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清楚是Maggie Q之后,全身慢慢放松下来,Maggie Q也收回捂在我口鼻上的手,竖了一根食指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轻轻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想让她拉我一把,但Maggie Q却视而不见,转头就走。我只得无奈地自己翻身而起,跟着她下了楼。
虽然房间里根本看不清路,但Maggie Q却好像轻车熟路般在各种胡乱堆放的杂物和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之间快速穿梭。我跟着她来到楼下,第一眼便看见晚上守夜的猴子和杨宇凡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炉子旁边。我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查看。
“他们没事,只是晕过去了。”Maggie Q在一旁冷冷地说道。
我还是不放心,蹲下去探了探两人的鼻息,还好,呼吸正常,脸上也没什么痛苦的表情,跟正常睡着一个模样。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见每天朝夕相处的同伴被袭击,难免有些愠怒,口气也不客气起来。
“没什么。”Maggie Q干脆地回答,“只是来警告你一声,离开这里!那些人马上就会找来了……不过……反正你也不会听,就这样吧。”说完她转身便往外走。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鬼市把写着警告的纸条塞进我手里的黄脸汉子,身材和站在我面前的Maggie Q一模一样。
“你等等……”
Maggie Q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这时外面的白雪映着月光,清清亮亮地照进来,在Maggie Q脸上蒙上一层乳白色的光晕,我一下,竟然痴痴地呆住了。
“还有什么事?”
“啊……”我一下回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那天在天台上,还要多谢你救我们,还有那天在鬼市,警告我们的也是你吧?”
Maggie Q面无表情地说:“那是因为你也救了我两次,今天以后,我们算是扯平了!你想留在这儿送死也行!”
我这才把焦点回到Maggie Q说的警告上来,想到那些摩托车手精良的装备,训练有素的身手,不禁背脊一阵发凉,连声问道:“你说的是那些骑摩托的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追三土他们?”
“他们追的不是人,而是这个东西……”Maggie Q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手上,然后摊开手掌,雪光照在她的掌心,那东西金光闪烁,竟是三土的那颗阿修罗印!
“你你……你怎么偷了阿修罗印?”我脑子一下转不过弯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
“哼!什么阿修罗印!”Maggie Q撇撇嘴,不屑地说了一句,“愚昧至极!”
我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但千头万绪却是无从问起,只能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她。
Maggie Q见我如此,突然莞尔一笑,说道:“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你还是快离开这里,保住性命要紧。”
“离开这里?”谈何容易啊,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去哪里?走出那扇门,我们怕是过不了一个礼拜。”
“那就不是我的事情了!”Maggie Q还是面带笑意说道,“我只知道,如果你还留在这里,连一天都活不了!”
“可是,你如果不偷这颗印,哪怕那些人找来,我们只要把它交还给他们,恐怕也不至于杀了我们,说到底,你不是救我们,而是害了我们!”我突然灵机一动说道。
Maggie Q闻言愣了愣,随即说道:“那你现在跟我走吧,我保证你活下去!”
“可他们怎么办?”我指指地上的猴子和杨宇凡。
“他们关我什么事?”Maggie Q又冷冷地说了一句。
“可他们是我朋友啊……”我不禁愕然地说,这女人好像是冰做的,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Maggie Q低头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朋友该不该救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我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在这里打败他们!”
“啊?”我心道这算是哪门子办法,要是打得过还用说吗。
“你们有枪吧?”Maggie Q继续问道。
“有……”我茫然地回答,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和盘托出,“一把自动步枪,一把手枪,不过步枪子弹只有两匣,手枪因为缺乏保养,基本上没什么用。”
“有枪就行!”Maggie Q点点头说,“你们只要拖住他们,别让他们轻易进门就行!”
Maggie Q说完作势要往外走。
我连忙叫住她:“哎……拖住他们……然后呢?”
“然后?”Maggie Q又微微笑了笑说,“然后你就祈祷神灵保佑吧!”
