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一则非官方的消息,在北京的大街巷不胫而走:迁都,首都要迁出北京啦!
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首都是天子所在地,关系到国家的祸福存亡,因此往往与“社稷之”紧密相连,带有浓厚的神秘色彩。缘于此,历代君王于迁都一事总是慎之又慎。宋朝首都自汴梁南迁临安,那是为金兵锋芒所迫,明王朝曾从南京迁都北京,目的是挟天子之威以巩固北部的稳定。两者皆是出于军事上的考虑。
80年代末,在各传媒和一些较正式的场合,“祥合”是使用率颇高的一个词。这也许颇能反映当社会的气氛和人们的共同心态。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迁都之说便不能不令人们、特别是于时事颇为关心的北京人议论纷纷,保况这又与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呢?于是,各种猜测被传得沸沸扬扬:交通不便说、缺水说、地震带威胁说、内陆条件限制说、人口膨胀说、气候恶劣说、中苏关系紧张说……等等,不一而足。更有祖居北京而人在国家机关工作者、或夫妻双方有一方在国家机关者,风声鹤唳之下,纷纷四方活动,往北京市所属单位调。北京市单位一时行情见涨。
时过境迁,往事转眼成昨。迁都的传闻曾令不少北京人为之惊、为之忧、为之怨、为之喜、为之失落、为之感慨、为之大助侃兴,风雨满城。
历史转眼进入二十一世纪。
2001年8月,美国《新闻周刊》的一篇文章说:北京有关方面承认,未来10年水源短缺将是中国国内最具挑战性的问题。由于中国旱灾情况日益严重,再过30多年北京将面临沙漠化的危机。总理朱镕基指出,如果沙漠化问题不能予以控制,迟早要将首都迁往他处。总理的话道出了北京所面临的危机。事实上,一些有识之士早已开始探讨有关迁都的话题。无论其设想的现实性有多大,这种未雨绸缪的规划都不失为有益的观念启迪。
北京成为新中国的首都是有其历历史必然性的:中国革命战争决定性阶段的胜利都是在北方取得的,有雄厚的群众基础。从国际安全上看,苏联、蒙古这些社会主义国家可以成为可靠的邻居,北京独特的地理与人文特色也适宜于担当一个草创时期的大国都城角色。“北京”在国际上已成为中国的代名词之一。
时过境迁。以往的优势已不复存在。前苏联早已解体。冷战结束。全世界都在拼命发展经济而不是搞军备竞赛。中国将于21世纪力争进入发达国家行列。这一系列条件的变化将决定着我们的战略走向。于是,我们不能不看到:定都北京的成本太高了!而且随着城市规模和人口的超常规发展,这一趋势有日益恶化的危险。城市功能的过分集中,带来了普遍的生态环境和人口膨胀的压力,丰富的文化资源优势远远未发挥出来,甚至不断遭到破坏。
仅以北京周边的环境来看,城市越发展,挣钱的机会越多,便越吸引外来人向此地集中,集中的结果,必将使得存环境恶化。并且由于外来人的定居,使得城市不得不向周边扩展,如此,又会吸引更多的外来人,一旦形成如此恶性循环,首先是水资源紧张,然后水资源受到污染,其他的生存生条也将持续恶化下去,最终,城市不得不消亡。就水资源而言,北京人均占有量为300立方米左右,仅为全国人均占有量有1/7,为世界人均占有量有4%,在世界各国首都中居百位之后。最新的计算表明:2000年平常年份北京缺水2亿立方米,枯水年缺水11亿立方米。2010年,两项数字会分别达到9.9亿立方米和近20亿立方米。现在北京主要供水源密云水库蓄水量日趋减少,今年8月份密云水库蓄水量仅为常年一半,存水估计只能够用一年。明年如遇旱年,北京将难逃“水荒”之苦。
北京市社科院的一个专门小组,长期研究水资源供应与城市人口容量的关系后得出结论:2005年,北京可支撑的人口容量为1277、77万人,其中常住人口1156、01万人,外来人口121、76万人。这一结果是北京人口容量的最大值。但实际北京总人口在1997年即突破1500万大关,其中常住总人口1210万人,外来人口350万人左右,也就是说从水资源供应的角度看,北京的人口已超负荷300万人,而这一数字仍以每年20万人的速度在增加。
北京的生态环境压力则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大量地下水长期超采以后,形成2000多平方公里的地下漏斗区,最严重的东部地区过去40年已下沉了700多毫米。专家们指出,地面大面积下沉最终会影响整个城市建设,导致地基不稳,墙壁开裂,道路中断等严重后果。
现在,南水北调工程被很多人看作是解决京、津地区缺水的“灵丹妙药”。但以最多人赞同的中线工程为便,它的投资达1000多亿,工程量大,工期长,且工程实施后,被引水的汉江中下游流域将严重缺水,三峡水库的发电和用水也将受到较大影响。何况,中线工程流经的豫、鲁、冀、晋都是缺水大省,这流家门口的几百亿立方水将成众矢之的,如何分配将大有争议,能有多少流到京律将大有疑问。
水,人类的命根。
上个世纪,美国人罗斯来中国考察,震惊于中国人的生活状况,“城市的燃料极其匮乏,整齐而成捆的干木柴成为商品。无数满载木柴的小船顺流而下,把薪火运入城里。随着伐木者不断逆河拓远他们的水路,森林毁坏的程度加严重。
“中国人生活的最显者特点,在于毁灭性地强迫自然资源维持他的较低水平的需要。在最后一颗树被砍伐以后,人们就会用斧头或鹤嘴锄将树根挖出来,将山岗再次剥了一层皮。如果这些树根不被挖出来,是可以使毁灭性的山脊重新披上绿装的。
“毫无疑问,由于没有森林覆盖的保护,被洪水冲刷下来的泥土填满了山谷,十分可怕。在黑龙江,汉水或者珠江以下1000英尺的地方,本来是翠绿色的,却变成了蓝灰色或黄褐色,在所有这些没有保护的土壤被大水冲到河流中变成无用的东西时,在山坡上那成年累月堆积起来的有机成分被冲走而使山坡变成光秃秃时,灾难就降临了。
“森林遭到了破坏的程度正在加剧,但官员们对此漠不关心。最近,在直隶北部靠近热河的地方,几年前还很好的一大片森林,现已遭到规模破伐,其中有大量质地优良,树干笔直的松木。人们把它们堆在一起,任其腐烂。
“没有自然资源因为太微不足道而不被贪婪的人类利用。外国人问一个四川人,他是否称赞某座有松树的崎岖山顶的美丽景色,他回答说“根本不。如果山顶非常陡峭,使我们爬不上去砍下树木,我们怎能能看出其景色美丽呢?
