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墉惊慌失措地挂掉电话,扯出一抹微笑,“你说什么呢?”
“是不是和顾恣扬有关?”姜杨走过去,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顾恣扬?”张墉干笑了两声反问道。
“张墉,你说实话!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姜杨越紧张越胡思乱想,像一只无头的苍蝇,抓着他的胳膊,指甲紧紧抠进他的肉里却不自知。
“姜杨,你别瞎想,那个人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你为了他付出那么多,他却那样对你……”张墉劝解道。
“难道是画展的事情?”姜杨抬头,神经质地盯着张墉的眼睛,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慌张说道。
“他那么对你,也阻止不了你在乎他?”张墉用探究的目光,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不知道是应该恨她对自己无情,还是该羡慕她对那个男人的深情。
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始终得不到。顾恣扬彻底毁了她,却也阻止不了她对他的感情。纵使一切都毁灭了,废墟之下,三尺之深,还是有那样执着的感情存在呢。
“如果是他出事了,请一定要告诉我!张墉,算是我求你!”
张墉听她说出这句话,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
原来有些感情,是无法被人割断的;原来有些人,是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
他甚至怀疑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继续下去,当她有一天发现了真相,自己会不会彻底失去她?
“顾恣扬他快不行了,婚礼的前一天,他托我照顾你,将你带走。”张墉艰难地说道。
姜杨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不行了?”
“他很久之前就已经得了慢性肾衰竭。青海那一场地震之后,病情就开始急剧恶化。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才设了那个局,其实是想你对他彻底死心。”
姜杨愣了好久,不敢相信他口中说的话。
她从他的手中,抢过电话,按下回拨键。
电话被人接起,姜杨也顾不得对方究竟是不是罗捷,质问道:“顾恣扬现在究竟怎么样?”
罗捷先是愣了愣,或许也没有想到姜杨会打电话来。
姜杨却已经不耐烦地说道:“你快说啊!顾恣扬现在怎么样了?”
罗捷冷笑道:“要不我为什么说你自私呢?你这个女人,从来只关心自己,根本都不关心别人。你以为全世界就只有你受伤?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你?你和他同居了那么长时间,你甚至没看出来他从青海回来不久之后,就已经虚弱到需要每天去医院做透析?”
罗捷的话,好像一个惊雷在姜杨的头顶上炸裂开来。
她颤抖着双唇问道:“什么透析?”
“顾恣扬入狱之后不久,就发现有慢性肾衰竭的症状了,那时候以为只是普通的贫血,而他自己也没有在乎。从青海回来之后病情就开始恶化,现在已经发展到必须要换肾的地步!”罗捷不耐烦地解释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姜杨身体不稳,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被张墉扶住。
“是啊!我也在想你为什么不知道呢!”罗捷讽刺一笑,语气冷漠,“什么‘婚礼陷阱’,故意让你爱上他,然后报复你,那都是他在骗你!婚礼的前几天,他在公司突然昏倒,医生说必须换肾,否则就会变成尿毒症!可是直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够配型成功的肾脏,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不想让你知道,所以才说都是骗你的。其实你那点儿可怜的爱情,和无比膨胀的自尊心,根本不及他对你付出的一根小指头!”
“不可能的!”姜杨摇摇头,惊恐地说道。
“我早就跟他说过,这样瞒着你根本不可能,你早晚会知道。他却天真地对我说,他早就跟张墉商量好了,安排你们过段时间就出国定居,这样你就不会知道他的死。我真奇怪,究竟是你天真,还是他天真?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你们总是做那么可笑的事!”罗捷声音也在止不住颤抖,即便她的声音带着轻蔑的笑意。
姜杨惊讶地看向一旁的男人,脸色苍白地问道:“你也知道?”
张墉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要见他!我要马上见到他!”姜杨厉声说道。
这是这一个月来,张墉第一次看见她的情绪像正常人一样,有了波动。
姜杨一路上都浑浑噩噩,脑子里不停地出现这些年来一些琐碎的片段。
初见时,他站在楼梯上,高高在上、桀骜不驯的样子。
她笑着对他说:“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杨’字!”
他冷冷地嘲笑她道:“我们是同音不同字,不要拿我和你比!”
