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我终于走到他们出租屋时，惊喜地看到，出租屋的门竟然是敝开的，丽娟正坐在房间内看一本杂志。
原来，他们昨天刚做完一批货，今天特别放假一天。
丽娟看到我，也是又惊又喜：“海燕？你怎么来了？”
因为自尊心作祟，我掩饰道：“我、我辞工了。”
她边帮我放好行李，边责怪道：“你为什么辞工啊？早跟你说过了，我们厂现在不招人的。”
尽管有一肚子委屈，但想想被解雇，终究是件很丢脸的事。
于是我涨红了脸，故意愤愤地说：“不想做了，累死人，气味又难闻。”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真是的，只要找工，哪里都一样累的呢。”
我只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勉强笑笑：“你们厂虽然累，但是工资高啊。亮冠厂算什么呢，又累又难闻不说，工资也很低的。”
她有些为难：“可我们厂现在招工都要熟手，象你这样没技术的，要想进厂的话，一定交介绍费的。具体怎样我也不太清楚，等陈刚回来，再好好问问他吧。”
不一会儿，陈刚就端着一大盆衣服回来了。原来刚才，他是到院子另一侧的水井边洗衣服了。这个院内的所有住户，共同使用一个水井。
水井也很古老，与我们刚来时，住的那间出租屋门前一样，很古老的，要用一个桶吊下去才能提水。虽然各个房间都有一个水笼头，但这些水笼头，是长期拧不出水的。
侥是如此，出租屋的住户，每人每月还必须交5块钱的水费。丽娟他们两个人，每个月要交10块钱的水费。
好在，陈刚听说我辞工了，并没有责怪我，而是赶紧安慰道：“辞就辞吧，亮冠厂也没什么好，工资太低了。女孩子想在这边找一份工作，还是很容易的，或者你先随便找一份工作，等我们厂招工了再进来也行。”
经他这么一说，我和丽娟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到底陈刚出来的时间久一些，他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辞工，这让我对他很是感激。但一想到眼下的境况，还是心事重重，于是就进屋搬了个小板凳，在丽娟身边坐下，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闲话。
陈刚晾好了衣服，和我们打了声招呼，又匆匆出去了，说要去市场买菜。这让我很不好意思，我知道，如果我不来的话，他们就会吃中午剩下的菜。
我望着他的背影，感觉他走起路来双腿直直的，很不正常，就担心地问：“陈刚的腿怎么了？走起路来感觉怪怪的，他以前走路的架势，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丽娟无奈地说：“没办法，这是职业病。所有烫工都是这样的，特别是大烫。他们用的都是水蒸汽式烫斗，温度非常高，这样才能把衣服烫得平整好看。为了使上劲，烫台要调到正好和大腿部根部平齐，时间长了，那地方都被烫斗的高温灼伤、起泡、破裂直到结疤。好了以后又要被灼伤、起泡、破裂再次结疤。这几天，他那地方的水泡正好破裂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看到我的手，惊叫道：“你的手怎么了？以前你的手又白又细，连斑点都没有的。”
我苦笑：“和陈刚一样，也是职业病呗。这还算好的，做了一段时间统计呢。你要是看到我们车间那些女孩的手，才真叫惨呢。”
丽娟叹了一口气：“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我深有同感：“谁说不是呢！”
晚饭是陈刚做的，非常丰盛。
他买了一条鱼，鱼很大，浑身都是肉，鱼肉很嫩，味道也很鲜美。我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吃一回饱饭了，吃得很开心。
同时我也知道，这种鱼叫塘鲺，长得又长又圆，是养在脏水脏泥里，依靠垃圾和腐尸生活的，非常好养。因为嫌脏，有钱人从来不吃，却是我们打工者的美食。
塘鲺鱼才两块钱一斤，买的时候，让卖鱼的帮忙剁成小段，每小段一寸来长，然后放在油锅里煎，煎得两面发黄后，再放上辣椒、葱姜蒜和酱油醋等调料闷煮，吃起来非常美味。
如果塘鲺产卵的时候呢，又可以将墨绿色的鱼卵，单独挑出来，又是一锅好汤。所以，塘鲺鱼也叫“打工者的鱼”！
吃罢喝足，我们聊了一会儿天，陈刚就回厂去了。
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因为金秋厂有规定，外出住宿要申请的，如果没有申请就外出留宿，被查房查到要罚款。
丽娟和陈刚都己经做了外宿申请，他们在厂里早就没有床位了。所以，今晚陈刚回厂里，要和别人挤，不知道要多说多少好话呢。
丽娟告诉我，虽然她和陈刚都有暂住证，但是并没有结婚证，所以每晚睡觉前，隔壁的那对夫妻，都要把他们的门从外面锁上，第二天起床再帮打开。
如此一来，治安队如果夜里来查房，看到门从外面锁了，以为里面没有人，就不会乱踢房门了。当然，做为报酬，他们每天要付给隔壁夫妻一块钱。
今晚，陈刚没在里面住，我也有暂住证，所以就不用给隔壁夫妻钱了。这让那位准备来锁门的妻子，很不高兴，和丽娟说笑的同时，暗中翻了我一个白眼。
冲凉的时候，我们是从院中的水井里提了水，在屋角的那个低洼处冲的。临睡前，又提了一桶水放在屋角。如此，夜里起来小便时，就不需要到外面了，小便完后用水冲一下就行了。
这是丽娟进入金秋厂后，我们第一次睡在一起，所以非常亲热。她对我讲了很多和陈刚之前的悄悄话，听得我脸红心跳的。想想真是惭愧，我们是同龄人，丽娟都和陈刚同居了，我却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那天夜里，我第一次梦见自己和一个男孩紧紧拥抱，而那男孩，我却看不清他的脸！
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再次醒来时，桌上留着房门的钥匙，丽娟己经去上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