“对了!”Maggie Q突然话锋一转,“把这个东西收好,等我回来还给我!”说完她把手里的阿修罗印向我抛过来。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是谁?”Maggie Q闻言呆了呆,原本锐利的眼神一下茫然起来,片刻之后才摇摇头喃喃地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不是叫我Maggie Q嘛?就那么叫好了!”
说完她便利落地一转身,在雪地上飘然而去,任凭我怎么喊她也不再回头。
我呆呆地看着她隐没在黑夜中,一直到手里握着的东西硬硬的硌得生疼,我把手举到眼前,摊开手掌,那颗还带着Maggie Q体温的金印正在掌心熠熠生辉。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颗所谓的阿修罗印,只见它除了底部篆刻的文字和顶上雕刻的衔尾蛇,侧面还有一圈图案,我凑近门口借着雪光仔细看了看,发现是一只抽象的双头鸟类,既像是鹰,又像是中国文化里的凤凰。
我慌慌张张地叫醒所有人,又到外面捧了一把雪,擦在昏过去的猴子和杨宇凡额头,把他们俩也弄醒过来。
众人听完我的叙述也都紧张起来,特别是张依玲和萧洁,刚刚才从落入土匪窝的恐慌中稍稍缓过劲来,一觉还没睡醒,却听到那些家伙马上要找上门来,不免方寸大乱,一直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杨宇凡一直在安慰两位姑娘,但自己也脸色铁青,三毛、猴子也七嘴八舌地讨论对策,三土则跟他的名字一样,面如土色,手里还是紧紧抱着他那两样宝贝。
“都别说了!”我忍不住大吼一声,大家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萧洁还在不停地一边顿足,一边絮絮叨叨,“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我扭头瞪了她一眼,但是她浑然未觉,直到一旁的张依玲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猛然反应过来,用手遮住嘴巴不说话了。
从食品厂回来之后,我们这帮人便开始隐隐地奉我为领袖,这也不奇怪,三毛虽然有一定的军事素养,但性格太过随意和莽撞,有点浑不懔;老吕是个没嘴葫芦,只知闷声做事;大力虽然勇猛,但也没什么主见;杨宇凡太年轻;冯伯老了;猴子刚加入,尚不能服众。我虽然也没什么领导能力,也没这方面的欲望,但此刻生死存亡之际,却不得不站出来带领大家。
我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之后,清了清嗓子说:“冯伯,您跟陈姨先做饭,做干一点的!真要打起来,我们需要储存体力……前几天不是换了块腌狗肉吗?别等过年了,现在就做了!”
“好!”冯伯一句废话也没有,拉着陈姨转身就走。
“老吕、小凡,你们在院墙那两个角……”我手指院子朝外的两个角落说道,“那边容易爬进来,你们在下面雪地上撒些碎玻璃,就用上次杨宇凡家拿的那些啤酒瓶!”
杨宇凡闻言迟疑了一下,眼睛看着萧洁不愿迈步,老吕用力拉了他一把,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三毛,你上楼,如果有人攻击院门或者爬墙,你就用枪打丫的!”
三毛也不说话,只是拉了一下手里的95突击步枪的枪栓,以示回应,便转身上楼了。
“大力、猴子……三土……”我喊了三人的名字,大力和猴子都应了一句,但三土却还是低着头紧抱着盒子充耳不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土!”我加大音量喊了他一声,这时他才如梦方醒,慌张地抬起头看着我。
“你们三个跟我去加固大门,用所有能用的东西把大门堵上!”我大声喝道。
“好咧!”大力大声应和,马上拍拍猴子的肩膀说,“咱们去里面搬那些钢锭!”猴子点点头,二人往厂房里面走去。
我环顾室内,看中了那张白铁皮沙发,便朝三土招招手,让他来搭把手一起搬。三土却抱着盒子东张西望,不愿把东西放下。
我摸摸裤兜里的阿修罗印,本想拿出来交还给他,但想到Maggie Q对它珍而重之的样子,还是忍住没说。
“哎呀!吕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抱着这死东西不放干什么?”站在一旁的张依玲看不下去了,跟萧洁二人上前夺下三土手里的锦盒和背后的画筒。
三土没办法,只能苦着脸走过来跟我一起搬沙发。
“哎!……”我抬着沙发刚走到门口,张依玲又扬着下巴对我说,“我们能干点什么啊?”
