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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一天:12月23日

上午8时55分

“离圣诞节只有两天了,是不是该休息一下啦?”

劳伦站在厨房柜台的另一边,对我皱起了眉头。“我必须去见那个人。理查德这次花了很大工夫才让那个人同意见我的。”

虽然关上了卧室的门,但卢克哭唤的尖叫声还是从放在厨台上的婴儿监视器里传了过来,这让劳伦停下不说了,她抓起婴儿监视器把它给关闭了,就像她在过去一个月里一直把我关闭着一样。

我摊开双手,无奈地说:“好吧,既然理查德已经安排好了,那你当然必须再抛弃你的家人一天喽。”

“别开这个头。”她咬紧了牙关,“理查德至少是在帮助我。”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数到十。马上就是圣诞节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争吵升级是没有任何益处的。劳伦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用一只手捋了捋头发,吐了一口长气。“我觉得卢克的身体可能有点问题。我们需要去购买假期所需的食物。而且我向你提起过,我还得给客户送圣诞节礼物去。”我的新来的行政助理忘了向我们的十几位客户送去特为他们准备的每个人都不相同的圣诞节礼品。因为那些在曼哈顿的客户不在邮件的名单上,我的行政助理遗漏了他们。当我们发现这个错误时,她已经急于要和她的家人一起去度假了。而且由于联邦快递和UPS停止了工作,我愚蠢地提出让自己去递送那些礼物。

当然,现在已到了最后的时刻了。昨天,卢克和我一起递送了一半的礼物,在小意大利和唐人街周围走访了我们的一些小型初创合作伙伴,但我还有一些礼物留给了我们更大的客户,需要在节前递送出去。卢克很享受这样的出游——他是一只社交蝴蝶,对我们见到的每个人都会喋喋不休。

“送几个雕刻的笔架真的会让你的生意有起色吗?”

“那不是问题的关键。”

她深吸了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下来。“对不起,我忘了那一点。但这件事对我来说确实非常重要。”

我心中暗想,你的事显然比我们更重要。但我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并试图把那个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负面的想法是会让人泄气的。

劳伦望着天花板,说道:“你能不能找一下苏茜……”

“他们今天整天都在外面。”

“那么鲍罗廷呢?”

她并不打算放弃。当我在检查那棵放在沙发旁边的桌子上的小塑料圣诞树时,空气中凝聚着沉重的气氛。

“好吧。我会想办法的。”我故作微笑,说道,“你可以走了,走吧。”

“谢谢你。”她拿起了她的外套和钱包,说道,“如果你把卢克带出去,别忘了你们两个人都要穿得暖和一点。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先让他安静下来的。”

我点了点头,又回到电脑前,在一些新的社交媒体企业的网页上继续搜寻。网络的速度非常慢,新加载的页面似乎永远也显示不出来。

劳伦走进了我们的房间,我听到她在跟卢克说话。她把他抱起来之后来回踱步,卢克的哭声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劳伦走出房间,穿上了外套,走到厨柜旁边,给了我一个轻轻的拥抱,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我耸了耸肩,接受了她的好意。她脸带笑意地看着我,然后就走出去了。

她刚一离开,我就跑到婴儿床边去看卢克怎么样了。他仍然在呜咽,但已经平静下来,并蜷缩在他的毯子里面。我重新回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旁边,准备继续进行更多的研究,但是过慢的网速使得我几乎无法再干下去了。我不想去检查我的路由器,所以决定放弃,不再工作了,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让我们的前门半开着,这样就仍然可以听到卢克的声息,然后走到隔壁的鲍罗廷家去了。我们的公寓位于一个铺着地毯的狭窄走廊的尽头,内藏式的照明灯点亮了长长的走廊。苏茜和查克住在我们家的左边,鲍罗廷就在我们的右边。查克家的隔壁就是帕梅拉和罗利的住处,他们的门口正对着另一条走廊,在那条走廊的尽头转九十度,就是电梯的大门。紧急出口的大门就在罗利家的旁边,从楼梯间往下走六层楼就可以到达地面。走廊的一头是另外五套公寓,最后是理查德三层套公寓的底层入口处,它位于大楼的另一边。

艾琳娜在我第一次轻轻地敲门后就打开了大门,他们一直是待在家不出去的。她一定就站在门边,像往常一样在做饭。当门打开时,烤土豆和烤肉,以及酵母面包的气味飘了出来。

“米哈伊尔,你有私密任务吗?”艾琳娜问道,她那温暖的笑容让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加平和。

她已年近九十了,走路时弯着腰,踉踉跄跄,但眼睛里总是闪烁着光芒。她虽然已经老了,但在与她搞砸之前我仍然会三思而后行的。她曾是在俄罗斯北部的冰天雪地中击败纳粹分子的苏联红军的一员。她老是喜欢告诉我:“特洛伊沦陷了,罗马沦陷了,但列宁格勒没有倒下。”

