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丫!死丫头,不过是摔了一跤,居然还偷起懒来了!”
尖锐的吵嚷声断断续续的传进床上女孩的耳朵里,她艰难的睁开眼,只感觉胸口处钻心的疼。
奇怪了,她明明记得......
记得她已经死了啊,魂儿在天上飘的感觉还隐约存在,怎么一眨眼就又活了呢?
九丫?怎么叫这个?
正捋不清脑子呢,房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撸高袖子露着两截手臂的壮婆子冲了进来,二话不说甩了她一巴掌。
这下脸也跟着疼了。
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又实在想不起东西来,便捂着脸蛋低眉顺眼的问那婆子:“嬷嬷,这是在哪里,我是......九丫?”
婆子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一把掀开她脚边的被子,冒着冷气的大手捏了一把她的脚腕:“怕不是这脚上的伤跑到头上去了,居然问这是哪里,这是王知州王大人府上,你是最下等的粗使丫头九丫,可装完傻了?装完赶紧起来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
这次婆子没再瞪她,而是绕过床头去一口黑箱子里拿了身软和的绸缎衣裳出来:“让你去做通房那是大人抬举你,你去了还能缺你一口吃穿?还死活不干,有你说话的份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抗,身强力壮的婆子已经连拉带拽的往她身上套衣裳了。
九丫,那便九丫吧,能活过来已是万幸。
可她是怎么死的呢?断然不会是摔了腿死的。
她跟做了场梦似的,梦里每一个画面都记得清楚,醒来却只记得做过梦,至于内容,一点印象都没有。
直到天黑后被送进王大人的后院她都没想出个结果来。
她等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没几声又停了,看样子是被什么人绊住了。
九丫抹了一把脸上的胭脂,嫌弃的蹭在衣袖上,她到窗边去看,结果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男子,生的极矮,能看到的半边脸更是丑的惨绝人寰,加上院儿里光线暗,从这个角度看还不若旁边的水缸秀气。
这怎么行,九丫被男子的样貌吓到,开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还没弄清自己的来历,可不能困死在这男人的后院里。
就在她打算先躲到床下静待时机逃跑时,屋内无声无息的多了个一身黑衣的壮汉。
“你是谁?”
壮汉拽下面巾,露出粗犷的五官,“阎广,来救你的人。”
“救我?”九丫狐疑的问。
他直截了当;“你可知王大人为什么从粗使丫头里选通房?那是因为近身侍奉的丫鬟都被他折磨死了。”
男人的声音阴恻恻的,九丫打了个激灵,不知为何,一听到“折磨”二字,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立刻跪在了男人脚下。
“求......求壮士救我。”声音颤抖不堪,好像她曾承受过非人的折辱才如此惊恐惧怕。
“救你可以,不过你去办一件事。”
“什么事?”
“去新任大理寺卿赵长宴府中当差,博得他的信任。我会想办法送你进去,之后若有吩咐你也需照办,你可愿意?”
见她犹豫,男人又添了一句:“赵长宴为人端正最不近女色,去他府上定不会比你在这的下场惨。”
听完这话,九丫郑重的俯下身,额头触地,声音坚定:“九丫愿意。”
“从现在开始你不叫九丫了,你是阿稚,是个荒年弃女,十岁被卖到城西钱财主家,今年十六,会做女工、茶点,这便是你以后的身份,你要记牢。”
“是。”
——
一晃数日。
自从那日被带出王大人府上,阿稚就被扔到了阎广所说的钱财主家。负责教她手艺的人都哑巴一般,半句和手艺无关的话都不肯透露,她屡次试探他们背后主子的身份无果,反而打听到了赵长宴。
据说他是万民称颂的良官,未至而立之年已经坐上了正三品的位置,他们提起赵长宴时面上的恭敬之态溢于言表,阿稚追问之下得知原来这位大人一直为他们这些奴籍的人声张正义,还是寺正的时候就不惧权势惩治了一大批虐待家仆的官僚。
“那......那些人不会报复他吗?”
