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爱凑热闹,不光是北京人,恐怕全中国人都这样。什么地方打架了,什么地方出车祸了。马上围一大圈人。鲁迅当年讽刺国人这种劣根性时说过,只要有一个人蹲在地下看,不久就会围上一大圈,并且还不断有路过的人加入。人们彼此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里三层外三层,人们说法不一。最后才闹明白,不过是有人研究自己的唾沫。
不仅中国人如此,外国人大概也一样。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装》,把外国人的这份特性也好好显示了一下。不同之外是,外国人毕竟还有个小孩说真话,中国人恐怕连这样的小孩都没有。
不是么,北京老大爷在大街上昏倒,人们都围观看热闹,就没人出手帮一把,结果老大爷就那么死了。
不是么,北京的麦当劳搞免费促销。人们都去抢份儿,差点没把人脑子挤成猪脑子。
如果说中国人全爱凑热闹,那北京人就是格外爱凑热闹。
是不是北京人格外有钱又有闲?
说北京人有钱的多,不假。可北京人没钱的也应该不少。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去抢份数有限,价格只几元钱的麦当劳赠餐呢?
那就只能说北京人有闲功夫有闲心的太多了。
有闲功夫,有闲心,就有条件凑热闹?
前两年,许多北京人发疯似的抢购黄金,什么金条金块的,见不得这东西,一出现便有人往家买,以至那会有报刊报道,说的是“爱上黄金的北京人”,结果金价一跌,亏大发啦。
买黄金求增值的不应该是太穷的人吧?
那能不能说,不管有钱人,无钱人,北京人就乐意凑热闹?
有人说,爱凑热闹表明对新鲜事物热心。这倒也是,不能否认有这个因素。
北京人的热心是一方面,但爱看热闹,盲目地追随、不加选择地行事,也往往弄出一些笑话,甚至形成悲剧。别人喊些什么,自己便跟着喊什么,根本不加选择;如果周围别的人从事一件事情,自己即使不明不白,也要跟着做这件事,这些例子在北京的日常生活中也是很多的,台球热、呼拉圈热、霹雳舞热、下海热,有多少热浪滚滚而来。抢购风中,你的邻居买了什么,马上攀比着去购买,如果有条件,还要超过他,而你的朋友又要效法你,如此循环下去,成为一个恶性链条,有的时候,会弄得人啼笑皆非,跌落眼镜。姜昆所说的那个相声《着急》,买了几大缸酱油者,可堪佐证。
如果从心理学角度上分析,北京人的所具有的这种心态可以从下面的两个角度寻找到解答:一者对于权威的敬畏。因为某些人在自己心目中已经无形中具有了一定的威信,致使自己对于他所倡导的或从事的一些事情,失去了自己的判断力,进而不加选择地按照其要求进行行动,这是一个形成此怪形象的原因;另一者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害怕别人笑自己“无知”、“傻”,人都是有自尊心,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起码是不被别人所轻视,如果有的人在从事一些自己不明白的工作,而那些人又专心致志或很专业的样子,自己虽然有时一窍不通,但也为了自己的颜面,而装得很仔细、很认真。人们之间这种心理的相互制约,就为这种现象的滋生蔓延提供了一个优良的环境,我们称这种现象为“庸俗”,北京人知道它很庸俗,但始终摆脱不了庸俗,这才是真正可悲、值得深思的地方。
改革开放政策的推行,各种新鲜事物层出不穷,许多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有时便突兀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但人并不是圣人,不可能万事全知,而北京人的那种狭隘的自尊,又强迫自己不知装知,这才是莫大的不幸之处。北京作为一个国家的首都,政治文化中心,接受和出现的新事物很多,而北京人那种根深蒂固的劣根性也便暴露无遗,不加选择、不加分析地一拥而上地挤在一起,或从事一件事情,或用同一种评价的眼光对待某事物,如前几年出现的“假”的抢购风,就因为北京人心里缺乏一个正确的认识,如果别人做了,自己就觉得有道理,不跟着做,就要吃亏或跟不上形势,而也盲目抢购,致使自己的财产白白地造成损失,这种“亦步亦趋”、“人云亦云”已经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挣北京人的钱容易,就因为北京人爱凑热闹,容易兴起什么“热”。
蒙北京人也容易,什么这个“功”那个“功”,北京的参加者就比外省的多。不仅多,还比别处人虔诚。
爱凑热闹,爱追什么热,弄得北京人连菜都没自己的特色。北京人爱夸耀的烤鸭、涮羊肉,没一样是北京人自己的发明。
烤鸭,起源于山东,旧时北京的饭馆,许多是山东人开的。鲁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京菜,因为那会儿北京人热这个。涮肉,少数民族的习俗,也是被北京人热上的。
北京饭馆没有北京馆,北京人没有自己的菜系,碰上什么就热一阵。这阵“热”过了,再去“热”那阵,前头的“热”自然就冷了,形成忽冷忽热。
“一口京腔,两句二黄,三餐佳馔,四季衣裳”……这是老北京的一个流行语,别的不说,这个“吃”字,也是很够瞧的了。在老北京,一个人只要腰里有钱,到处都可以求得一饱,不过有“讲究”与“将就”之分而已。北京以吃名天下,但不似南方世家各有名疱,差不多都讲究吃庄子、吃馆子,家庭小宴至多从素来熟识的大庄馆叫灶上司务到府侍候。因此,老北京的庄馆特别发达。王公府第,阔人宅门,偶尔有些喜寿小事,也在饭庄子举行,而且各家都有一定的去处。
发展至本世纪30年代末、40年代初,饭庄被新开饭馆夺去不少营业,再认吃馆子的虽不少,讲究的人却不似前多,饭庄也就多有倒闭的了。
北京饭馆没有纯粹北京馆,除了一些卖卤煮火烧的饭馆可以勉强称之外,大部分以山东馆为北京馆。
近几年来,由于南方沿海经济迅速发展,南方进京人士增多,一些以潮、汕菜为主的粤菜馆和苏菜馆在北京发展迅猛,大有盖过原来占主要地位的鲁、川菜之势。
开放为北京也引来了外国风味的食品。麦当劳连锁快餐店、肯德基家乡芳香烤鸡店、香港美食城、朝鲜烧烤等不但在京城安家落户,而且每天顾客盈门,生意兴隆。另外,一些大旅游饭店的西餐也刺激着北京人的食欲。所有这些都给中国传统饮食业以强烈冲击。饮料市场也是外国货一枝独秀、占尽风骚。可口可乐、百事可乐、雪碧、美年达、七喜等占市场消费量的90%以上;雀巢、麦氏则几乎完全占领了咖啡市场;外国卷烟的销售量也扶摇直上,国产高档烟受到极大影响。
爱凑热闹,爱赶什么热,可不就得是这么个结果!