她穿着绿色的格子围裙,上面沾了一些油污斑点,一只手拿着揉成一团的茶巾。她用另一只手示意让我进去,“来吧,来吧。”

我瞥了一眼他们的门框和装在门框上的门柱圣卷,那是一个小巧但雕刻精美的华丽的桃花心木盒子。我曾有一段时间认为这些就像是犹太人祈求好运的魔力道具,但后来我才明白它们更多是用来驱除邪恶的。

我不能进去,每次进去之后,出来时总得带上一盘香肠,并听她数落我太瘦了。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喜欢她做的饭菜,更喜欢受到溺爱的那种单纯的乐趣。她让我觉得自己又像一个孩子那样,得到保护并能放纵,那是所有自尊的俄罗斯祖母都有的慈爱。

“对不起,我现在有点忙。”不管她煮的是什么,闻上去都会很香。我意识到如果把卢克寄放在这儿,我就会有一个完美的借口,可以稍后回来接受宠爱。“我不是有意想麻烦你,但如果你能看护卢克几个小时的话,那就帮了我的大忙了。”

她耸了耸肩,说道:“我当然可以帮忙,米哈伊尔,你知道你是不需要问的,不是吗?”

“那太谢谢了。我需要出去送一些东西。”我向门内看了一眼,可以看到她的丈夫亚历山大在正演着一部俄罗斯肥皂剧的电视机前的躺椅上打瞌睡,而戈比也蜷缩在他的旁边打瞌睡。

艾琳娜点了点头,问道:“你把卢克带过来吗?”

我点了点头。

“你得多穿几件衣服。今天的气温远远低于零度。”

我笑了起来。两个女人都告诉我要多穿衣服,我甚至还没有走到外面去呢,也许在她们眼里我还是个孩子。“艾琳娜,我们这里使用的是华氏温度,天气很冷,但还没有低到零度。我想大约是十华氏度吧。”

“哎呀,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她甩着下巴告诉我该干正事了,然后让门半开着,转身回到了她的厨房。

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在近门的衣柜里翻找,寻找冬季外套、手套和围巾,然后我想起来了:因为天气如此温暖,劳伦昨天刚刚把我们的外套拿去了干洗店洗,而由于圣诞节的临近,送洗的客户太多,他们无法在当天给我们洗出来。我叹了口气,从衣架上扯下一件薄薄的黑色夹克,把礼物装进我的背包,然后走进卧室穿上了一件毛衣。

卢克已经醒了,他的脸颊一片绯红。

“你感觉不太好吗,伙计?”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把他抱了起来。他的前额很烫,小家伙正在出汗。他的尿片已经湿了,我替他换了尿片,让他穿上了工装裤、棉衬衣和厚棉袜,然后把他带到了隔壁鲍罗廷的公寓。

即使天气阴冷,卢克在看到艾琳娜时还是张开嘴笑了起来。

“啊,亲爱的!”她大声嚷嚷着,把仍然满带倦意的卢克从我怀里抱了过去。“他在发烧,是吗?”

我摸了摸卢克的额头,感觉到他乱蓬蓬的头发下沁着汗珠。“是的,我想他是在发烧。”

她把卢克抱进了怀里。“别担心,我会照看他的。你走吧。”

“多谢了。我会在吃午饭的时候回来的。”我抬起了眼眉,她也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微笑,我知道待会回来时将会有一场盛宴。

她嗬嗬地笑出了声,随手关上了大门。

有一个孩子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我回想着在有卢克之前我们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有了一个孩子对我们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试图在纷乱的思绪中理清自己的希望、梦想和恐惧。然后,我突然间感到有一个缩小了的迈克在看着我,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我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保护并抚养这个新的生命,爱他并教会他我所知道的一切。

“忘了什么东西吗?”

“嗯?”

帕梅拉站在她门外的走廊里。她是一名护士,穿着浆洗干净的工作服,正要去上班。我们和她以及她的丈夫罗利是很好的朋友,但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发展到与苏茜和查克那样亲密。实际情况是帕梅拉和罗利是严格的素食主义者,这就在某种程度上与我产生了一定的隔阂。每当我在他们旁边吃肉时,我总会感到有点内疚,尽管他们多次说过这纯粹是个人选择,我们对他们没有任何困扰。

我很喜欢帕梅拉。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金发女郎,很难有谁会不喜欢。如果说劳伦是那种可以称为具有经典之美的美女,帕梅拉则是更为性感的那一种。

“不,我只是把卢克寄放在鲍罗廷那里。”

“我看到了,”她笑道,“你在动脑筋思考问题,是这样吗?”

“不完全是那样。”我摇了摇头向她走去。她为红十字会工作,工作的地方就在几个街区外的血库。“马上就是圣诞节了,你们还在鼓励大家献血吗?”

“这是奉献的季节,对吧?你能不能也来献一下血呢?”

