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腊月的临近,花无眠临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摘花阁中虞美人花一职自从窦枭烨回来之后就一直悬空着,各地的情报直接上传到窦枭烨手中,而南天竹一职因花凌的失踪由花无梦兼任,花无梦俨然成为整个摘花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七月半那一役受到窦枭烨重视的洛千秋,在一个月的考核之后,也接任一品红堂副堂主的位子。
没有人再提起花乾这个名字,也没有人再提起“千叶宫”三个字,但整个阁子却不敢怠慢,因为,腊八,将是下一次的七月半。
这天,窦枭烨难得清闲,信步走到飞花小楼楼顶的书房,翻看书籍的时候,便看到了一本卷宗,卷宗之中夹着几页微微泛黄的纸,仔细一看竟然记载着一些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事儿。
当初花无眠查出花乾图谋不轨,却被窦枭烨一把火烧了,但花无眠做事向来仔细,凭着惊人的记忆与聪明地头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梳理并默默地记了下来。
原来,花乾本命陶谦墨,是桃花峪陶庄陶华溪的儿子,而在十五年前,摘花阁前一品红堂主花无香亲手杀了陶华溪,陶庄一晚被灭,陶谦墨与其妹陶芊凌逃了出来,而后过着流浪的生活,再然后,陶谦墨在明知对方是弑父凶手的情况下进入摘花阁,刻苦用功,隐藏仇恨,并慢慢地成为摘花阁举足轻重的人物,最后,终于还是对窦家下手了。
就窦枭烨所知,那一次陶庄惨案,其实与摘花阁没有多大关系,当时,花无香路过桃花峪,看到一群打着“摘花阁”名号的人前去围剿桃花峪,便顺路去看看,这一看便看到了众人那让人厌恶的嘴脸,花无香看不过,一招结束了陶华溪的生命,那件事之后,摘花阁将所有参与围剿陶庄的人一个都不留地杀了个精光,就是为了让大家知道,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原因打着摘花阁的旗号做任何事情,事情虽传得沸沸扬扬,却并没有传到陶谦墨的耳朵里,后来这件事因为太过血腥,所有人都三缄其口,摘花阁自然也不会再提,是以,整件事情便这样淡了下来。虽然花乾掌权后有查过这件事情,但十多年的潜意识让他查得三心二意,脑海里根本就是认定了始作俑者就是摘花阁,直到逼得窦枭烨走投无路后,陶谦墨成了摘花阁的掌权人后才真正地想去查当年的事儿,可事情都过了十五年了,知道当年的事儿的人早就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花乾自然无从下手,只有打《花谱》的主意,可惜,花无眠以命相护,他也毫无对策。
窦枭烨长叹出一口气,有些想通了花乾看花无香的眼神为何带着仇恨、恐惧,也想通了一直冷漠的花无香为何会对花乾格外注意。
花无香太寂寞了,他想要培养出一个能赢过他的人,而这个人,只有被仇恨蒙住双眼才能有更强大的爆发力。让花无香没想到的是自己思虑久远的事儿竟因为这样一场误会而悄悄地萌芽了,当花无香看到花乾那充满仇恨的双眼时,隐藏在淡漠面孔的下面是浓浓的兴致,早在十五年前,花无香就在默默地培养这花乾,否则,一个七岁的孩子带着三岁的妹妹,怎么能够不饿死、冻死、病死?
窦枭烨长呼出一口气,有些疲惫,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的,说起来,虽然那件事确实不关摘花阁的事儿,但是陶华溪确实是无香叔杀的,花乾恨摘花阁也是理所当然了。
不知道现在花乾在什么的地方,撇去花乾的背叛,在摘花阁最关键的时候,的确是花乾挺身而出的,险些身亡,当初自己看到那样的花乾,心里想着的是什么呢?窦枭烨都有些忘了,可能不是忘了,而是太过复杂,让现在静下心来的窦枭烨都理不清楚。
低低地敲门声传来,窦枭烨回头,走去开门。
看到与自己心里所思所念有七八分神似的人,窦枭烨心中微拧。
找了这么久了,还没有那个人的下落,怕是没有希望了。
弥雪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窦枭烨,有些害怕,轻声地问了声,“阁主,怎么了?”
窦枭烨被那一声“阁主”拉回了思绪,心里一阵苦笑,这个人,其实与小雨很不一样呵,至少,小雨从来没有叫过他阁主。
想着几天后的腊八,窦枭烨轻叹着用手理着弥雪被风吹乱的青丝,“回去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也别回天上门了,我让人送你。”
“不要,不要赶我回去,门主他……他……”
“他不敢对你做什么。”
“可是,我……”弥雪双颊一红,“我是门主送给阁主的……的……”
“你是我的,现在,我放你自由。”窦枭烨理着她青丝的手一顿,“怎么,想违抗我的命令?”
“弥雪不敢。”弥雪轻咬着贝齿,也只有这个动作与小雨十分相似了。
窦枭烨看着弥雪又出了一会儿神。
其实,当日七月半之后,窦枭烨短时间内并没有对各大门派下手的意思,一是摘花阁受创不轻,二是腊八还有一场大战,他不可能因小失大,重新让摘花阁陷入七月半那样的悲剧之中。
外面天阴沉得厉害,看来,这几天就要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迟,往年的这个时候,早下了几场雪了,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的,要在腊八那天下个够一样。
因为花无眠要临盆,窦枭烨便尽量地没有安排花无梦做事,叫过手下的一个小头领,交代了声将弥雪姑娘送回她的老家后,窦枭烨便将自己关在了自己的房中。
躺在软榻上,窦枭烨有些苦涩地握着当初看过的书,《唐传奇》中,那些个故事还是一层不变,而现实,却是变了又变。
“公子,想什么呢?”同心给花乾的肩上搭了一件大氅,平静地问着。
“总觉得心里不安。”花乾没有回头的意思,看着屋外的枯枝,有些失神。
那一晚,花乾九死一生,将花乾带走后,同心将花乾安置在一个淳朴的村子中后,就奔波各地为花乾找上好的药材治伤,几次他也险些丧失了生命,但想到花乾还在等着他,他又打起精神来爬悬崖、入冰川。
一个月前,花乾已经能够下床走两步,如今,花乾的伤才算是好得七七八八,四个多月了,曾经那么强大的人,因为重伤,竟然养了这么久,若不是意志力坚强和所用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良药,还不知道要躺多久呢。
像是默契似的,当初窦枭烨说不要再见到花乾,而花乾在醒后竟也是只字不提“窦枭烨”,在摘花阁的事情,就仿佛是上辈子一样。
听到花乾的感叹,同心心里一惊,想起当日那个神秘人所说的“腊八”,心里了然。
那个谁都不愿意提起的“摘花阁”恐怕又有一场大战了。
看着同心脸上的神情,花乾心里也猜出了七八分,很自然地问了出来,“和那个地方有关?”
同心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点头,却怕花乾继续问下去。
“嗯。”哪知花乾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屋。
同心惊讶地看着花乾的背影,被绛红色大氅包裹的人在几个月前的重伤之后就消瘦了很多,大氅罩在他身上,都有些偏大了,看得同心的心像被什么捏紧了似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