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方寸湖里又多积蓄了一寸高的雨水。
湖中小半已被翠绿荷叶遮盖,不少荷花更是含苞待放,再过些日子这湖中便有三百亩荷花齐盛开的美景了。
而每年这个时节,王府总会邀请一些达官贵人,在这湖中摇橹而行,每年城里富商显贵们都是挤破脑袋想要得此殊荣,毕竟以富甲而言韭菜王府占了太多重要的位置,在东离行商者始终绕不过这道坎。而就大臣们来说,孔家与李家的关系注定了他们必须巴结,哪怕孔宣仅与皇上稍一提起,那对大臣们的仕途影响之大,也是不容忽视的。
伏龙州上,夜间蛙鸣声不绝于耳。
孔见起先觉得心烦意乱,但当听久了之后倒也感觉挺有味的,蛙声蝉鸣,鱼拍水面,再有棋子敲打在棋盘之上的清脆响声,就如一只多变的宫廷乐曲,虽谈不上好听,但总归使得孔见心境安宁下来,就连他久久无法突破的假合境桎梏,似乎也有了松动。
“哎,见儿,容你爹我收回一棋~”
听着这慵懒而绵长的无奈话语,孔见是咬牙切齿又不愿表露。这句话今夜已经在他耳边响起数十次了,难怪每次朝中大臣们满怀希望的来到王府里与孔宣相谈甚欢,而对过几盘奕后往往都是黑着老脸出去的,更有甚者出门前还要嘀咕几声“再也不来王府了”如此话语,可见皆被孔宣那如百年茅坑般的棋德气得不轻。
“见儿啊,多日未与老爹我对弈,你这棋艺又颇长了几分啊,再过两年就比得上我了!”
孔见望着棋盘上岌岌可危的白子,冷哼一声又断去他为数不多的几缕气,眼看孔宣这老脸抽动着又想要悔棋了,还好世子眼疾手快,直接伸手按住孔宣蠢蠢欲动的双手,好教后者尴尬不已。
“我观这普天之下,也就杨叔能与你下得下去,其他人早就掀桌子走人了。”
二人身旁如木头般的黑衣男子尴尬一笑,被孔宣狠狠瞪了一眼,急忙低过头去不再言语。
“爹,我想去看看。”
“杀人有什么看的,不过重归一杯黄土罢了。”
“我自感将要突破了,若是前去一观,或许能在那里寻到契机。”
“不愧是我儿啊,刚刚寻到修为门槛便可一日千里,啧啧啧,俗话说虎父无犬子,看来倒是真有几分道理。”
孔宣这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眯眼一笑,然而两鬓的斑白却已极为晃眼,整夜的手谈也使他有些疲惫,但他喜欢与自己儿子在一起,父子二人许久未曾这般畅谈了。
“儿子,大丈夫人生一世,许多事情皆是迫不得已,作为孔家独子你要记住,切不可意气用事,不必被仇恨及冲动控制了自己,既然上天让你我皆生为孔家人,便要担起肩上的责任来。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或者是你娘亲走了,不论是死于疾病或是仇杀,我都希望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你肩头要背负的是孔家,更是东离的百姓。”
孔见听罢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静静的望着湖面之上,王府中明亮的灯光照射在湖水之中,映出一栋栋如泡影般的高楼。
吧嗒。
世子忍不住扔了一颗名贵棋子进入水中,所有的倒影如镜子般被打碎,原本繁华而美丽的高楼再无了踪迹。
“我走了。”
“早点回来。”
“知道了,你也早点休息,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人家熬夜,明天母后定会骂死你。”
……
……
远方的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城南郊外不少农户家中响起无数鸡鸣。
大有趁着清晨天气凉爽,赶早出来做农活的辛勤农夫们,还未在地里耕耘多久,却罕见的看见了七八位身着锦缎的富贵人家,自他们村里那条堪堪可供一人过的泥泞小路上走过。他们脚下材质不菲的长靴,皆是占满了泥土,然而为首之人神色十分凝重,半点不在乎脚下溅起多少泥巴,只是魂不守舍的赶路。
“几位老爷,离咱们这里不远便有一条官道,老爷何必走这泥巴土路呢?不如小的带各位爷前去官道如何?”
淳朴的百姓以为这七八人是不晓得官道在何处,却不知其中两名黑脸男子右手已搭在剑柄之上。
“别动手,王府或是皇宫那群人都是顶尖的杀手,对血腥味极为敏感,别将他们招惹过来了!”
为首之人正是矮瘦猴儿男子,昨日赌场事发后,他便知道王府绝不会放过他。于是当天夜里他急急寻了几名心腹,带着他们以及他那位武艺高超的师兄,趁着卯时城门刚启,便偷偷溜了出来。
这一路上他们特意挑的偏僻山村小道,实在不敢策马在官道上逃窜,毕竟那官道沿路有多少驿站眼线,说不准便早有人在前方阻拦。
而昨夜猴儿人便已经安排好了路线,再走半个时辰便能到一处山庄,那庄子算是控丰钱庄的产业,以他的身份自然可以要来不少千里良驹,到那时候不需多久他们便可回到探海剑庐了,到了那里有天下第一剑仙坐镇,又是平津王领地之内,即便是韭菜王府也是鞭长莫及。
“此番多亏了师兄相助,咱们才得以脱身,若非师兄修为高深,师弟我现如今就已是大理寺狱中掩面度日了。”
猴儿人这些年混迹离京地下势力,早已从一个天资尚可的探海剑庐弟子转变为一个似人精一般的人物。在离京如此多年,他自然知道这孔府和皇宫的里面高手的厉害,虽然自己这行人已经出了城门两个多时辰,又全程走的是他提前规划好的小道,但终究不过是微薄伎俩。若是那大理寺卿张悬道带队而来,那他们就必将再次与其遭遇,因此拉拢这位与他不过数面之缘的师兄就最重要不过了。
“我曾听闻韭菜王府内立有一座剑心殿,却以师尊雕像作为奉剑侍从,当真是卑鄙至极,我杨苦最看不惯孔家人,迟早要在他们身上讨回公道。”
白衣剑者紧紧攥住发白指节,牙齿却已咬得咯吱作响,世人皆知探海剑庐与孔家关系极差,原因就是当年剑庐那位天赋卓绝的大师兄曾行走天下,一向风流的他遇上了美若天仙的乔玥,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然而苦苦追求无果,最终却被孔宣得手。自此以后被誉为下代剑仙的大师兄,就此沉沦,据说是心境受损,一生修为止步不前。再后来探海剑庐的掌门便传给了曾经的二师兄,也就是如今的剑仙云天君,如此说来云天君还要感谢孔宣,否则他这个掌门之位绝对是捞不上的。至于杨苦说的剑心殿以他师尊做雕像,倒还真是说错孔宣了,那雕像原本乃是按照六百年前剑仙安画仙打造,被有心人看见后便以讹传讹,到最后竟变成了羞辱云天君的雕像,当真是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