电梯停在我们的楼层上,门打开了。我被逮住了。

“啊,你知道,”我张口结舌地说,“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假期是我们最需要捐赠者的时候。”她用歌唱般的声音敦促着我。

我让她在我前面先进入了电梯,现在我感到倍加内疚。在我能阻止自己之前,我说道:“好吧,我现在就去你们那里。”嘿,这是圣诞节吗?我心中暗暗地想着,有没有搞错!

“真的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能让你不用排队就先进去的。”

我的脸因想象中的暗讽而红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在电梯降到底层前一直沉默着。

“你需要穿更厚的衣服。”

“嗯?”

她正看着我的薄夹克。“你看到暴风雪警告了吗?外面已经是冰天雪地了。这是自1930年以来最冷的圣诞节,全赖全球气候变暖。”

“他们应该把它称为全球性警告。”

我们俩都笑了。

她转向我问道:“你是搞互联网的,对吧?”

我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你有没有注意到,今天早上几乎无法上网?”

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注意到了。你也使用时代华纳有线网络吗?”必定是大楼里的通信电缆出了问题。

“不,”她回答,“CNN说那是一种病毒或什么东西。”

电梯停在底层,电梯门打开了。

“一种病毒?”

上午11点55分

献血花去的时间比我想象的要长一些。帕梅拉让我排在第一位,但当我最终手拿甜甜圈,离开红十字会赶往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10点15分了。

我原想先在市中心访问四个客户,如果有人在家的话,放下礼物并握握手,然后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些食物。我将赶回家里,放下食物并检查卢克的状况,同时抓住机会吃上一口艾琳娜的美食,然后前往金融区给最后两个客户送上礼物,也许再喝上一两杯节日的红酒。

我因为受到了献血的鼓舞而自我感觉良好,也许由于缺氧和红血细胞减少,我感到有些亢奋,在去往中城的路上,竟有种身处电影场景的错觉。我从出租车的窗户向外看去,街头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假日购物人群,大家在纽约圣诞节的兴奋气氛中忙碌。天气寒冷,每个人都戴着帽子和围巾,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

我的第一站就在洛克菲勒中心旁边。礼物送到后,我又花了十分钟去看大楼外面巨大的圣诞树,甚至还帮几个游客拍了照,我很享受周围人群发出的嗡嗡声。

我继续向北出行,经过了广场酒店,然后沿着中央公园转一圈再回到下城。一路上,我一直在和劳伦互发短信,讨论我们需要买哪些食物过节,但她已经有半个小时没回复我的短信了。在中城完成了递送之后,我跳上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我送回切尔西的全食超市。在超市的走道来回走了半个小时,装满了我的购物车,全身心进入了圣诞节的采购气氛之后,我终于到达了超市的收银台。

排队的人流很长。

我等了十分钟,几次试图在我的手机上查看电子邮件都失败了。我禁不住向面前一个看起来很沮丧的女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她回答说,“好像他们的计算机出了一些问题。”

“你能帮我看一下我的购物车吗?我想去前面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她点了点头。

我留下了我的购物车,向收银台走去。当我接近收银台时,可以感觉到人群的骚动更为激烈,最后我陷入了一群愤怒的购物者当中。

“为什么你不能收现金?”其中的一个人大声嚷道。

“先生,除非你的物品经过扫描,否则我们不能让你带走任何东西。”一位显然受到了惊吓的收银员回答说。收银员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她无助地挥动着她手中的条形码扫描仪。

我挤到收银台的后面,直接向收银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转向我说道:“这个设备仍然不工作,先生。”

她有些慌张,一定以为我是超市的经理。

“请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头开始。”

她略为平静地说:“扫描设备突然间停止了工作。我们一直在等待技术人员来修理,但已经等了一小时了,还是没见到技术人员的身影。我在上东区的表哥发短信给我,说他们的商店也出了问题。”

一位愤怒的顾客,大个子的西班牙裔男子,抓住我的胳膊,说道:“兄弟,我只是想离开这里。难道他们就不能收现金吗?”

我举起了双手,说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以为会在他的眼神中看到愤怒,但看上去他很害怕。“不管它了,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他把几张二十美金的钞票扔到我们面前的柜台上。“伙计,不用找了。”

抓起他的购物袋,推开面前的人群,他朝外面走去。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有一些人也开始向前挤,并在走出去之前在柜台上留下了钱钞。还有一些人也开始离开,拿着他们挑好的东西,但没有付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像是纽约人在公开行窃。

“这是新闻里说的事情造成的,先生,是外国人。”收银员回答说。

但到那时,我已经挤到了大门边,突然间没来由地开始为卢克担心起来。

下午2点45分

“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告诉我?”

