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瑶看流沙走了,才低声地对陶渭说道:“你也太意气用事了,大家都是朋友,寻常间开个玩笑也无伤大雅,何必这么较真呢?”
陶渭也知自己在这件事说话语气稍微重了些,但是毕竟涉及到师傅,他实在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桑咏对冷着脸的向海说道:“估摸着这地图是错不了的,只是这夷族人向来就古怪得很,使了什么法子把自己藏起来了而已,我们就在这等着,任他再高的障眼法也一定会露出马脚来,我就不信这么多岛,他还能吃掉不成?”
向海将地图卷了起来,说道:“眼下也只能等等看了,只不过我们的补给不多,也不能在此逗留太长的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我们就得离开了,否则就算找到夷族人了估计我们也得被活活饿死。”
桑咏点了点头道:“听船长您的意思吧。”
向海下令船原地待命,暂停半月,半月之后离开,水手们抱怨连连,但是他们这次出来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冲着夷族人来的,想瞻仰一下夷族人的天容,若是无功而返的话心里多少有点遗憾,所以就算心里有抱怨也没搞七搞八搞出一些是非来。
费了好大的力气幕夏才终于穿越了沙塔塔草原,来到了梨国的最南端,这里的草皮曾经被白瑶用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又被桑咏用火行术烧过,所以现在这里也还是一片黑黢黢的样子,了无生机,只有一些残败的土墙表明着这里曾经有过人烟,黑色的土地上还有一些若隐若现的血色,可以让人联想到战争的残酷。
本来这里也有乌国的驻兵,只是这里并非什么军事要地,土地又贫瘠,供给不方便,所以梨国、乌国两方都撤了军,反正有保护罩罩着,乌国的士兵攻不进去,梨国的士兵也不会活得不耐烦了跑出来,正好大家都乐得清闲。
幕夏还不知道西丰郡的土地上有保护罩这回事,他指着前面破碎的城墙对着绿蔓说道:“前面就是我们梨国最富饶的西丰郡了!”
绿蔓脸颊上飞起两抹红晕,轻轻地点了点头,这里就是梨国了,桑大哥所在的梨国,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与他相见,若真有再见的机会,自己就算死也无憾了。
幕夏抱着离末往城墙边走去,心里思绪万千,他这是抱着离末来送死啊!他脚上就跟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艰难异常,绿蔓瞧出了他的不对劲,无奈自己是个哑女,想去安慰几句都不成,不过就算她去安慰了,幕夏先生亦未必肯听她的言语,有时候不会说话也是有好处的,至少现在这样的沉默不会显得太过尴尬。
绿蔓就这样缓缓地跟着幕夏走着。
幕夏突然跌坐在地上,绿蔓小跑两步去将幕夏扶了起来,幕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你看看我,走路都放在心上,这路这么平坦居然也能摔倒!”说完用左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继续往前走去,可是面前仿佛竖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似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绿蔓心里觉得奇怪,也跨上一步,果然面前有一道透明的墙,他们二人一个离开梨国多时,一个一直待在消息闭塞的小部落里,所以他们都不知道有护血祭这回事,更加不知道他们面前的这个保护罩了。
幕夏颓然地坐在边上的一块大石头上,他带着离末不远千里来到梨国,谁知道现在入口就在眼前,他却丝毫不能前进一步,他抱着离末无声地啜泣起来,绿蔓站在他旁边,掏出一块手绢来,提到幕夏的跟前,幕夏视若不见,只将离末抱得越发的紧了。
离末现在出生才一年多,可是长得很快,已经如一个三岁般的小孩一样大小了,她几乎从来没有哭过,除了风蛇死的时候。
幕夏喃喃自语道:“小曳啊小曳,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我历经了千辛万苦,可是已经完成不了你的梦想,依旧帮不了梨国……这难道就是命运么?老天爷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离末伸出小手,轻轻地帮幕夏抹去眼泪,冰冰凉的小手带给了幕夏熟悉的感觉,幕夏猛地捉住了离末的手,喉咙里堵得厉害,“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离末坐在幕夏的腿上,用衣袖将幕夏嘴角的鲜血抹去,奶声奶气的说道:“爹爹,进不了城,我们就不进去了……”
幕夏听着离末脱口而出的话,突然怔住了,这难道真的是命运?既然进不去,那就不进去了,为什么一定要送离末进去送死呢,也许这才是老天爷的安排!他匆忙地抹尽自己的眼泪,抱着离末转起圈圈来,兴奋地说道:“离末,我们不进去了!爹爹这就带你走,我要看着你平安的长大!”话说出口又开始难过起来,看着这天真可爱的离末,谁会想到她的命运齿轮已经被改写呢?她的生命会在成年之前戛然而止,可是不管怎么样,总比现在把她送到席令那里送死强!只要活着,多活一天是一天!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做计较,我已经失去一个沁儿了,我不想再失去末末!