我心道一声这姑娘倒是神经大条,跟三毛有的一拼。我上下打量了二人一会儿后说:“你们还是去换身装扮,把自己弄得脏一点、臭一点,我们如果守不住这里,可能就得逃出去,你们这副样子,如果被那些食人族抓住……我敢保证,你们会祈祷让他们早一点吃了你们的!”
萧洁闻言大惊,捂着嘴又要开始哭哭啼啼,可张依玲却只是白了我一眼,拉着萧洁往冯伯做饭的地方去了。
我们一直干到了早晨七点,在大门里面堆了足足五六吨钢锭,直到他们用坦克撞也未必撞得开才停手。此时天上又落下雪来,铅云低垂,天色比昨晚更加昏暗,狂风也呜呜地吹起来。
这样的鬼天气,也许他们不会来吧?我暗自思忖,就算来,有这样的防御,要做到Maggie Q说的拖一段时间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我拍了拍摞成一人高的冰冷而坚硬的钢锭,冰凉的手感让我信心倍增。
“你们进去吃饭吧,今天是我轮岗,我在这守着就行!”大力整了整最上面的钢锭,便身子一缩,蜷进我们故意留下的观察孔附近的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去。
这时一阵狂风裹挟着雪粒子吹过来,我刚才搬东西出的那一身汗,被冷风一吹,顿时全身冰凉。我朝大力点点头,又向猴子等人挥挥手,几人一起往室内走去,我抬头看看厂房上面,三楼到六楼的窗户都黑洞洞地张着,不知道三毛躲在哪一扇窗户后面,我看过三毛打靶,想起他在警校时曾经拿过步枪射击比赛冠军,心里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回到室内,冯伯的早饭已经快做好了,炉子上异香扑鼻,所有人都忍不住一抽一抽地闻,猴子更是嚷嚷着快开饭。
“再等等。”冯伯一边笑着说,一边从旁边筐里抓了两把小青菜扔进锅里,那青菜显然是陈姨刚从地里摘的,每条都有手指那么长,青翠欲滴,换作平时,陈姨是绝对舍不得采这么鲜嫩的青菜的,也不知道她是因为知道今天是危急时刻,还是因为昨天看到张依玲和萧洁二人这么馋青菜而专门为她们准备的。
“行了!”焖了一两分钟之后,冯伯喊一声掀开锅盖,一阵白白的蒸汽冒上来,等蒸汽散尽,锅里的食物显露出来,翠绿的青菜、微黑的腊狗肉、金黄的土豆、白色的米饭一层一层交叠在一起。
陈姨还是照例用玻璃便当盒盛了两大盒饭,让小凯西给楼上的三毛和门口的大力送去。可这时张依玲和萧洁却站出来拦住小凯西,一人一盒夺过便当盒,撂下一句:“让凯西先吃!”便分头往楼上和门外去了。
陈姨笑着朝二人竖了竖大拇指,又继续给大伙盛饭,每个人拿到饭都大口大口地猛嚼。冯伯这顿饭做得真是好吃,有点类似以前的煲仔饭,腊狗肉虽然油脂少了点,但有一股狗肉的异香,青菜因为被冰雪冻过,吃起来又甜又脆,米饭底部微焦,多了一股焦香味,土豆软糯,几种口感和香味在嘴里不断的交替,让人大呼过瘾。
“吃了这顿饭,就算死了也值了!”猴子边吃边嚷嚷。
“不吉利!”陈姨朝猴子的后脑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吃完饭,我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仍意犹未尽,我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感受到腹部被食物胀满的感觉了,早已习惯清汤寡水的胃竟然一下子适应不了,开始往上面泛酸水,我连喝了几口水才把它压下去。