我正在几乎占据了查克公寓一整面墙的巨大的平板电视前来回踱步。

“怕你以为我成了偏执狂。”查克回答道。一艘正在冒烟的航空母舰的模糊图像充满了我身后的屏幕。

我匆匆赶回到了鲍罗廷的公寓,大声敲着门。在匆忙从全食超市穿过几个街区赶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智能手机上搜索当前的新闻,但手机只是一直在搜索,不能显示更新的页面。

我到家时卢克看上去情况还可以,但他的发烧变得更糟了。他大汗淋漓,艾琳娜说当我不在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哭。我让他仍然留在鲍罗廷那里,继续休息,然后就去了查克的公寓。

“你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让食品供应商送货到你的餐馆去了,你以为这不会让我起疑心吗?”

“……有害的木马病毒现在已经感染了全球的DNS服务器。但现在更大的问题是已经感染了物流系统的‘抢夺’病毒……”

“我认为那个问题并不重要,”查克回答道,“我们的计算机系统一直是有问题的。”

导致联邦快递和UPS停业的病毒已经蔓延到了几乎所有其他的商业运输公司的软件系统之中,全世界的供应链现在都难以工作了。

“我一直在浏览黑客的留言板,”查克补充道,“他们说UPS和联邦快递使用的是与外界隔绝的专有系统,而病毒传播的速度之快意味着它一定带有几百个零日。”

“什么是零日?”苏茜问道。她正坐在查克旁边的沙发上,怀里抱着爱丽罗斯。当爱丽罗斯看着我转着圈子踱步的时候,她的头会左右摆动。苏茜是一个典型的南方美女,一头黑发,长着精致的雀斑和苗条的身材,但现在她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睛里充满了忧虑。

“那是一种新病毒,对吧?”查克继续说道。

我不是网络安全专家,但我接受过电气工程师方面的训练,而计算机网络是我的专业领域。我试着解释道:“看上去是这样的。一个零日就是某个软件中尚未被探测到的一个漏洞,零日攻击就是使用那些漏洞来侵入系统。那是一种还未曾被确认的病毒攻击。”

任何系统都有自身的弱点。已知道有漏洞的那些软件通常会提供补丁或修复系统,而全世界数千个商业软件供应商的新的软件漏洞列表以每周数百个的速度在扩展着。一家典型的财富五百强的公司会使用数以千计的不同软件程序,因此在任何特定时刻,漏洞列表可能会有好几万个。这是一场无法获胜的游戏,因为对手只需要在一个系统必须不断修复的数百万漏洞中保持一个漏洞开放就可以侵入某个系统了。

虽然所有的私营企业或政府机构都在尽力补上已知的漏洞列表,防止未知的漏洞或零日攻击,但实际情况却越来越糟,几乎无法防御攻击,因为根据以上释意,攻击路径是未知的。

查克和苏茜茫然无措地瞪着我。

“这意味着那是我们无法防御的攻击。”

据信2010年让伊朗核工厂陷于停顿的震网病毒,曾经使用了大约十个零日才侵入了它要攻击的系统。它是新一代复杂的网络武器中的第一个,他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来打造病毒,所以是为了某些目的才会有人释放那些病毒。

“你说我们无法防御攻击是什么意思?”苏茜问。“网络上有多少那样的病毒?难道政府都不能阻止它吗?”

我回答:“政府主要是依靠私营公司来防止那些病毒的。”

四位评论员和分析师正在CNN的节目上进行讨论。“罗杰,让我担心的是计算机病毒,特别是像这样复杂的病毒,它们通常被设计用来渗透网络以获取信息。但这些病毒并没有那样去做,它们似乎就是用来搞砸计算机系统的。”

苏茜盯着电视屏幕,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好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那样,分析师直视着摄像机的镜头,说道:“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正在受到怀有敌意的攻击,敌人唯一的目标就是造成尽可能大的伤害。”

苏茜抬起一只手捂住了嘴巴。我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坐到他们的旁边,试着打电话给劳伦,但我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的第十几次了。

她在哪里?

下午5点30分

“真对不起!”

劳伦双手抱着卢克,她的指关节由于用力已经变成白色的了。当我们从鲍罗廷那里抱他回家时,他哭得很厉害。我试着喂他,但他什么都不想吃,他的额头烧得很烫。

“抱歉又有什么用?”我抱怨道,“算了吧,把卢克给我吧。让我再试着喂他一下。”

“我真的很抱歉,宝贝。”劳伦低声对着卢克,而不是对我说道。她的脸颊因为外面的寒冷而冻得泛红,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

“你为什么四个小时不回复我的短信?”

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里,外面天已经很黑了。整整一个下午我一直试图与劳伦取得联系。五点半时,她终于出现在查克的门口,询问正在发生什么事情,并问卢克在哪里。

“我关掉了自己的手机。我把这一茬给忘了。”

我没有问她这么长的时间一直在做什么。“你没注意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

“没有,迈克,我没有注意到。不是每个人都通过手机连接到CNN上的。当我发现情况异常时,我就直奔家里了,但没有出租车,2号和3号地铁也已经停运,所以我不得不在寒冷的天气里走了二十个街区。你有没有试过穿着高跟鞋跑步?”