因为爱凑热闹,爱跟风,北京恐怕形不成自己的地方特色。因为都凑热闹、都跟风去了,没人肯下苦心去钻研点什么。结果就只剩下多少年一贯制的两样产品:果脯和二锅头。
北京没自己的品牌。
北京人不用打造自己的品牌。光凑热闹还凑不完呢,谁还干那个!
外地到北京来做买卖的人,就喜欢北京人的“热”,有顺口溜说:“北京人一热,外地人就乐”,挣傻冒钱的机会又来了。
近些年的这么多热,什么“集邮热”、“古玩热”、股票热、宠物热、购房热,相比起全国其他地方的人来,北京人恐怕最热,一热过了头,脑子就发昏,北京人上当的恐怕也比外地人多,人家宰起北京人来恐怕更没商量。
还有前些年的出国热,一些人为了能够出国而不择手段,各种形式、各种方法累出不穷;有的假冒各种各样的名义、关系,以求能够走出国门,当他们拿到签证的时候,心中不是感到即将离开祖国的悲凉,而是某种暗自窃喜,庆幸自己终于能够到另外一个自由世界,而笃定自己一生不再回来,去实现自己所谓的“梦”,出国的热潮于北京是愈演愈烈,大有气吞山河之势,北京人汹涌地涌到各国大使馆,申请签证,这成了北京市民生活中的一个大的话题,在街上、汽车上、地铁里都可以听到类似的谈话,在探讨如何办理签证的妙招,怎样获得成功。以后又有何打算,很有一种如果不想出国,就根本跟不上社会发展、不时髦的意味。一个女孩这么说:“我们大学一个班出国有十几人,如果我出不去,它不让人瞧不起!”这股想对于北京市民的正常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正常的工作环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许多家庭为了子女出国而变卖家产,过着紧衣缩食的生活,而只是为了能够显示自己的儿女能在国外上学,获得心理上的一种平衡;各单位年轻的大学生们不安心工作,都在想着如何能够离开中国,致使正常的工作被延误,熟悉工作的人员流失,各单位的工作无法连贯地顺利开展,造成的损失也无法准确统计。
这些爱凑热闹的北京人哪。
其实,凡是这些热闹中,总有人上当、吃亏。可下回什么热闹又来了,这些人还要往上凑,爱凑热闹是他们的天性。
清末著名学者王国维在《屈子文学之精神》中曾比较过中国南方人与北方人的性格区别,提到南方人长于思辩而短于实行,北方人长于实行而短于思辨。北京人的不动脑子,凑热闹一窝蜂,是不是证明了这一点?
前边说到过的麦当劳赠餐,北京人挤得不亦乐乎,如果在南方城市,大概不会出现这种现象。南方城里人一见这场面,会扭头就走,心里还会安慰自己,才几元钱,想吃过会碰上再买。所以,南方人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表现在这些方面。
南方的一些城市,包括武汉这样的大城市,下岗没饭吃的人们买辆残疾人专用车载客跑营运,恐怕北京人就不会凑这个热闹。跑这车失身份,再不济咱也得弄辆“面的”跑跑。
两地人的差异恐怕就在这些细节上显露出来了。
同是凑热闹,南方人凑一回吃了亏,第二回就会很谨慎。同是抢购黄金保值,南方人不会表现得那么“热”,此前的抢购风已让他们上一回当了。但北京人不,即使他家里的几缸酱油没法处理,再来抢购风,他可是还会去凑热闹。
北方是热情派,南方是性冷派。
北京人一凑热闹不打紧,北京的地皮涨得比什么地方都贵。这一下又便宜了有旧房的北京人,仅旧房增值的差额就够他乐一气的了。
但地价高、新开发商品房的售价必然也高,北京的房价居世界级大城市前几名,想买房的北京人又亏了。
爱凑热闹,热热闹闹,北京人就在热闹中成长着。
港台大潮一来,北京人也不甘落后,一时间,北京不少人说话也净是“哇!”“呀!”还有北京小青年学着用粤语唱港台歌。
有风必跟,有热闹必凑,凑时不用脑子想,只要别人都在凑,怎么也得去看一把热闹,这就是北京人里爱凑热闹的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