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之大者，不畏生死，为国为民。
侯越在如此危急时刻选择挺身而出，一人一刀，阻挡在他无法抗衡的存在面前。
其中所需要的勇气，绝非常人可以度量。
若非侯越之奋不顾身，那以当时玄风自爆之威，折损的就不仅是五十余名考生了，甚至极有可能未及晏四和二人反应过来世子等人就离开人世间了。
巳时的阳光已是格外刺眼，它照耀在侯府红漆大门之上，竟反射出一道极晃眼的光芒。
大门之上挂有两只栩栩如生的狮子辅首，口中衔有黑油铁环二只。
铁环之上灰尘密布，由此得以判断侯府以许久未曾有客人来访了。
侯越亡不过三日，何以侯府连白彩也未曾挂上，道场也不曾布下？
世子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扰一番。
铛铛铛！
世子抓起朱红大门上的那两只沉重铁环，一下下敲打在铁质辅首之上，半空中竟扬起一阵灰尘。
“没人么？”
世子又敲了好一阵，但府邸之内并未传来动静。
“感知。”
伴随着一股不凡的波动，唯有孔见可看到的半透明碎片顿时浮现于他的双耳之上。
如此一来周围所有动静皆能收入他的耳中。
侯府之中并无活人动静，唯有几只老鼠在厨房里翻找残食。
“果真是无人啊。”
世子有些失望，看来自己却是白来了一趟。
然而就在世子带着几分失落，想要就此离去之时，侯府的对门却传来吱呀一声。
对面那扇小木门缓缓拉开一道缝隙，一个人影在其中晃动。
许是确认了周围的安全，门缝里钻出一个瘦弱的老者。
“公子，侯家夫人和她女儿，三天前就出门啦，未曾回来哩。”
“出门了？谢谢老先生了。”
孔见不知侯夫人她们孤寡二人可以去哪里，缘何不在偌大的侯府举办丧事，也可得几分朝廷的抚恤。
不过既然人已经离去，以孔见自己自然是找不到的，后续只得让府里人去寻找了。
……
城北官道一直往北，走上四十里，便是闻名朝野的归念山。
世子寻了辆马车，心思重重的坐在车后，一路便朝着归念山而去。
这车夫是个明白人，平日里也算是识人无数。
虽不认识孔见是哪家公子，但也从其气质穿着上看出其不凡，一路之上言语十分小心，生怕一时不查得罪了这位公子哥。
“公子，近些天去归念山的可不少啊。”
“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们城北几个车夫聚在一起，喝酒划拳间便听说了，那番济世阁恶徒来袭，为护卫百姓安全，朝廷那边可是死了好些官老爷。后来万岁爷下旨，好几位官老爷都葬去归念山了。说起来这归念山可是那些官老爷们极向往的地儿，能葬在那里也不枉了此番付出。”
“是，生居翰林，死葬归念。这是朝中所有文臣的夙愿。”
“咱们不是文化人，不懂那些生死之间的大道理，但咱们也知道，这人走了就什么也没了。身前的名利钱财，都要放手，好人还能带几分亲人思念下去，坏人只怕就能换得几声庆贺声。”
世子渐渐的沉默了，官道有些起伏，整具马车皆在颠簸，大概是这些年来葬于归念山的不多，即便这条官道破损了，也无人来修。
车夫听着车内公子爷动静全无，便知此刻气氛不容打扰，只得几鞭抽在马屁股上，好让马儿再快上几许，也便早些结束这段气氛凝重的旅途。
呜呜呜呜。
前方传来一阵嘹亮而繁杂的唢呐声，期间还夹杂着几声鼓响。
这唢呐声传遍山野，充斥着哀意。
再行了半刻钟马车才追上这群人。
“公子，遇上去归念山的了。”
“嗯。”
世子自窗边探出头颅，看见莫约二十余名身披粗麻孝服行人，有男有女，个个神色哀婉。
扶灵者为一女子，哭声如一缕薄烟，萦绕在世子耳边久久不愿散去。
其三步一哭，五步一跪，眼睛已然红肿不堪。
“夫人节哀。”
世子路过那女子身边，探出头与她打了声招呼。
此人他认识，是一位千总夫人，丈夫戎马一生，前些年在边境战死了。
棺中人是前任光禄寺卿王少雄，为三朝老臣，已八十余岁矣。
此番逝世也算得寿终正寝，可怜王老劳苦一生，膝下未得一儿，到死竟是由孙女送终。
女子仔细看了一眼车上人，登时便认出是孔见本人，当即要行礼，却被世子阻止了。
“王老为东离鞠躬尽瘁，当为我辈楷模，他日我当登门致哀。”
“谢世子。”
女子父母早逝，丈夫又战死沙场，如今连疼爱她的祖父也离世了，当真是哀绝。
车夫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车上坐着的人的身份，当朝亲王不过三位，一位在辽北，一位在云津城，自己车上必然就是当朝韭菜王世子孔见了。
“殿下……”
车夫的声音有些颤抖，整个离京城谁不畏首席纨绔孔见之名？
“无需惧我，不吃人。”
世子言语随和，便让车夫快马加鞭。
不多时，终于来到了归念山脚下。
这归念山占地八百余亩，是从前朝便修建而成的群体墓林。
山上不葬帝王，不葬白丁，唯葬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忠臣。
这里被儒生们称为君子之终宿地，不知何时开始此种说法已风靡整个东离，任你忠臣良将，惟愿死后葬身于此，最好还有皇帝陛下亲赐美谥，以及翰林大学士们亲手题之碑文。
如此方才称得上君子善终，为天下文士追求。
归念山上多老松，观其树龄皆不止百年。
两排长青老松之间夹着一条碎石大道，许是因为来此祭奠之人极少，碎石间已长满杂草。
世子早已自马车中下来，遣车夫于山下候着，他便独自一人往石道上走去。
莫约是考虑到祭奠之人有年纪稍大而腿脚不便者，这石道修得并不陡峭。
在山间蜿蜒盘旋而上，恰如一条蛰伏的青龙。
山顶之上葬的基本为人臣极点，大多是一时权倾朝野的名臣，深受皇帝信任之辈。
往下则没有那么讲究了，山腰间有官至超一品的老太师，也有正七品的监察御史。
而左佥都御史刘正的衣冠冢，便立在半山腰之上。
以孔见如今的体魄，尚未发力便已来到半山之处，碎石大道处分开一条小道。
自这小道往里走，便是一众忠臣之墓碑。
“呜呜呜！”
小道尽头似有哭声传来。
世子循着道路往里走，果然看见一方新坟旁边站着两名女子。
皆是泪眼婆娑，甚至有些衣冠不整。
显然内心遭受了极大的创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