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的幽默,无处不在表现。虽然有时表现过头了,变成了贫嘴,变成了“俗”和“油”。
一部《编辑部的故事》,已足以把北京人的嘴上功夫表现得淋漓尽致,而你如果在北京呆熟了,那大街小巷无处不可接触到的幽默,贫,会让你乐不可支。
说到这儿,有必要将幽默和贫嘴加以区分,进行恰当的定位。
幽默的含义,当是在有趣或可笑的同时,还给人一种意味深长,值得仔细琢磨这么一种意思,因此,幽默在玩笑中排名次,应是高档的。
贪嘴则不同。贪嘴表现为一种低级,一种粗俗,给人以“油滑”的印象。
北京侃爷多,跟侃爷们打交道,你经常有“晕菜”的感觉,但严格说起来,从侃爷那儿,你领略不了多少幽默,更多的是在被迫接受一种低俗。而一位的士司机对市政当局的批评“节日就献礼,平时就现眼”,才是不折不扣的幽默。
北京人会说,嘴上的功夫确实地道。在我生活的那个城市,人们把嘴上功夫称之为“嘴劲”,“能嘴”,并且,嘴上功夫太地道,是会被人鄙视的。但北京不同,北京人个个都有“嘴劲”,都能说。任何一种功夫,经历了一代代的流传,一代代的提炼精粹,最后肯定会成为一种博大精深的学问。武术是如此,北京人的说话功夫,当亦如此。而正因为嘴上的功夫,也就是语言功底已发展成为了一门学问,已经艺术化了。那么,北京人的富于幽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北京人能说,是北京这个城市的特色,用一句已臭了街的时髦话来形容,叫“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而由能说中生发出来的机智,幽默,则反映出北京人的智商,这智商是需要文化来做底蕴的。可不可以这么说,北京人的幽默,反映着北京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文化积淀,文化底蕴?
有人把北京人的能说因而显得嘴贫,归咎于八旗子弟,试看这一段:
“八旗子弟的遗风可以为此作证。旗人最会说话,语言艺术发达。胡适就说过,旗人所写的《儿女英雄传》其全部价值都在语言的漂亮俏皮、诙谐有味,曹雪芹的《红楼梦》的说话艺术也是如此。随着世事的转换、时代的变迁,清末旗人贵族落魄到惨遭“贱业”,但他们仍能以语言的轻松俏皮作为教养的证明,仍能以口头上的胜利来获得精神上的安慰。”
说起来,满人也实在是活得冤枉。元朝在北京建都,最后灭亡了,不知明朝人在百年以后是否还在诅咒什么蒙古子弟;明朝建立没多久,亦移都于北京,灭亡后的百年,其子弟不知是否还为清朝人所鄙夷,那时候的北京人如果有什么毛病,是否会被视为元明两朝子弟的遗风?现今的北京人,倒确实活得窝囊,只要有什么事,便会被人同“八旗子弟”联系到一起;清朝已灭亡快一百年了,即便“八旗子弟”有什么“遗风”,也早就被“东风”“西风”给鼓荡得不知哪儿去了。何至于忧患意识强得到了脆弱的地步,动不动便来个八旗子弟。
说旗人最会说话,语言艺术发达,这又不知从哪儿考证来的。旗人者,满人也。至今东北满人最多。到满族自治地区去访问,他们同东北汉族人一样,耿直、憨厚,绝不显得什么“最会说话,语言艺术发达”。至于说到旗人写的什么书语言怎么样,考察当时汉人,其他民族人写的书,都有这种特色。胡适的评语说的其实是另外的意思,大可不必曲解,更不必因了曲解而引申。
说旗人会说话,不如说京城的旗人会说话。而京城的旗人之所以会说话,恐怕要从京城的人说话讲究“语言艺术”这方面去找原因。我们知道,旗人——满族人——原本是的山黑水间的游牧民族,开化进步较汉族为迟,只是在入主中原,取得对汉族的统治权之后,逐渐为汉族的文化所同化。可以想象得到的是,当满人四处征战金戈铁马之际,不可能去讲究什么“语言艺术”,根本没有闲心,更没有闲功夫。只有天下平定,四海歌舞升平的时候,才会去讲究文字上的平仄,语言上的“艺术”。而这种讲究,汉族的士人无疑帮了大忙。汉族士人的这种功夫哪儿来的?前朝传下来的,前朝又怎会有这种功夫?历朝历代积淀下来的。而北京作为前朝,乃至更前朝的政治文化中心,这种文化积淀无疑最丰厚,那么,可不可以说,北京满人的会说话,讲究语言艺术是北京丰厚的文化积淀的结果,换言之,是从老北京的汉族人那儿学来的?有了这种不颠倒的因果关系,剩下的才是——满人有闲,尤其是满人贵族,他们要附庸风雅,于是便利用自己的闲,在语言艺术上下功夫。但据台湾高阳先生考证,满人学汉族文化终究学不全,尤其在引用汉人的一些俗语的时候,比如“男儿膝下有黄金”,到了满人那儿,常常说“男儿膝下”,把后半句给省略去了。能参加汉人科举考试的满人,终有清一朝也寥寥无几,出名者只有纳兰容若一人。由此可见,北京人的会说话,讲究语言艺术不是什么八旗子弟的遗风,不是从旗人那学来的。只能说,北京人的善说,富于幽默感,讲究语言艺术,是北京这个历史文化名城文化底蕴丰厚的结果。讲究语言艺术,是北京城市的特征。
