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这里,连哭都是不自由的。
男孩听了,便粗暴地说:“哭什么哭,小心治安队听到了,跑上来抓人!”
我心下一惊,哭声嘎然而止,硬生生地将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所以蚊子特别多。似乎蚊子也欺生,寂寞静的夜色中,不时响起我们三个人的巴掌声。
真是奇怪,相对北方人来说,广东人一般比较瘦小,但这边的蚊子却个头比较大,且很傻,盯住了人便死死不松口,巴掌落下去一打一个准。虽然很准,但总是不停地打也很让人厌烦。如果有风还好,郁闷的是,十月份的天气了,在我们家夜里己有些冷了,但这边,却还闷热异常,再加上灌木丛生,更没有一丝风吹草动了。
我和丽娟相挨着坐在一块石头上,对面就是那个带我们上山的男孩。
这时,男孩己经将上衣脱掉铺在石头上,又将脚上一双鞋子脱下来放在衣服下当枕头,然后舒舒服服地仰躺上去。
丽娟惊道:“你真要在这里过夜?”
男孩无奈地说:“我不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了,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夜,刚来这边没找到工作的人,有许多人连房子都不租,直接就在山上过夜,又省钱又没治安队来查暂住证。”
我好奇地问:“自从来东莞后,总听说查暂住证,没有暂住证到底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呢?”
男孩沉默了一会儿说:“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要是被治安队查到你没有暂住证,一律扣起来。没人带钱去认领的,要被关15天,一般两三百元赎金就可以了;16天后还没有人带钱去认领的,就送到樟木头做苦力,那边有一个收容所,有很多活,主要是翻沙子或扛木头什么的,赎金就要上千了;一个月后还没人拿钱来认领的,就送到广州花都,赎金要几千呢;再没人来赎,就做苦力,非常苦,做了三个月半年的,就一车拉了,送到广东境外,然后赶下车,特别是女孩子,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我和丽娟听得毛骨悚然,好半天,丽娟才愠怒道:“都怨陈刚,他为什么不给我们办暂住证,害得我们象逃难似的!”
男孩冷冷道:“你以为暂住证就那么好办吗?进厂还好说,有厂方统一办理;象我们这样没进厂的,办一个暂住证最少要交220块钱呢,还不知道能不能办得到。”
虽然我们“同居”一室快半个月了,这却是听到他说的最多的一次话。想到刚才要不是他,我们现在肯定就在治安队了,我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孩忽然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却轻轻吐出两个字:“王磊。”他的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不带任何地方口音。
丽娟忙问:“哪里人?是不是我们老乡?”
王磊答:“湖北人。”说完这话,他大约有些不耐烦了,将身子转了过去。
我和丽娟都觉得没趣,也各自找了块石板躺了下去!
但望着满天的星光,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挨到天亮,起来一看,身上被蚊子叮再加上别的不知名的小虫子咬,布满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疙瘩。
我和丽娟互相望着彼此,欲哭无声。
下了山,王磊把我们送到出租屋附近就单独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望着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想到昨晚他宽大的手掌,握住我的小手的情景,忽然感觉到一丝不舍。这个男孩似乎很神秘的样子,住这样的出租屋,但又是读过大学的人;很少讲话,眼神中却布满说不出的忧伤。
让我们意外的是,当丽娟扶着我一跛一拐地回到出租屋时,竟然是房门紧锁。还不到六点钟,阿玲应该不会上班啊?就算阿玲上班,阿东也应该在屋的呀?
我们疑惑地开门进了屋,屋内也没有人,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直到七点钟的时候,院内才有人开始走动,但是很少,我和丽娟忍不住好奇,经过打听才得知,昨天夜里,阿玲、阿东以及院内的很多人都被治安队抓走了。
原来,这次不但查暂住证,还要查结婚证、节育证甚至卫生证。阿玲和阿东虽然暂住证、结婚证、节育证三证俱全,但没有办理卫生证,在这之前,也从没听说要办什么卫生证。所以这次,被抓的人特别多。
同时抓走的还有几个没暂住证的,更多的是没有卫生证的,还有那些没有结婚证就住在一起的未婚情侣。虽然在这边,确定关系就住在一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没有结婚证便是非法同居,一上升到法律的高度,被罚的就不是一百两百的事了。
由此产生的一连串后果是,他们今天没去上班的话,轻则要做旷工论被罚款,重则按卖淫嫖娼论,弄不好还会被厂里开除。
我和丽娟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庆幸昨晚逃得及时!
因为实在太害怕了,所以当陈刚下班再来时,丽娟便没了好脸色。
她责怪地问:“你那个厂,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去?”
一听这话,本来就没精打采的陈刚,更加低垂了头。
他“吭哧”了半天,终于说:“其实昨天就发工资了,可我托我们组长去找人事,人事说这批货赶完就没货做了,现在是淡季,不但不招人,可能又要炒人了呢。”
丽娟听子,立刻跳起来尖声叫道:“不招人了?那我们怎么办?我们都来半个月了呢?”
陈刚一下子红了脸,讷讷道:“我,我也没办法啊,要不你们自己先找找看?”
这半个月来,丽娟和陈刚的关系己经变得很融洽了,甚至很多时候,我还看到陈刚偷偷亲吻丽娟;丽娟呢,看陈刚的眼神也越来越脉脉含情了起来。但现在陈刚当初的承诺成了空头支票,不要说丽娟着急,我也是非常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