食物能让人产生安全感,一顿热饭,大家也都活泛起来,之前的紧张气氛得到很大的缓解,但是产生了一个副作用,就是所有人都吃得太饱,血液集中到胃部,都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这么大的雪!”三土刚吃完饭,便又把他的两样宝贝抱在身上,此时正把头凑近窗口往外张望。
就像他说,今天的雪越下越大,我们院子里的各种蔬菜已经完全被厚厚的积雪压在下面,看不到一丁点绿色,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在天地间肆意冲撞,带起一阵阵尖啸。
“但愿吧……”我也嘀咕着,看看周围的同伴,除了没什么战斗力的老人、女人和小孩,剩下的也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而且除了三毛,所有人在危机之前都没受过军事训练,虽然这段时间和感染者不断周旋,也打了几场硬仗,积累了一些战斗经验,但跟真正的职业军人比却是差得太远。还有,Maggie Q果真会如她所说的及时出现吗?她一个女人,就算身手不凡,但怎么能战胜一帮训练有素的男性军人呢?我暗自祈祷,但愿那些人像三土说的那样,因为这个坏天气而出不了门。
我这么患得患失的想了一会儿,又用力晃晃脑袋把这些负面情绪赶出去,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寄希望于一些侥幸的因素,自助者才能获得天助。我又伸进裤兜摸了摸那颗阿修罗印,心想实在不行,我就把它交出去,毕竟保住大家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都把家伙准备好!”我朝众人沉声说道。大家都应了一声,叮叮咣咣地准备自己的装备。我拿起自己的三棱军刺,在手里掂了掂,原先那个简陋的竹筒手柄已经被猴子精心打造的白铁皮所取代,我又在手柄上缠了一圈麻绳,既吸汗又不打滑,抓起来非常趁手。我倒转军刺,把刺尖朝上,摸了摸打磨得雪亮的尖端,满意地点点头,把军刺插进刀鞘挂在腰间。我又拿出那把92式手枪,再次确定弹匣是满的,又抓了一大把黄澄澄的手枪子弹塞到羽绒衣前面的竖兜里。
老吕和大力也准备好了他们的三棱军刺;杨宇凡是一把冷钢武士刀,这是他自己省吃俭用在鬼市换的,外形非常酷炫;猴子用的是一柄BuckMaster184生存匕首;冯伯拎了一把猴子用厂里的钢材磨的大砍刀。
我本以为三土没有武器,他却从他上衣内兜里掏出一截黑色的短棍来,他拿着短棍往下一抡,啪的一声,棍子一头甩出两截金属棍来,原来是一根甩棍。
我朝他点点头说:“一会儿你就别出去了,陈姨、凯西和两位姑娘就交给你,万一我们守不住,你们就从前门跑,刚才猴子已经把那边清理出来了,你只要搬开挡住大门的几张玻璃钢瓦就行。”
三土也没表示什么异议,只是点头答应。
“阿源,有情况!”我正想继续说,冷不丁却听见站在窗户旁的老吕一声断喝,我赶紧走过去朝窗外一看,只见大门口的大力正朝这边猛烈地挥手。
“怕是来了!”我心里一惊,连忙打开房门向大门口跑去,一出院门我就听到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夹杂在狂风之中传来,此时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雪花在眼前随风狂舞,吹得我眼睛都睁不开,能见度比室内还差,我们在雪地上连滚带爬,闹哄哄的往门口赶。大力见我过去,往后面让了一步,把观察孔让给我。
我把眼睛凑近观察孔往外一看,只见外面完全是白茫茫一片,漫天飞舞的雪片和湿气一起凝结成了一片乳白色的浓雾,就像一锅稀粥,我甚至看不到街对面的房子。
这时,就像是有人搅了一下这锅稀粥,浓雾一阵扰动,紧接着,就像是魔戒中的幽灵骑士一般,几辆摩托车从浓雾中冲了出来!