当北京还是元大都的时候,北京便开始汇聚了全国各地的说唱艺术家。这一点,在元代人的曲子词里有明确的佐证。而元曲的琅琅上口,字句上的锤炼功夫,充分口语化的特征,充分说明当时人对语言艺术有着高度讲究。到了明朝,小说的盛行,更表明了当时人已将语言艺术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各种语言艺术的表现形式,如说书、唱大鼓词等,已是京城的特色。清朝继承了这种特色,八旗子弟因其有闲,发扬光大了这种特色。而八旗子弟本身,也因了人文荟萃之地的京师的熏陶,在语言艺术上讲究起来,因了他们的讲究与提倡,京师人在说话艺术上自然更讲究了。这,恐怕才是正确的原因。
京师作为人文荟萃之地,其地位自是相当重要。各地的说唱艺人,如不能在京城露脸,得到认可,其功夫便被认为还不到家。因此,各派说唱艺人,艺成之后,必要到京城来献艺,登台露脸,让人们“混个脸熟”。这一习惯形成规矩之后,京城便更加热闹,而京城人的语言艺术因了源流充足,也就更加讲究了。这可能是北京人会说话的原因之一。
远的不说,仅以现下而论。各地喜剧演员,笑星大腕,无不云集京城,使北京人捧腹的同时,各地的新鲜语言更是潜移默化地给北京人的语言增添着营养。有着这样的背景,恐怕北京人想不能说都不可能。
所以,北京人善侃,北京人幽默。
北京人确实富于幽默,任何一件事,从北京人嘴里说出来,都带上喜剧味道,调侃味道。明明有些事值得深沉,他非说你“玩儿深沉,”一个“玩”字,不仅给你的深沉带上了喜剧味道,也把北京人的乐天,拿什么不当回事的性格特征给带了出来。
这种性格,或者说这种心态,让北京人活得轻松。知足常乐。
当全国人都在为发财而躁动不安,急功近利的时候,北京人在那儿调侃“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待开张”。
当中国其他地方人指责北京人不着急,光说不练时,北京人反击“十亿人民九亿侃,还有一亿在发展!”
北京的公汽有一阵特挤。挤得受不了的北京人便如此幽了一默:“快别挤啦,再挤人都成相片儿啦!”
北京的幽默大师特别多。
有家人水管漏水,打电话给物业管理处。那边答应马上派人来给修。结果,负责修理的水电工因别处有事占住了手,等他忙完了再匆匆赶来,这家人已等急了。这家的大嫂见到上楼来的修理工,调侃道:“师付,您再晚会儿来多好。再晚会儿来,我们家孩子就能学会游泳啦。”
B君在某部门工作,一贯勤恳认真,某次来了个难侍候的主儿,非让人提供部门范围之外的服务,B君一再解释,可这主儿就是不听,末了大发脾气,道:“你知道我是谁?”B君眨眨眼,摊开手对同事道:“看来这位先生真的需要我们帮助,他已经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了。”
就连北京的小孩儿,也已经继承了幽默的传统。有家小孩儿正在朗读,妈妈在一边听。小孩儿读了半天,妈妈听着不大对劲,便问:“你这读的都什么呀?”小孩儿说:“我哪儿知道!”妈妈急了说:“你念了这么半天,怎么还不知道念的什么呢?”小孩儿答:“可我光顾念了,我顾不上听呀。”
瞧,北京人就有这么幽默,他们用幽默点缀着生活逗“闷子”找乐,以此来自娱,娱人,给单调的生活节奏加点调味品。
幽默其实是一种智慧,是高智商的外在表现。会幽默的人,爱调侃的人,是在沉重的生活重压下能调节自己的心态,能使自己尽力活得轻松的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北京人的聪明就在于,懂得将幽默作为调节阀,以排去过重的压力。
当然,任何事情都有其不利的一面。北京人的幽默感发挥到极致,其负面效应便表现出来。既然大家都追求语言技巧,都想得个满堂彩,风气所到幽默得过份,便表现为“贫”,表现为“油”。
