断逼上来的感染者,心里突然一动。
“她是在提醒我们!”我突然明白过来!
“什么?谁在提醒我们?”三毛吼道。
“她!”我指着棺椁说,“快,打开棺盖,我们躲里面去!”
三毛闻言一愣,但转头看看那些感染者,走得快的已经上了台阶。
“他娘的!不管了!”三毛大吼一声,拉着我回身就跑。我们二人跑到棺椁跟前,抓着棺盖用力推动,这时道长也加入进来,在三人的合力之下,棺盖开始缓缓移动。
棺盖发出沉闷的响声,从一条缝隙慢慢扩大。由于棺椁整个比我的身高还高,打开棺盖,高度也跟我的脑门齐平,所以我压根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子,等我们推开一半,已经完全可供人进出,刚想踮起脚看看里面长啥样,我突然感觉手上一凉,一只干枯惨白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棺盖的缝隙里伸了出来,正抓在我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