幕夏抱着离末,对着绿蔓说道:“绿蔓姑娘,现在这座城里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我们进不去了,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周边的小镇歇脚,过安定的日子。”
绿蔓点了点头。
他们沿着西丰郡的边界走了不多时,便来到了一个小镇,小镇经过战争的洗礼,凄凉了很多,破败了很多,但是朴实的人民依旧顽强地活着,再加之西丰郡的护血祭结界建立以后,这里一直处于停战的状态,民众就犹如蝼蚁一般活着,卑微却生命力旺盛!
“就在这里吧,民风淳朴,我开个小药斋,过点闲散的日子,看着离末长大,看着你嫁人。”
绿蔓一听他说要她嫁人,便连忙将手摆得像波浪鼓似的。
幕夏结结巴巴地说道:“本来我误看了你的身子,也应该对你负责,只不过……只不过……”
绿蔓听他说得驴头不对马嘴,更加摇头摇得厉害,幕夏看她执意不肯寻个好人家嫁了,便也不再提及这个话题,毕竟嫁人娶妻都是你甘我愿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为了嫁人而嫁人。
不日幕夏的药斋便开张了,来看病的络绎不绝,本来这战后伤员就多,就算没直接上战场,天天为着战争担惊受怕的,谁没个头疼脑热啊?
幕夏又重新拾起了老本行,心里不再去想着那些宿命的沉重的东西,人也轻松了许多,跟在琼西过开药斋时的心态不可同日而语。
小镇里的镇民,从战争的缝隙里捡回了一条命,也变得更加的团结,更加的惜命,对这突然到来的大夫十分欢迎,就算没钱支付药资的也都拿了鸡蛋蔬菜来抵账。
幕夏看到乡人热情,也不忍拂了他们的好意,便都欣然接受了,现在算是他过得最轻松的时光,只要静静地等着离末长大就行了,纵然知道她活不过成年,那又如何?只要享受这个过程就行了可以他在空闲的时候就将祥夫送给他的风哨拿出来摩挲,或者用那白梨木芯制作的琴弹奏一曲梨曳常常弹奏的曲子,时光从他的指尖溜走,时光又在他的指尖复活,他的脑海里总是闪现着跟贾老板的商队在一起的日子,总是闪现着梨曳的笑脸,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不会再见面,但是记忆已经在那里了,不会被磨灭。
向海的船已经在这里盘旋了半月之久,再找不着夷族人的蛛丝马迹的话,只能无功而返了。
桑咏现在每天跟席令用水镜联系一次,好在西丰郡的状况还算稳定,但是就靠护血迹的力量,只能守城而已,根本就夺回不了失地,现在没有夷族人的武器,根本就破不了石族人那坚硬的肌肤,这仗不管怎么打,绝对没有胜利的可能。
向海把大家聚集在了餐厅之中,表情凝重地说道:“恐怕我们得离开这里了……”缓了缓接着说道:“没能帮你们找到夷族人,真的很抱歉。”
桑咏走到向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命该如此,我们已经努力过了,回到梨国跟老百姓也有个交代了,大不了跟乌国的狗杂碎拼了!梨国只有战死的士兵,没有投降的将领!”
白瑶红红着眼睛,透过开着的窗看向大海,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她是梨国的王,跟他们都不一样,她要扛起的是整个国家,她不能让梨国断送在她的手上,她不能像桑咏说的那样去简简单单的战死,她必须要帮梨国复国,才不枉费了皇伯父临终前的授命,才不辜负了她的这一身帝王之血!
她对着大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海浪声彼起此伏响个不停,仿佛在回应白瑶的那声叹息,如泣如诉,绵延不绝。
“再等等好么?再等一天……如果……如果依旧是这个结局的话我了无遗憾了。”话音刚落,船只剧烈地晃动起来,空气了充满了躁动不安,大家一齐奔上了甲板,疯狮子他们也都上来了。
向海率先问道:“怎么回事?”
疯狮子举着一对大板斧说道:“这海水仿佛十分地不安定,突然之间船只就摇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