我翻了个白眼。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很紧,现在并不是吵架的时候。我叹了口气,放松了肩膀,说道:“你不妨试试再喂喂他,如果是妈妈喂的话,或许他会吃上两口。”

卢克已经不哭了,只是还在抽咽。我从我们咖啡桌上的塑料盒里取出一张湿纸巾,试着给他擦脸。他浑身抖动,前后移动着他的头,身体向后倾斜,似乎不想让我给他擦脸。

劳伦凝视着他的脸,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说道:“他发烧发得很厉害呢。”

我又仔细看了卢克一下,说道:“这只是一次冬天的感冒。”他看起来情绪不高,但情况并不那么糟糕。

我的手机发出了收到一条短信的响铃声。劳伦的手机也叽叽喳喳地响个不停。通过我们公寓开着的门,我可以听到查克和苏茜的电话也铃声不绝。我皱着眉头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屏幕,点击之后打开了刚收到的短信。这是在查克的鼓动下我们才订阅的来自纽约紧急警报通告服务中心的短信:

“健康咨询警告:纽约州、康涅狄格州正在流传易感染的禽流感H5N1。高致病性。建议公众都待在室内。紧急关闭费尔菲尔德县、曼哈顿金融区以及周边地区。”

“它说什么来着?”

我惊恐万分地抬起头来,看着劳伦正在用手擦去卢克脸上的唾液。不顾脸还湿着,她不停地亲吻着卢克裸露的脸颊。我记得前几天带着卢克去见我的客户,我的脑海里充满了他在唐人街和小意大利各处让人亲吻的场景。

“是什么?”劳伦问。当她看到我的脸色时,她的音调升高了。

“亲爱的,放下卢克,赶快先去洗一下手。”

我说出的话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就像是由一个外星人说出来的那样。我的脑子飞转,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这可能只是一个误报,卢克可能只是感冒了。但我觉得从全食超市跑回来时所感受到的那种莫名的恐惧,又再次在我的血管里奔涌了起来。

“你说什么来着,把卢克放下来?”劳伦用命令的口气问道。“迈克!你在说什么?那条短信说的是什么?”

查克出现在我们的门口,劳伦抬头看着他。我向劳伦和卢克走去,顺手从沙发上抓起了一条毯子。我把毯子裹在卢克身上,试图把他从劳伦身边抱走。

“这只是一个预警,”查克说道。他双手伸在胸前,慢慢地走进了房间。“我确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我们并不知道正在发生的是什么。”

“什么是你不知道的正在发生的事情?”

劳伦抬头看着我。她相信我,但却不理解我,最后还是把卢克给了我。

“禽流感疫情报告。”我低声说。

“什么?”

查克开始说:“我们没有在新闻中听到任何消息……”然后我们就听到从隔壁他们的公寓里传过来的电视播音员的声音,“突发新闻:康涅狄格地区的医院刚刚报告了一例禽流感病毒的病例……”

劳伦站起身来向卢克伸出手去,“把他还给我!”

我没有反对,她双眼直瞪着我,我只能退缩了。

“劳伦,他说的没错,”查克边说边向她走去,“我能肯定这算不了什么。但这不仅仅与你或卢克有关,我们大家都处在危险之中。”

“那就离我们远点!”她把脸转向了我,脖子上的血管已经清晰可见。“那就是你的第一反应?先把你的还是婴儿的儿子隔离起来吗?”

“……位于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无法确认或否认疫情的爆发,他们说不知道是谁发出了警告信息,因为当地的应急救援人员没有报告……”

“那不是我想做的事情,我是担心你。”我在空中挥舞着毯子,大声嚷道,“当听到一种致命的病毒正在传播时,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当劳伦刚要对我的嚷嚷作出回应时,苏茜在查克身后出现了。她一只手抱着爱丽罗斯,一只手指着我们,说道:“你们都要冷静下来,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我知道最近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有点紧张,现在不能再那样下去了。”

苏茜走到房间的中间,高举起她那只空着的手,掌心向外,作出一个保持平静的体态。

“苏茜,我想你应该把爱丽罗斯带回去……”我开始争辩。

“不,不,”她反对,“如果发生了感染,那就让它感染,我们现在是同生共死了。”

爱丽罗斯看到卢克后嘴里开始吱吱呀呀起来,脸色绯红。流着鼻涕的卢克看到她时,也试图咧嘴一笑。

苏茜继续说:“我们不该为了一点小事就把事情搞大了。卢克只是得了一点感冒。今天的事情是有点怪,但我们需要冷静下来。”