“怎么不会,当年他院里死了不少人。”
阿稚愕然,对接下来的任务有些退缩了。
可她的主子不允许她临时反悔,一个月后她便和一个没见过的姐妹宜香一起被推出了大门。
冬日的风严寒刺骨,她临走前还生生被扒了一层夹衣,跟在几个壮汉身后直打哆嗦,没一会全身都被吹透了。
正埋头缩着脖子走路,前面的人突然转过身一脚把她俩踹倒。
她正懵着,被吼了声“哭什么哭”,马上想到这是一场戏,强拧了自己一把挤出两行泪,呜呜的哭了起来。
随后她和宜香身上便落下无数个拳脚,她是真疼真委屈了,边哭边求,声音断了气似的可怜。
赵长宴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车身忽然剧烈晃动一下,停住了。
“怎么回事?”
六山跳下马车查看情况。
问清楚后上去凑近车门汇报:“主子,有俩个丫鬟出来买东西冲撞了贵人,主人家正教训呢,要不咱们绕路走吧?”
赵长宴听见外面的咒骂和哀求了,五年了,他又碰上了这种事。
六山等着赵长宴发话呢,里面突然扔出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买下来。”
六山壮硕的身子往那一站,那些凶神恶煞的人便能停下动作打量他,从衣着看出他身份不凡,不敢贸然行事,便好声好气的问:“这位壮士有何事?”
六山扫了一眼被打倒在地上的丫鬟,两人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嫩生生的看着就惹人怜爱,怎么这些人会下得去手。
“丫鬟所犯何事要如此大动干戈?新颁的律法是不是写的不够清楚?你们是哪户人家的,报上名来。”
他们不清楚律法,六山可是清楚的很,那是自家主子上的折子,努力了几年才正式被通过,里面关于奴仆的那条,每个字都是他家主子亲自写上去的。
见他们哑口无言,六山接着说:“凡对奴仆动用私刑者,考其程度处以严惩......”
那人见状忙拉住六山,“壮士,这是、这是家事。”
六山转头望向远处听着的马车,他们便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你们可知那里面坐的是谁?”
“不、不知。”
六山铿锵有力:“大理寺卿赵大人。”
那群人差点跪下,哆哆嗦嗦的收了棍棒,谁不知这位年轻的赵大人最嫉恶如仇,落到他手里,死都是轻的。
听完便把地上的丫鬟拽起来,赶紧给贵人让路。
六山胳膊横在他们面前挡住了去路。
“这两个丫头可是家生子?”
“回壮士,不是,是小人从农户手里买回来的。”
“那你可听说我们大人刚娶了妻?”
“听、听说了。”
六山挪挪身子把他们和丫鬟隔开,“圣上新赏的宅院太大,我家新夫人手头人手不够。”
那人听出话中意思,连忙后退两步:“大人若是需要尽管带走,明日我便将她们的卖身契送去府上。”
六山手劲十足,只拍了他两下肩膀,他便哆嗦起来。
“这就对了。”六山把钱袋放他手里,招手带走了身后的女孩。“你们跟在马车后面随我一道回府吧,都叫什么?”
“奴婢宜香。”
阿稚偷偷望了一眼对面墨色的雕花马车,只是一眼,竟生出一股深深的寒意来,她忙垂下头:“奴婢阿稚。”
六山禀报过后,里面嗯了一声,没有要安排她们的意思。
六山回了声明白。
主子身边并不需要丫头。
到了门口,六山招手叫了个家丁,让人领着丫头从侧门进去,直接带去夫人的承欢院。
阿稚和宜香正低头疾步跟着,突然有一团白色的东西窜到阿稚脚下。
阿稚为了避免踩到,踉跄了一下栽到地上。
那团东西被阿稚的裙摆盖住,家丁回过头来什么都没看到,训斥了一句。
宜香把她扶起来,小声问她怎么摔了。
阿稚低头一看,空荡荡的?
她往周围看了看,在一堵青墙上找到害她绊倒的家伙。
她的眼神在触及那只白绒绒的猫时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好似两个相互契合的灵魂相遇,她被这种奇妙的感觉吸引,多看了它两眼。
“阿稚,发什么呆呢,快走了。”
阿稚迈着小步子跟上,因为刚才和猫的碰触脑子里恍然蹦出些零碎的片段来。
红色的屋子,红色的衣裳......
那是她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