摩托车在我们门前戛然而止,我数了数,一共五辆车,七个人,比昨天来的还多了一辆车三个人,真是大大的不妙。摩托车上的骑士几乎被白雪完全覆盖,看起来像是一团团无害而且可爱的糯米糍,但这些“糯米糍”下了车,浑身上下拍打了一番,顿时露出一身黑色的劲装,还有身上挂着的各种武器,那两人一车的,还从车上抬下一只大口袋,看起来很重,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这些人一下了车,便开始乒乒乓乓地拆我们大门外面堆着的那些建筑材料,只十几分钟,我们费了老大劲堆起来的掩体便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这时这伙人中的一个越众而出,走到我们门前。
这人先是摸了摸铁门,又拍了拍,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里面的兄弟,我们没有恶意,昨天有几个人逃到贵处,还劳烦兄弟把他们交给我们。”这人语气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但听起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让人有一种想乖乖服从命令的冲动。
我强行忍住才没有接他的话,那人在门口等了片刻,见我没回答,又说道:“只要把人交给我们,我保证我们马上就走,秋毫不犯!”
我听他说完,又待了一会儿,然后我拿出手枪,拉了一下枪栓。
“咔嗒”一声脆响,即使在呼啸的风雪中,也还是清晰可闻。我的本意是想让对方知道我们也有枪,并且不惜一战,让他们也有所忌惮,不敢贸然攻击。这能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以便完成Maggie Q说的拖延时间的目的。
那人显然听见了枪栓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半转身,朝自己身后招了招手。
我顺着他招手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个人正扛着一具火箭筒正对着我们的院墙!
我心道一声不好,正想大喊让大家跑回室内,却冷不丁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枪响,同时那扛着火箭筒的人头上冒出一丛血雾,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重拳击中,向后飞跌出去,然后躺在雪地上不动了。
“狙击手!”门外的人大喊,四处奔跑寻找地方掩护。
“楼上,掩护射击!”我听到有人继续嘶吼,然后枪声猛烈地响起,我扭头一看,楼上的几个窗户边被子弹密集击中,石屑纷飞。
我心里大急,这爆头一枪,已经把我们的整条后路打断,接下来只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我一面暗自责怪三毛的鲁莽,一面又为他的处境感到担忧。我又往观察孔看了一眼,只见另一个黑衣人又捡起火箭筒,扛上箭头瞄准这边!
“快跑!”我朝还愣在当场的所有人大喊。
话音刚落,便是轰一声巨响,砖块石屑纷飞,离我们不远处的院墙上出现了一个一米的大洞!我的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作响,头上脸上被纷飞的石屑蹦了好几下,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我跟所有人一起挣扎着往厂房方向奔去。
紧接着,第二声巨响又在我脑后炸响,我扭头一看,只见第一个洞的下方又挨了一发火箭弹,两个圆洞紧挨着呈一个葫芦形,已经完全可供人进出了。
“快!快跑!”我大喊,所有人都使出吃奶的劲往前飞奔,幸运的是这伙人并没有马上进入院子,他们似乎对楼上的三毛非常忌惮,还是不停地对着楼上的窗户扫射。这给我们赢得了逃跑的时间,等我跟在跑得最快的猴子后面摔进室内时才松了一口气。我回头朝外面看去,身后的大力、杨宇凡和冯伯鱼贯而入,但没有老吕的身影。我再往后面一看,只见老吕整个人摔倒在离院墙不远的雪地上,正挣扎着往我们这边爬行,而他的身后洁白的雪地上,拖着一条刺目的鲜红的血痕!
难道是刚才爆炸的时候被碎石伤到了?我暗自思忖。这时那个葫芦形的洞口,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探出半个身子。我大惊,连忙用手枪瞄准,朝那边开了两枪,但这里距院墙超过三十米,而且这把枪年久失修,精度根本不准,两发子弹压根不知道射到哪里去了,等我再扣第三次扳机,却听见啪的一声,手枪卡壳了!
这时那个黑衣人已经完全进入院内,紧接着又进来一个,我看到老吕翻身坐起,朝他们高举双手,嘴里大喊:“投降投降……我投降!”