他的冷漠、他的冷嘲热讽、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微笑着拿出钻石单膝跪地向她求婚时真诚的表情、他遭遇背叛时惊讶的眼神、法庭上他冷冷的黑色眸子、再见时的冷漠、苍白的脸、他固执的拥抱、炙热的吻……
一幕幕,一件件,每一个片段都像是被剪断了的胶片,组不成一部完整的影片,可是每一个片段都是那么鲜活,像是刻进她的脑海里,只要她还活着,还在呼吸,那些所谓的细枝末节就也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成长,渐渐清晰,怎么都不能够忘记。
姜杨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的。
南北方巨大的温度差异,让她有些受不了,一下飞机,她就将羊绒围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脸。
张墉快走一步,轻轻握住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暖给她一丝力量。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情绪一直就好像死水一般平静,纵使有时候微笑,也能看得出那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容。顾恣扬婚礼上最后一次毁灭性的打击,将她彻底粉碎,似乎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将她的灵魂扯去了一部分。可是他们都知道,只有这样的浴火,才能让她重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个倔强而且固执的女人认为自己和顾恣扬扯平了,再不欠他什么。所以即便是她越发地慵懒安静,封闭自己的内心,张墉也明白,这是她治愈自己的一种方式,就如同一片焦土废墟上,总需要时间孕育新的生命。
而如今,她的焦躁和绝望是那么显而易见,这样真实的表情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活着的人。可越是这样,张墉越是清楚地知道,她已经到达崩溃的边缘。而他却只能这样看着她,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够做些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事情演变成这样究竟应该怪谁!是怪顾恣扬的固执?怪钟丽的愚蠢?还是怪顾星辰的始乱终弃?
又或者,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命运之神开的一场致命的玩笑,或许他此时此刻看着这些如蝼蚁一般的人们苦痛挣扎而开心不已!
姜杨感受到张墉指尖传递过来的温暖,抬头看向他,眼神好像在向他求助一般,她低声说道:“如果我再细心一些……”
“你不能怪自己,是他故意瞒着你。”张墉试图安慰。
姜杨再没说话,只是裹了裹脖子上的围巾,快步走出机场大厅,冲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姜杨急匆匆地来到医院的重症病房,猛地推开房间的门。
房间的病床上没有人,整齐得让她心惊胆战。她有些崩溃地扑向坐在床边的女人,尖声叫道:“顾恣扬呢?”
罗捷低着头不说话,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握着拳头。
“你快说啊!”姜杨狠狠地摇着她的肩膀,毫无形象地吼道。
罗捷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脸上也有泪水滑过的痕迹,她露出一个痛苦的微笑,并没有回答姜杨的问题,而是自嘲似的说道:“什么婚礼,都是他在骗你的!他根本就从没想过要娶我。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二十岁开始就站在他的身后,用我全部的生命爱着他!可是他却从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傻的男人,只喜欢你一个人,只为了你付出一切,其他的人都可以当作蝼蚁一般践踏。再多的爱、再多的付出也不能让他转头看我一眼!他只会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是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抬起头,看向姜杨,眼睛里面已经满是泪水。
她轻蔑地冷笑一声,“我曾经问他有必要这样做吗,你猜他说什么?”
“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重重给我一刀,彻底毁了我,才能让我对他死心,同时也觉得欠他的所有东西都还清了,我才会真正获得自由。”姜杨轻飘飘、空洞地接下她的话。
我太了解她了,只有这样彻底毁灭她,彻底让她对我死了心,让她觉得欠我的都还清了,她才能真正重获自由。
顾恣扬当初说过的话,在罗捷的脑海里回响,和面前这个女人说出的话重叠,竟然如此相像。
这样的心有灵犀源于最深刻的了解,而这样深刻的了解是因为他们共同生活的岁月,经历了最痛苦的、最欢乐的时光。然后灵魂慢慢合二为一,再无法分割。
罗捷震惊地愣在原地,轻蔑的表情骤然凝固在脸上。或许到了这一刻,她才真正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够插进他们的世界。
“现在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爱你了。这是他留给你的,你看看吧!”她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脚步踉跄,好像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一般。
姜杨没有回头去看逃走的女人,目光落在床边的电脑上。
“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是同一类人……”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走过去,轻轻抚摸着电脑的屏幕,按下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