在她稳重的语调影响下,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点。

“要不要让我把卢克带到医院急诊室,请医生看一下?”我缓了口气,说道,“他病了,我不介意去一趟医院。”我对劳伦笑了笑。“只是想让医生确认一下。”

“等一下,那可能是最糟糕的做法,”查克反对,“如果真的爆发了疫情,医院现在是最不能去的地方。”

“但如果他确实被感染了,那该怎么办?”我回答,我的声调又高了上去。“不管怎样,我都需要把情况搞清楚,并让卢克得到治疗。”

劳伦看了我一眼,说道:“让我们一起去吧。”

“我到楼下去拿几个口罩上来,”查克说,“你们至少应该戴上口罩再出去。”

苏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实话实说,禽流感的毒性是鼠疫的两倍。”

“你犯什么傻了?”苏茜恼怒地说道。

“不,那是个好主意,”劳伦同意,然后抱起卢克,“去拿两个口罩来吧。”

傍晚7点

查克下楼去他的储物柜拿口罩时,我们去了他们的公寓继续看CNN的新闻报道。过了不久,他就提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冰球袋回来了。

他把冰球袋放在房间的中间,然后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了出来,好几袋冻干的食品和露营设备,最后找到了医用口罩。那些医用口罩看起来就像你在喷涂油漆时戴的那种口罩。他把两个口罩递给了我,然后就出去向邻居们分发剩下的那一些。

查克试图让我们戴上乳胶手套,但劳伦拒绝了,我也不想那样做。让我们戴着手套把儿子抱在怀里,就像把他当成某种危险品而要保护我们自己那样,实在无法接受那样的想法。如果卢克真的是因为像他们在新闻中所谈论的那种疫情而生病的话,我们早已被感染上了,再多加几道保护措施也无济于事。戴上口罩只是为了能保护其他的人。

但谁知道现在外面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呢?卢克可能只是感冒了,我们可能会在医院里遇上一大群禽流感的感染者。现在不可能作出明确的判断,但我们必须确保卢克始终是安全的。我把几双乳胶手套放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

苏茜走过大厅,去看护士帕梅拉是不是已经回家。我希望能先让她看看卢克,或者帮我们偷偷地从医院的后门溜进去。但我们运气不好,她和罗利都不在家。我们试着打他们的手机,但是整个手机网络完全瘫痪了。

在查克喋喋不休地谈论如何识别感染性疾病的症状,并建议我们不要触摸或擦拭我们的脸部时,我忙着在电话簿的白页里翻寻我们家附近的诊所和医院,把找到的信息抄写在一张纸上。我已经很多年没翻过电话簿了,当我在橱柜的底部抽屉里找到电话簿时,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在我的智能手机上搜索地图,可屏幕仍然是一片空白,连接不上传入数据的信息源。在刚才短暂的一刻,手机上收到许多朋友发来的问讯电子邮件之后,就再也没有接收到任何信息了。

我根本无法访问互联网。

我的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都不能加载任何网页,或者至少不能加载任何可以看得懂的网页。当我尝试打开谷歌网页时,要么屏幕上是一片空白,要么是出错的信息,要么出现随机网页:非洲的某个旅游网站或某个大学生的博客。

因此我只能在纸上乱涂乱画了。

一半的邻居都到大厅来给我们送行,大家脖子上都挂着口罩,低声说着话。当我们走出去时,他们都往后退去,大部分人都想避开抱着卢克的劳伦。理查德已经打电话给他的司机,让他开车送我们去。当我伸出手想要感谢他,他退了回去,戴上了口罩,喃喃地说我们最好能快点出发。

在外面的街道上,理查德的黑色凯迪拉克“凯雷德”和司机正在等我们。司机马尔科已经戴上了口罩。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但劳伦似乎认识他。

我们先去了位于第二十四街拐角处的长老会诊所。电话簿上说它是开放的,但当我们到达那里时,只看到一些人正在往外走。我们被告知它已经关闭了。我们拐了个弯,再去附近的贝丝以色列诊所,但那里排起的长队已经延伸到街道上了。

于是我们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

劳伦抱着用几层毯子裹起来的卢克,给他哼着摇篮曲。卢克不哭了,只是不时抽着鼻子,在劳伦的怀里蠕动。他可能自己也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这让我们很害怕。

在劳伦的衣橱里能找到的最保暖的东西就是一件皮夹克和一条围巾,我依然穿着先前的薄夹克和毛衣。凯雷德车里很温暖,但车外面却非常冷。

我开始担心如果时间太晚了,马尔科会把我们扔在某个地方,毕竟他也有家庭。而在这个时候,要想找到一辆出租车几乎是不可能的,劳伦已经说过地铁早已停运了。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向马尔科提出这个问题,他却回答说不用担心,一切都会顺当,我们尽可以信任他。

我还是十分担心。

纽约的街道已经没有了节日的气氛,只剩下寒冬腊月的一片荒凉景象。长长的人流从便利店和杂货店中以及银行外面的取款室内蜿蜒而出,加油站里汽车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候加油。

刚刚过去的暴风雪所造成的灾难还深深地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人们匆匆地在街上行走,提着袋子和包裹,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只是低头看着路面。没有一个包裹看上去装的像是圣诞礼物。纽约人一直有一种感觉,我们的城市会是一个被攻击的目标。现在,我从车内向街道上看去,人们拱肩缩背,四下窥视,而那个攻击我们的怪兽又要再次从天而降了。

那是一个从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它影响着来到这里的所有的人。当劳伦和我搬进切尔西的公寓时,她一直担心我们离金融区太近了,我跟她说不要犯傻。难道我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吗?