同中国其他地方作比较,东北人耿直,犟,嘴皮子差功夫。惹急了眼,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打个头破血流再说;湖南人倔,俗称“湖南骡子”,性格表现同东北人十分相近。湖北人尤其是武汉人,表面上看易暴易怒,实则欺软怕硬。人多势大的时候,嘴快拳头也快;处于弱势之时,则嘴上也有劲,但此时的“嘴劲”只用来在讨好对方的同时不失时机地给自己的面子找补几句,一付小家子气的模样。南京上海人表现又不同,他们遇事好辨理,辨不过便撂一句“神经病”顾自而去。
北京人的表现同上述都不一样。北京人起矛盾先辨理,辨理不灵,继之以调侃,讽刺,其尖酸、刻薄、唇枪舌剑,一来一往,让旁观者真切地感受到北京人嘴皮子之利落,如果旁观者中有北京人,那么这北京人在看热闹的同时,一定会在内心里搜索自己的词汇藏量进行比照,以吸其精华,去其糟粕(玩笑!)除了好打群架的胡同串子、混混外,北京人一般不爱动手。当然也不是绝不动手,一经动起手来,北京人也是会弄个头破血流再“私了”的。
北京人嘴“贫”且“油”有时让人听不入耳,大起反感,如“谁家大姑娘裤裆破了”之类。这类词汇反映出的不仅不是幽默,只能是鄙俗、下流。
在大钟寺曾见过这样一幕:有老两口采购了物品正在路上踽踽前行。后边过来一辆小面包车。因老两口提了东西走不快,没给及时让道。小面车经过老两口身边时,冷不防按一声喇叭,把俩老人吓一跳。而小面内的几个年轻人则从车窗中探头,不怀好意地笑。老太太忍不住同他们辨理。结果几个年轻人跳下车,嘴里尖酸刻薄把俩老人好一顿损。老人气愤不已,道:“你们这是谁家孩子,怎么这没教养?”结果招来的活更难听,俩老人只好不理,顾自前行。几个年轻人在后边仍“老×”骂个不止。
这样的年轻人,应该说哪儿都有,不特是北京的专利。但那些尖酸刻薄,阴换恶毒的话语,却总是北京特有的,语言艺术发展到这样程度,倒确是令人震惊的事情。
无怪乎有许多文章在批评北京人,在呼吁北京人多收拾自己的粗鄙,多表现自己的文明,给全国人做个表率。也无怪乎有因了北京人所暴露的丑恶的一面,而寇以“八旗遗风”的糟贱法。
在北京的乡土文学大师老舍先生笔下,老北京人大都是淳朴而谦恭多礼的。现今的北京人,初次同其打交道时,感觉他们身上仍保留着这种遗风,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味道。有这样一位朋友,祖籍东北,自小随父母支援武钢,在武汉长大,多少年没到过北方。数年前,得到一次回东北探亲的机会,在北京转车,顺便转了转。北京人的谦恭有礼,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以后到哪儿都说北京人好。及至当有人列举种种北京人的恶劣表现,一一说给他听,并说明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时,他先是不信,继而震惊,再后来简直是气愤了。这位朋友做知青时,爱好文学,小诗作得尤其有真情,有韵味,之后因了生计,因了生活担子的沉重,放弃了这一爱好,现今连小说都不看了。不仅如此,甚至连所有文字的东西,包括报纸,都不爱看了,说是全都是骗人。幸而如此,否则,以他那般活得纯真的人,如果接触痞子文学,如果看了诸如“北京人,你们怎么了”这类的文章,该作何感想?
北京,你还是应该多些幽默,多些谦恭有礼,少些国骂(他妈的)京骂(傻×),保住你的纯朴,真诚吧。
除了北京的作家老舍先生,还有其他几位知名的作家,如周作人,林语堂等等,无不对当年北京的民俗有过细致的描写。在他们笔下,北京实在是个可爱的地方。而在鲁迅先生的笔下,一个日本人这样评价北京:“我一面陶醉在支那生活的空气中,一面深想着对于外人有‘魅力’的这东西。元人也曾征服过支那,而被征服的汉人的生活同化了元人。体现在西洋人也一样,嘴里虽说Democracy,……却被魅于支那人六千年建筑起来的生活美。一经记住过北京,便忘不掉那生活的味道,大风时候的万丈沙尘,每三月一回的督军们的开战游戏,都抹不去那这支那生活的魅力。”而这种魅力,实际包含着你不能不为之惊叹的文化的同化力。幽默,北京人的幽默,恰是这种文化的组成部份。北京人创造着和完成着北京的文化,同时也是这种文化的活跃分子。北京人的幽默,同时又回京城所经历的风云变幻密不可分。生活的戏剧性,喜剧性,当是他们幽默的成因。可不可以这样说,北京人的性格,适于发掘生活中的喜剧因素?
