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晚间还略有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是布满乌云。
面露愁容的孔宣夫妇早在殿外等候多时,在他们身边静静矗立的是上清宗道士玄卿,在场如此多人,也唯有在他脸上可寻到几分淡然。
夏风总是为人们所翘盼着,炎热的天气里也唯有它能带来几分凉意。
远方天际的乌云愈发的浓厚了,闪电也如参天长矛般不时穿刺在北方高耸的山脉之上。
轰隆!
再起一道惊雷,黄豆大小的雨滴终是落了下来,直打得王府那些仆役们抱头鼠窜,一边呵斥夏日的老天喜怒无常,另一边则埋怨自己行事不利索,这手头的活未曾干完便只得冒着大雨继续了。
“世子切莫心忧,此番天师曾与我说,凡天下事皆无定数。所谓算死占星,不过投天机之巧,动辄便会被冥冥中所谓变数取代,故世子身份究竟为何,尚不可笃定。况且仙魔不过内心一瞬之别,以世子之仁厚,又有王爷二位半生所攒功德,这一切未尝不是人间福报。”
年轻道士不知从何处折来一枝柳条,在屋檐外这倾盆大雨之下,柳条之上竟浮起一道水墙,恰巧将大雨挡在柳条之外,如瀑布般的水竟无法沾湿这条泛黄又有些枯萎的区区柳条。
“与人为善,于世有益,同百姓共进退。”
玄卿不顾众人的注视,缓缓蹲下身子,以手中柳条伸向屋檐外一汪浑浊的水坑,那里面有着一团紧紧抱在一起的蚂蚁,它们于水中沉浮,伴随着雨滴的打落,不断的摇晃着。当看见一枝枯萎柳条伸至身边时,所有的蚂蚁再次形成一道如梯般阵型,一个接一个爬上这枝救命的柳条。
“殿下,我等先行告退,他日若有机会微臣会再行前来拜访。”
白发苍苍的监正大人俯身作揖,再然后便携手玄卿飘然离去。
大雨仍未停歇,但那如瀑布般的雨水却只能落在二人身上一寸处,沾不得半分衣湿。
……
……
高梁方木,玉石台阶。
正殿门高三丈,顶上以金玉做匾,菊仙殿三字大如磨盘,着看者无不荡魂摄魄。
此处是韭菜王府招待贵宾来客的重要场所,如今四散在帝国东南西北各方向的镇国将军们以及各副将、骠骑将军们,他们回离京最不可忽视的事情便是来王府探望孔宣,要说孔宣一个不理朝政之人为何有如此大的颜面?除了孔宣极特殊的韭菜王爵位外,最重要的原因则是“孔山海”一事。
作为手下最少也有十余万的大将军,其军队光是每日驻扎在边疆领土之上,便要耗去天价的银两,以及无数的粮食。而光以东离那贫瘠的国库,自然是无法支持东离号称百万雄师的长久消耗。而“孔山海”使得天下财富尽归孔府所有,自然所有的军需粮银也是由孔家负责,这是当初李孔二家定下的规矩,若是有一日孔家心存懈怠,私自减少军饷的输出,那时候李家恐怕也会当场翻脸。而直到现在为止孔家这方面一直做得滴水不漏,即便是新任皇帝们屡次想要取回“山海”之权,也往往悖于祖宗法度,又或是忌于孔家在朝堂市井间旷日累时所积攒的声望而无从下手。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只有适应。
到如今的东离,但凡手中有点军队的大员,如几位镇国大将军,几名骠骑大将军,又或者是那些镇守一方的总督巡抚们,皆是不敢怠慢了与孔宣的关系,是故这王府内规模数一数二的菊仙殿,也被朝中人称为谈武殿,能出入这殿中的大臣皆是人臣之极。
今日在菊仙殿中堂之内,摆放有两排八仙桌,每座旁方有两只降香黄檀打造的太师椅,其上刻有麒麟四只,皆张牙舞爪,尽显王府威严。
此时一袭飞鱼服的大理寺官差们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如今终于等到孔宣等人进来,包括张悬道在内的所有人皆是起身道贺。
“张大人久等了,方才另有要事在身,本王处理完第一时间便赶来此地,多有怠慢。”
孔宣遥遥便朝张悬道做了个揖,方才来的路上孔见已将事情大概和他讲了一边,现在只需听听张悬道那边有什么单独的突破。
“王爷,既然大家到齐了,下官便将我所掌握的一点线索与大家说说。”
张悬道眉头微皱,自怀中掏出一张包裹得极为严实的锦帛,单就材质来说并非何等上品之物,大抵是从二品大理寺卿平日穿着的寻常衣物。
“王爷,世子,请看此物。”
当他缓缓打开这张锦帛后,其中竟包裹着一撮金粉,韭菜王孔宣倒是没有什么察觉,但孔见这等略有修为的人则能自其上感知到微弱的真气波动。
“这是我在刘府后院处发现的,似乎是传说中探海剑庐的传信之物,金元符。”
“当时世子与我说起这刘府另有隐情,我便在此前往刘府,未曾想一开始竟然将此物漏去。我在此物中感知到一股带有惊惧但又有几分兴奋的感情,倒不像是寻常济世阁弟子所为。”
孔宣听了神色有些肃穆,他抓起一撮金粉放在鼻下闻了闻,而后略一摆手,一道黑影如疾风般出现在他身旁。
“看看这是何物,与探海剑庐有无瓜葛。”
“是,王爷。”
黑影如一尊木头雕像,动作极为僵硬,但当他接触到那一撮金粉之后,一张若隐若现的金色符咒竟然显现于半空之中,端的颇为玄妙。
“王爷,此物是探海剑庐的金元符,用以传递讯息之用,天下间除了探海剑庐之人,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会用,城中黄符军统领王元就是其中一员。”
“探海剑庐,王元。”
孔宣使劲揉了揉太阳穴,一股心血骤然涌上心头。
“咳咳。”
“爹,没事吧?今天又忘记吃药了吗?”
“早晨吃过了,可能是今日思虑过多,心血消耗太大。”
孔宣嘴角泛起苦笑,自己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却不知道还能撑上几年,这些年里见儿又是否能挑起孔家的大梁……
“王元与此事有无关系我不在意,但我在意探海剑庐是否出手了。”
“见儿,你与那人交手感觉如何?”
“那人剑法诡异,就如海浪一般一股接一股,令我实在防不胜防。”
“殿下对的是探海剑庐的观潮剑,非探海剑庐核心弟子不可学成,那两人剑庐身份多半错不了了,王爷,要动手吗?”
孔宣微皱着眉头,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张大人,劳烦你及早禀明圣上,他剑庐既然算计了我孔府世子,那我就先除去他的弟子了。”
“云津城那匹夫怎样,我才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