我们在位于第十五街和第十六街之间的第九大道的大纽约地区医院的急诊室停车就诊。急诊室挤满了人,不仅有许多看起来像是得了病的人,也有许多看上去近似疯狂的人。我下了车,与站在急诊室入口处的警察和医护急救人员交谈,看能不能请他们帮忙让卢克看上医生。但他们摇摇头说,整个城市现在都像这样,他们没法帮忙。劳伦在车内等着,在我四处走动试图寻找可以帮忙的人时,她的视线一直跟着我。一名警察建议我去位于第三十四街宾夕法尼亚广场旁的圣裘德儿童医院试试。

我跳回到车里。

在开往圣裘德儿童医院的路上,卢克又开始哭起来。现在他哭的时候,脸色绯红,急促的呼吸声中不时伴随着尖细的叫声。劳伦颤抖着,也开始哭了起来。我搂着他们两个,嘴里不停地说着没有关系,一切都会好的。当我们最后到达圣裘德儿童医院时,急诊室外面没有看到排队的人群,我们急忙跳出车跑进急诊室,却发现里面早已挤着一大群人了。

一名前台护士为卢克作了快速检查,用她称之为N95的口罩替换了我们的口罩,并立即把我们关进了一排房间中的一间,里面已挤满了一些父母和他们的孩子。我在一张宣传各种食物对幼儿健康的重要性的黄色海报下面,为劳伦找到了一把椅子,椅子旁边是一个正在漏水的饮水器。我们等了一会儿,可感觉就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一样,终于来了一位护士把我们带进了检查室。她告诉我们,眼下要看上医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她可以先给卢克检查一下。

在迅速做完检查之后,她说看起来像是感冒。在给了我们一些儿童用泰诺之后,她礼貌但坚定地告诉我们可以回家了,因为我们在医院已经无事可做了。她告诉我们他们不知道新闻上说的是什么,他们的医院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禽流感病例。

我感到彻底的无能为力。

当我们出来时,马尔科就像他承诺的那样,还在外面等着。天气非常冷,在我为劳伦和卢克打开车门时,我觉得我的双手都有些麻木了。凛冽的寒风穿透了我薄薄的夹克,每一次疲惫的呼吸都会将长长的一股白气喷到空中。几片细微的雪花开始落了下来。白色圣诞节通常会让我兴奋不已,但现在却让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在坐车回家的路上,纽约安静得就像置于太平间里一样。

凌晨3点35分

“我不会把他们留在这里!”我听到苏茜在房间里喊道。

“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查克回答,音调更为平静。

我有些畏缩不前,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敲了敲门。可以听到脚步声朝我走来,门打开了,明亮的灯光洒进了门厅。

“啊,嘿!”查克一只手揉着他的后颈,有些尴尬地问,“我想你都听到了?”

“没听清楚。”

他笑了。“嗯,你还好吗?想来杯茶吗?是洋甘菊还是其他什么?”

我摇着头走了进去。“不用,谢谢。”

他们的住处是一个只比我们的房间略大一些的两居室公寓,里面堆满了盒子和袋子。苏茜坐在沙发上,她是她周围一片混乱中的一点绿洲,她看上去很尴尬。他们没戴口罩,所以我把我的口罩脱了。

查克问:“你得到了一个新的口罩?”

“他们给了我们叫什么N95的口罩。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查克哼了一声,“N95,哈!我给你的那个比N95要好得多呢!你不应该让他们拿走你的口罩。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再给你搞几个来。”

“他就像在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做准备一样,”苏茜笑,“你确定你不想要一杯热饮吗?”

“不要热的,但要烈性一点的。”

“啊,好吧。”查克说着,走进了厨房。他从橱柜里取出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和两个杯子。“加冰,还是不加冰?”

“不加更好。”

他向两个杯子中各倒了小半杯。

“卢克怎么样?”苏茜问,“医生是怎么说的?”