“假如中国能像中世纪的欧洲那样,制定严厉的森林法,设置广阔的渔猎场,中国的环境就不像现在这样糟,整个国家或许从森林保护中获得益处。中国现在所急需的是一项长期的科学的,有助于恢复从前环境的治疗方法,这种方法比最先进的欧洲国家至今所采取的保护环境的方法还要广泛彻底。但是,它虽然超过了各代中国人的远见和管理能力,在我的所处的这个时代,中国的自然环境仍将进一步思化。
上面这番话,见罗斯所著《变化中的中国》,发表于1911年。从他的叙述中我们了解到,上个世纪初乃至以前,中国人的生存环境因为燃料问题,政府官员的管理水平问题,已经遭到了极大破坏。
新中国建立以后,人民政府在治理环境上下了大力气,但这个问题毕竟积患已久,不是短期间内便可以具有效应的。据报导,荒漠化的威胁直逼京城,最近的沙丘离北京仅70余公里,并处在“北京盆地”的上风向,即使不大的风力,黄沙也会直扑“脚下”的京城。今年春季,北京连遭沙尘暴袭击,其情其景至今人心悸。
因为生态环境,土壤植被破坏,导致缺水,导致沙漠化,再想恢复土壤植被,没水植物种不活。没水只好长期超采地下水,更恶化生态环境,又是一轮恶性循环。北京是世界十大污染城市之一。据世界卫生组织公布的材料称,北京在1999年的空气污染程度位列全球第三,在这样的环境中每人每天相当于吸两包烟。而国家环保总局公布的全国18个主要城市1998年空气污染的调查报告中,北京是情况最严重的一名。
北京的“人口爆炸”更让人触目惊心。16年来,北京常往总人口每年净增近20万人,流动人口每年净增量则超过20万人,相当于每年增加一座中等城市人口。人口过于集中在市区,使得北京城区人口密度比巴黎、伦敦、东京等大都市要高得多。与此相对应的是,北京未开发的土地资源只占全市总面积不足4%,平均耕地仅为全国平均水平的一半。北京已缺乏可持继发展的支撑点。北京已不堪重负了。如果中国迁都,北京将怎样?
如果北京失去了首都的光环,北京人,你怎么办?
“中国的机遇,北京的荣誉”。正如这句申办奥运的口号所言,自共和国立都以来,北京便与中国建立了一种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北京在很多场合,尤其是在外交场合都是中国的代名词。作为国家政治神经中枢所在地,北京无愧于中国的政治中心的称号,作为首都,北京近水楼台,辖区有众多的国家级学术机构、智囊团和大中专院校,文化优势国内其它城市也无出其右者。但是,倘若中国迁都成为事实,北京的前景如何?作为北京市“土著”的北京人又将失去什么呢?
——失落“政治中心”与“文化中心”的桂冠,信息优势、人才优势的削弱将无可挽回。
—第三产业将遭受巨大冲击。“发展经济,保障供给”。首都北京是中国的窗口和门面,尤其要保障供给。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北京一直是全国名优特产品荟萃之地,这多半是占了首都的地利。一流的商品供应为北京市的商业提供了强大的后盾。首都如一种强大的磁力,吸引了众多的流动人口,极大地刺激了北京市商业与服务业的发展。目前,市场经济的冲击已经打破了北京市商业在进货渠道方面“老子天下第一”的格局。设若首都迁移,商品资源问题和流动人口税减的双向压力将使设施落后、服务欠佳的北京商业、服务业陷入严重困境。
——迁都将击碎北京人“天子之民”的自恋情绪。
——迁都将淡化北京人的政治敏感。天子脚下,京载之地,高浓度的政治气氛孕育了北京人的政治感觉。北京街头随便拉一年轻人,都能跟你纵论一番天下大事。报上读的、广播里听的、电视上看的是太平常事,有鼻子有眼的小道消息、内幕秘闻,上至国家决策,下至人事变动,准能唬得你一愣一愣的。
不用再多列,仅这些就足以想为对北京人生存现状的巨大挑战了。
北京人,起快作好应付挑战的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