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崎岖不平,不远处有一处很大的工地正在施工。路两旁虽然房屋很多,但并不鲜亮,甚至给人一种破败的感觉。可能是下班时间到了,路上的年轻男女渐渐多起来。
这些人,大多是穿着统一的厂服,有蓝色的,有粉红色的,各式各样,衣服的左前胸分别绣着两个字,大约是所在工厂的名字。每个人的胸着都挂着一个纸牌牌,纸牌牌上贴着照片,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厂牌。
这些人全都行色匆匆,一脸倦色。和他们身上鲜亮的厂服相比,我和丽娟身上的衣服还是七八十年代的款式,非常土气。我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衣服,很想马上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金秋”厂很容易就找到了,厂房很大,也很漂亮,里面还有大大的草坪和漂亮的花园,和我们路上见到的工厂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想到我们以后会在这个厂里上班,我和丽娟对视一下,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们到厂门口时,正好听到下班铃声,厂里象潮水一样涌出很多人。可我们等了很久,两个人的眼晴都快望穿了,还不见陈刚的身影。
丽娟终于等急了,鼓起勇气走到门口,胆怯地问一个站岗的保安:“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陈刚的烫工班长?”
那个保安望了望我们大包小包的行李,无奈地说:“金秋近万人,我不是每个人都认识的啊?你们再等等吧,他可能在吃饭呢。”
丽娟道了声谢,只好重又退了回来,和我一起死死地盯着厂门口,害怕错过任何一个进出厂门的人。
好在,不一会儿,就看到陈刚急匆匆走出来了,我差点没认出他来。记忆中,陈刚是个清秀爱笑的少年。可是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却是却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人,个子比三年前几乎没见长。
看到我们,他直直走过来,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有气无力地说:“你们来了。”
丽娟疑惑地叫了一声:“陈刚?”
陈刚点点头:“丽娟,海燕,我给你们租好床位了,现在我带你们过去吧,等一下我还要回来加班呢。”
丽娟愠怒地说:“为什么上午打你call机你不回电话?害得我们被打电话的老板娘骗了不说,还被大巴卖了猪仔。”
陈刚并没有争辩,而是倦怠地说:“上班时间不能复机的,肯定是你们不听我的话,坐了‘野鸡’车,在这边卖猪仔有什么奇怪的?快走吧,再耽误时间,我加班就要迟到了。”
他如此平静的反应让丽娟更加委屈,我看到她眼泪涌进了眼眶,赶紧劝道:“走吧,我都快累死了。”
丽娟这才收起了小性子,任由陈刚接过她身上的行李,一起向出租房走去。
陈刚边走边说,从“金秋”到出租房要走十几分钟的路,他大约是害怕迟到,走得很急。
丽娟虽然隐忍着没有发火,却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嗔怪道:“你真让我失望。你出来三年了,我第一次见你。我这么远从家里来找你,你连一天假都不请就算了,今晚这个班,就不能不加吗?”
陈刚断然拒绝:“不行,加班也得请假。现在赶货,请假一定不会批准的。要是旷工,不但要被扣一百块钱,这个月的奖金也没有了。”
丽娟噘着嘴说:“不就是一点奖金嘛,没有就没有呗。”
陈刚有些委曲道:“不止是奖金。我好不容易熬到班长的位置,这位置很多人盯着呢,我可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你和海燕刚来,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得是呢。”
丽娟便不言语了,低着头跟在陈刚身后。其实我是羡慕她的,她的行李早就被陈刚背在肩上了,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陈刚身上,无瑕理会我。可我背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双手还提着行李,浑身酸痛,双脚都快迈不开步了。
去出租房的道路比刚才的路况还差,坑坑洼洼的,再加上七拐八弯,更加不好走了。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因为天所炎热,所有的房间都敝开着门。从门外望去,房子大多低矮潮湿,小小的空间坐满了人,也有很多人端着饭碗在门口吃,男人们大多光着膀子,女人们也穿得很清凉,竟然还有吊带衫,这让我很有些不适应。
陈刚介绍说:“这里的本地住户很少,本地人大多住在别处,那里的房子又新又漂亮。这些老房子,几乎都是租给外地人的,房东每月定期过来收租金。”
我听着这些,不由心生遐想:我不敢奢望又新又漂亮的房子,能有一间这样低矮潮湿的小房子,给我们落脚,就己经足够了。
然后我和丽娟关起门来,把路上遇到的种种委屈和侮辱,全部都关在外面。今天的遭遇实在太可怕了,让我现在都不愿意见到外面的人,因为感觉每一个人,好象都有可能对我进行伤害似的。
可是,当陈刚把我们领进一间出租屋时,我和丽娟顿时傻了眼!
其实这间出租屋,和刚才路上所见的很多出租屋,并没有任何的不同。房间很小很简陋,共有两张双层铁架床,一眼就望得到头。只是,有一张双层铁架床上,上下层都己经住了人!
上铺有一个男人面朝墙壁躺着,正在看报纸。从后背上看,应该很年轻,但听到我们说话声,竟然连头都不转一下;下铺则坐着一对年轻男女,显然是夫妻,他们一人手里端着一碗饭,正就着面前小桌子上的一盘青菜、一盘干辣椒炒酸豆角,有滋有味地吃着。
陈刚指着那对正在吃饭的年轻男女,介绍说:“这是阿玲,这是阿东,他们以前都是和我一个厂的同事。现在阿玲在别的厂上班了,阿东刚从厂里出来,正在找工作。”
我和丽娟礼貌地招呼他们说:“大哥、大嫂,你们好。”
阿玲夫妇倒还热情,邀请我们说:“你们还没吃饭吧,一起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