“我们没法找到一个医生来给他看病。一位护士给他做了检查,说看起来不像禽流感,其他也没多说什么。他发烧发到华氏一百零三度。劳伦已经把他带上床,和他一起躺下了。他们现在可能已经睡着了。”

“这真是个好消息,不是吗?你外出的时候帕梅拉回来了,说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醒她。我听说她拥有热带医学的学位。”

我不确定热带医学的学位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能有什么帮助,但我知道查克是想让我宽心,而帕梅拉就近在咫尺确实令人感到欣慰。“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你觉得到弗吉尼亚去过一个小小的假期怎么样?”查克边问边递给我酒杯。

“弗吉尼亚?”

“是啊。你知道吗?我们老家住在雪兰多附近的山上。它在国家公园里面,整座山上只有几间小屋。”

“啊,”我回答,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线光明。“出逃的时间到了?”

他朝电视机那边走去。电视机仍然开着,但关闭了声音。CNN的滚动文字播报着加利福尼亚报告的禽流感疫情。

“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半的国家认为这是恐怖分子干的,还有另一半人认为这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有太多的一半一半了。”

“很高兴你还能保持着幽默感。”

他啜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从厨房柜台上抓起了遥控器,把CNN的音量调高了。“全国各地涌现出了未经证实的禽流感报告,最新的报告来自旧金山和洛杉矶,那里的健康事务官员已经隔离了两家大医院……”

我叹了口气,喝了一大口酒。

“我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趣味。”查克说,“全国各地的紧急服务系统都瘫痪了,手机网络被堵塞了。哪儿都是一团糟。”

“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个,你应该上医院去看看。疾病控制中心确认过什么了吗?”

“他们确认了紧急警告通知,但没有人能够进入那些地区去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这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吗?已经过去十个小时了。”

查克摇了摇头,说道:“因为互联网崩溃了,并且这种病毒让物流系统一片混乱,没人知道其他人在什么地方或他们自己该做些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又啜了一口威士忌,看了看窗外。外面正在下着一场大雪,白色的雪花在黑暗中一连串地闪过,旋转着随风飘舞。

查克随着我的视线也向窗外望去。“暴风雪正在到来,这将比几年前圣诞节的风雪更猛,就像是一场冰天冻地的桑迪风暴一样。”

2010年的大暴风雪袭击这座城市的时候,我还没到纽约。那场暴风雪在圣诞节后的第二天降下了两英尺多厚的雪,我甚至听说在中央公园大风吹起了七英尺高的雪堆,街道中央的雪也深及人们的腰部。现在几乎每年都会有那样糟糕的暴风雪。尽管我来纽约后经历了飓风桑迪,但一个冰天冻地的桑迪确实让我害怕。纽约仿佛已经成了一个吸引巨大风暴光临的大磁铁了。

“你们应该赶紧离开!”我一边看着雪,一边说道,“卢克病成这样,我们是没有办法离开的。他需要休养,我们需要靠近医院。”

“我们不能把你们留在这里。”苏茜看着查克,语气坚定地说道。他耸了耸肩,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

“查尔斯·芒福德,”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要太过分了。所有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你说话太过分了。”

“过分?”查克回嘴,他指着电视机,差一点就把他的玻璃杯扔了过去。“你有没有和我一起看同样的电视报道?”

“那只是几个政客在摄像机前作秀。”苏茜反驳。她扫视着她的周围,“看看所有这些东西。上帝保佑,我们可以在这屋里躲着,靠这些东西一直活到下一个圣诞节!”

喝完了杯里的酒,我试着平息自己的心情。“我希望你们不要吵架。我认为这一切都会过去,也许明天早上情况就会平静下来。”我转向查克,说道,“如果你想离开,我完全能够理解。你得为你的家人考虑周全。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看着他的眼睛,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试图以此来表达我是非常认真的。我长嘘了一口气后,又说,“我得好好睡一觉了。”

查克挠挠头,将玻璃杯放在厨房柜台上。“我也得好好睡一觉了。朋友,明天我们再见!”他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拿走了我的酒杯。

苏茜站起来,在我的脸颊上吻了一下。“我们明天早上再来看你。”她在我耳边低语道,紧紧地抱住了我。

“如果他想走,就和他一起走吧。”我低声说道。

他们在我走出去之后关上了门。我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前,悄悄地打开了门。锁好门后,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我的整个世界现在就躺在我面前的床上。在我们床头闹钟LED显示屏的幽灵般的光照下,我可以看到劳伦和卢克的轮廓。房间里的气味潮湿,带着生命的征候,就像鸟巢一样。这个想法让我感到我脸上出现了笑容。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感到奇妙和喜悦,他们有节奏的呼吸舒缓了我的紧张心情。

卢克咳了起来,并快速地深呼吸了两三次,好像他无法正常呼吸,但随后他嘘了口气,又安静下来了。

我悄悄地脱下衣服,滑进了被子下面。卢克睡在床的中间,我就蜷缩在他的身边,劳伦在他的另一边。我撑起身来,伸手掠去劳伦额头的一缕头发,吻了她一下。她嘟哝着,我又吻了她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把一个枕头塞到我的头下,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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