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子给鳌翔发了个短信,因为他已经两周没去排练了。
"小翔,身体不舒服吗?两周没有看见你,很担心。给我回短信好吗?"
两个星期中的每一天,鳌翔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茶不思饭不想,还哪有心思去排练呢。
他无数次地设想着铃木老头万一赖账怎么办,又无数次地找出一万个理由证明他不会赖账。
于是,思维的交错让他无法停止思考,就算躺在被窝里,这些已经想过无数次的东西还会在脑子里飞来飞去,搞得他只能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夜里失眠,白天恍惚,十几天来,鳌翔感觉不到自己活着,像是泡在一堆棉花里,无数的光影从眼前飞过。
手机响了,鳌翔下意识地打开盖子,翻开短信,看了一遍。然后退出,关上盖子,放在一边。
光和影还在他的脑子闪烁,扑朔迷离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歪扎着小辫子,傻傻地笑。突然,他的脑神经传递出久违的具象信号,刚才看手机的过程被记忆、被重现。
"是裕子的短信。"这恐怕是两周以来,鳌翔的脑电波与行为第一次出现一致。他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打开手机,翻到短信页。不过这次没有合上手机盖,他盯着那短短几行文字,努力地认知其中的含义。
"我还活着。"鳌翔嘟囔着。因为要想如何给裕子回短信,他的脑子里开始出现了一些欠债和讨债以外的事情。
"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没关系,别担心。"鳌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硬挺着发出这样的内容。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么轻松,就不用整天整夜睡不着觉了。
"裕子,谢谢你。看见你的短信很开心。"鳌翔在发完第一条短信刚刚合上手机盖的时候,又马上打开,补发了这一条。
.....
短暂的清醒没能使他摆脱困境,手机铃声再次响起之前,鳌翔的头脑被一点点蚕食,好不容易唤起的那一丝清晰的思维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依然是欠债和讨债的光和影。
鳌翔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无力地靠着后背,一直胳膊搭拉着,眼睛愣愣地盯着手机,没有一丝活气。
六月的夕阳很美丽,天边的几片云被染成了橘红色,穿梭于云间的是富士山的剪影。初夏的风带着清凉,钻进鳌翔房间的纱窗。光芒也随着风钻进来,把这间毫无生气的阴暗的小屋照亮,鳌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刺眼的光芒让鳌翔换了个坐姿,他在拼命回忆,是黎明破晓还是自己上了天堂。
手机响了。
"遇到了什么麻烦?我能帮你吗?"
"是你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到底怎么了?"
鳌翔把手机关上了,他不想再给裕子发短信,或者说是不想提起让他烦恼的事情。
靠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楼下车来车往,都披着橘红色的光辉。下班的大叔提着公文包,充满着上班时绝对没有的活力,归心似箭地往家赶。
一群身着水兵服的中学生,说说笑笑地在等着路灯过马路。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老妇人牵着狗,还有从超市大采购回来的主妇。
一霎那,鳌翔感到了一股莫名的感动,城市、人、生命,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初夏傍晚独有的湿润的空气,眯起眼睛看夕阳,整个脸被映得红彤彤。
"活着真好。"
.....
鳌翔忽然萌发了一个想法,给冰川发个短信。因为刚才那一丝活着的感觉源于短信,进而引发了活着真好的能量。加之鳌翔认为自己喜欢冰川,两周没见面,还有些想念。
"由衣,你好吗?排练顺利吗?"
过了半个小时,短信来了。鳌翔兴奋地打开手机。"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内容和裕子的很相似,也许这是日本女孩的固定句式。
鳌翔不想回复同样的内容。"两周不见,有些想你。"他觉得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心跳很快,正因为心跳加速,更加使他清晰地觉得自己活着。
回复是一个红脸蛋图标,没有文字。
"下周我们去水族馆好吗?"鳌翔乘胜追击,"我从来没去过水族馆,很想看看。"
"好啊,你一定记得约我啊。"冰川居然同意了。
鳌翔没有再回短信,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周来他感觉到心情最好的时刻就是刚才合上手机的瞬间,他不希望这种感觉消失,在发些其它的短信只能狗尾续貂。
他忽然觉得有了些希望,因为至少可以憧憬一下和冰川去水族馆的情形,可以考虑一些去哪吃饭,送给她礼物,向她表白之类的事情。这样就能够占用一些烦恼的空间,何况憧憬本身就能让人忘记痛苦,尽管只是一时,甚至还是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