但那人却没有任何犹豫,手里的AK“哒哒哒”,一个三连射,击中老吕的胸口,老吕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向后扑倒在雪地上一动不动了。
“啊!”我们所有人都惊恐地大喊起来,我们虽然经历过残忍的感染者、见过最无耻的匪徒,甚至是吃人肉的食人族,但如此冷酷无情,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家伙却是第一次见到。
“上楼!快上楼!”我朝着还在惊慌的众人大喊,大家这才回过神来,跟着我一起跑上二楼。
上了楼,我们把预先准备好的楼板放下去堵住楼梯道,这时三毛也从楼上下来,我看到他没事心里也松了口气。我们所有人又在楼板上压了很多钢锭,直到再也堆不下才停手,这原本是我们准备用来对付感染者的最后手段,没想到却在这时候用了。
我们都颓然地坐到地上,大家都是满面凄容,杨宇凡甚至捂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吕曾经几次救过他的性命,在他心里,一直都把老吕当作父兄来看待,今天眼睁睁地看着他丧命,杨宇凡心里自然不会好受。
都是我的错!我心里一片空洞,我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在老吕倒下之前,我甚至有一些隐隐的兴奋,但老吕的死让我明白过来,我们不是在过家家也不是在玩游戏,我不应该答应Maggie Q,不应该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让大伙集中在大门口,更不应该不在第一时间就把阿修罗印交出去,现在老吕死了,所有人都陷入了绝境!
Maggie Q呢?你不是说好了要来救我们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动静?我一边自责,一边把Maggie Q也恨上了,压根没想到如果没有她的通风报信,我们可能死得更快。
那些人呢?他们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用火箭筒直接轰我们?不,他们不需要硬攻,只要守住楼下,困也把我们困死了!我继续揣测,心里没有一点主意。
外面的风雪继续肆虐,我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没有人影,老吕的尸体已经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身下是一摊鲜红的血液,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我心里突然像刀割一样痛了一下,如果是在以前,像老吕这样的人可能永远都不会跟我交上朋友,但在这残酷的末世,这个往日被人唾弃的小偷,现在却是对整个团队帮助最大的人。他虽然沉默寡言,有时候也有些私心,但从来都是言出必行,轮到放哨等累活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怨言,这个贵州山区来的汉子,早就赢得了我的尊重和友情,但现在,他却像只破口袋一样倒在雪地里,我甚至都无法给他收尸!
Maggie Q,你到底在哪里?我朝远处望去,还是一片乳白色的浓雾,没有任何动静。
这时我看到从我们楼底下走出来两个黑衣人,我连忙把头一缩,退到他们视线看不见的地方。还没等我坐直身子,“笃、笃”两声,窗外突然扔进来两个东西,其中一个刚好掉在我眼前,一个直筒形的铁疙瘩正在离我鼻尖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滴溜溜地转。
“手榴弹!”我心道一声这下死定了,不料这颗“手榴弹”只是发出“砰”的一声轻响,随即一阵灰色的浓烟猛地爆发出来!
“是催泪弹!”三毛一声大喊。
我的眼睛被浓烟一熏,一阵刺痛,眼泪和鼻涕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汩汩往外冒。我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三毛捡起地上的催泪弹扔出窗外,但更多的催泪弹持续不断地扔进来,浓烟不断地冒出来,我们就像是身处云层之中,根本辨不清方向,我的脸上也开始灼痛,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尖叫、四处乱窜。但唯一的出口被我们用成吨的钢锭堵住了去路,急切之下根本搬不开。
“跳!跳下去!”我听到三毛大吼,接着便是窗户碎裂的声音和重物坠地的声音。
这时我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念头,一心想着如何摆脱这恐怖的烟雾,我努力睁开眼辨了辨方向,只是看到一团光亮的地方便冲过去纵身一跃!
所幸我们只是在二楼,而且下面厚厚的积雪为我们做了缓冲,我只是吃了个屁股蹲。落地之后我连忙往前滚了两滚,以防后面再有人跳下来压到我,然后便迅速挖了两把雪摁在眼睛上。
眼睛一阵清凉,我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但还是眼泪直流,眼睛根本睁不开,我只能这么坐在雪地上。
“都别动!跪在地上,把手举过头顶!”我听到有人大喊,这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乖乖照做,片刻之后,有人过来拿走我手里的枪,然后抓着我的衣领把我拖了过去。
“跪这里!跪好!”那人摁着我的脖子,让我重新跪在雪地里,我勉强眯起眼睛左右看看,模模糊糊地看到我们被排成了一排,几个拿着枪的人影站在我们前面。
这时我突然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中间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哭喊声。我心道一声糟了,一定是事先逃跑的三土他们被抓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三土、张依玲、萧洁还有陈姨和小凯西,都被押了出来。
“过去跪下!”那个声音继续命令,我感觉一个人跪到了我旁边,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是三土。
“他们在前门也有埋伏!”三土朝我低声说道。
我摇摇头,暗骂一声自己蠢猪,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怎么会不知道包抄每一个可能的出口?
“头,东西找到了!”我听到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抬眼看去,模模糊糊看到说话的人走过来递给站在我正前方的那个人一个东西,从那东西的大小形状判断,应该是三土整日不离身的锦盒。
那人打开锦盒后便愣住了。我虽然看不清这人脸上的表情,但可以想象他是怎样的震怒,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荒谬的快意,忍不住想放声大笑。
“东西呢?”那人果然怒不可遏地大吼,猛力把锦盒掷到雪地上,锦盒在雪地上反弹,翻滚了几下,正好砸中我的膝盖,盒盖开启,里面空空如也。我感觉到身边的三土也是全身一震,似乎对这个结果也是震惊不已。
“我再说一遍!东西去哪里了?”那人大声地咆哮。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当然,除了我也没人知道阿修罗印在我口袋里。
“不说是吧?”那人继续恶狠狠地说道,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抓住我们队伍里的某人,把她拖了过去,从惊恐的呼喊声中,我听出来被他拖走的人是萧洁。
萧洁被他拖行了几步,然后在我们正对面被他摁着重新跪下。那人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拉开枪栓,指着萧洁的头。
“东西在哪里?”那人嘶吼着又问了一句。
“我……我不知道……”萧洁被吓坏了,带着哭腔颤抖着说。
“我数到三!”那人继续吼道,“再没人回答我就开枪了!一!”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我把阿修罗印交出去,他们八成也会杀了我们,但我绝不能忍受一个人活生生的在我面前被残忍地击毙,但在我正想出声示意的时候,突然从风里传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呻吟号叫声。
这声音我是如此的熟悉,它们就是这半年来日夜缠绕着我的最深的噩梦,这些号叫声总是伴着扭曲狰狞的面容和致命的撕咬,让人胆寒而又绝望。但此刻,它们却让我觉得有了转机。
“干!”用枪指着萧洁那人咒骂了一句,抬高枪口,对准院墙的方向。
紧接着,枪声响起,几把AK和那人的手枪同时开火。我转过头去看,只看到朦朦胧胧的几个人影从那个破口冲出来,当先的两个被猛烈的炮火击中,向后跌倒在地,但瞬间便又翻身而起,向我们这边快步奔来,动作迅捷无比,显然都是快尸!
“快跑!”我大喊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猫着腰向室内猛冲。
“小心!”我旁边的三土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把我拖回到地上,我听到几颗子弹呼啸着从我耳边飞过。
“那边不行,那些人堵在门口呢!”三土在我耳边大吼。
我努力睁了睁眼,眼睛里一阵刺痛,泪水又喷涌而出,除了几个模糊的人影我什么也看不见。
“那往旁边走!”我朝三土大喊,“感染者喜欢追着声音跑,他们越开枪,越吸引感染者!”
“好!”三土拉了我一把,我从地上起来,踉跄着往院墙的另一边跑去,没走几步,便跟三土失散了。
这时我的眼前全都是影影绰绰的人影,根本分不清谁是同伴,谁是敌人,谁是感染者,有好几次,我撞上了其中几个,但却没人咬我,我一边庆幸着自己的运气,一边像瞎子一样摸索着前行,直到我听到一个声音——
“来,往这边跑!”
是Maggie Q的声音!接着,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握住了我,拉着我往一个方向跑。我踉跄着任由她拉着往前走,只觉得周围推推搡搡的全是人影,我不知道那是感染者还是人类,“应该是人类!”我心想,不然他们为什么不咬我呢?
“其他人呢?”我问Maggie Q。
“都在!”Maggie Q干脆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