北京人首先倡议,将中国的英语单词“CHINA”译成“拆哪。”原因是中国和北京的拆风太盛。一条马路。修好了没两天,拆哪,——要埋下水道;埋好下水道没两天,又“拆哪”——要改电缆沟;电缆沟弄好没两天,又拆哪——要装媒气管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拆哪”。
中国京剧的两大发祥地长安戏院和吉祥戏院被拆除;西单剧场拆迁;华北戏院早已变成丰泽园饭庄;中央音乐学院附中罕舍成为危房而停课;王府井新华书店拆迁;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顺承郡王府拆除;齐白石故居已成大杂院,面貌难保;老舍故居已成危房,面临拆迁厄运;“最后的大栅栏”、“圆明园遗址不容破坏”之类的标题屡见报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连文物、故居的名分都没有的八道湾鲁迅和周作人故居的命运,便可想而知,全都拆哪。拆来拆去的结果,便使北京市民淡化了对世事的穷究,留下讽古玩世的幽默感。留下这个“拆哪?”就像进人家见人正吃饭,问一句“吃哪?”
结果,就叫北京人给闹的,到处都“拆哪”,不信,看看:
处于长安街西端的木樨地,是北京无人不知的交通要冲,车水马龙,高楼如壁。它从不是都市一景,但也不讨人嫌。它有一个不俗的名字(木樨是桂花的别称),有小桥流水,有一片不算大的绿地,栽种着四时花卉,还有一个伸手向蓝天起舞的少女的雕像,在喧嚣的街市中,给人一丝清凉,一缕遐想。
自然,它是司机最头疼的地方——又有多少地方不让司机头疼呢?于是,在木樨地修建立交桥成为顺理成章的事。木樨地成了一个沸腾的大工地——又有多少地方不是大工地呢?日前,从木樨地经过,立交桥已经“崭露”的“雄姿”使我暗自心惊。在极其高大的钢筋水泥的丛林中,人车如豆;昔日堪称雄伟的高楼被一拦为二,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景观。那个我们已经看惯、不算美丽也不太难看的木樨地,终于也历史性地消失了,变成一个丑陋而陌生的地方。结果,有北京人开玩笑说了,“别看现在弄得热火朝天,保不齐哪天上头一声令下,又得‘拆哪’”。
北京人的幽默,要是用在其他方面,则足以让人哭笑不得了。比如北京的茶叶店,因为北京人爱喝花茶,于是每一个茶叶店、每一个商场的茶叶柜台全部是花茶。想喝绿茶吗?有,三百元一斤的龙井、五百元一斤的碧螺春,还有那些包装比茶叶还华贵的礼品茶。今人十分纳闷的是,莫非北京人认为喝绿茶是一种豪华消费?或者以为南方人喝的就是这种名贵的绿茶?再说句不客气的话:你就是花五百、八百买来的名茶,也都是没有茶味的陈茶,只有一股铁皮桶的味儿。但你如果真这么问了,或这么不客气的说了,得到的回答肯定是:“咱北京人不认这个”。就这么一句话很“幽默”地便把你给打发了。
还有别的服务业,比如彩扩。北京大街小倔到处都是彩扩,几乎每个卖书报的、修表的、印名片的摊点都可以彩扩,价钱绝对便宜,交活也快,而且还有优惠。可惜,只有一条不好:质量。好的时候挺好,但有时就颜色不正,偏红偏绿,令人无可奈何。人家也有话说:就这么便宜,还想怎么着?应了“便宜没好货”这一说。而大店的服务与摊点完全不同,价格贵约一倍,没有任何优惠,完全是你求他,爱来不来。曾有家著名的照像馆,店堂里竟赫然贴着:彩扩7角;扩印500张以上,6角5分;扩印1000张以上,6角。其潜台词是:普通顾客的小生意趁早别来!
这其实也是一种幽默,不过色彩黑了一点,所谓“黑色幽默”是也。
记得在大学里读中文时,课本上对黑色幽默如此界定,“将生活中那些有悖常理的,令人啼笑皆非的,按人的理性无法接受的事情,以喜剧性的方式接受下来,并加以喜剧性的处理。”所以,我们如在中国任何地方,碰到上述这类事情,最好的方式应是,学习北京人对待“拆哪”的事情那样,问一句“拆哪?”而大可不必去较真。以免徒增烦恼。这才是会生活的表现,不失为面对生活的上上策。
有这么一位北京哥们,因为命运的拨弄莫名其妙地成了北京知青留在湖北,又几经挣扎、考上大学,毕业分配到了武汉,在一家工厂做厂办秘书。那几年,用他自己话说:“就象鬼子进了庄似的,处处地雷。”做一个厂办秘书首要的是得把首长们,如厂长、书记,几名付厂长,几名付书记,统统都得待候好。幸好此人还没发展成北京大爷,在领导面前没那么多的大爷脾气,基本上算是将厂领导们侍候得都还满意。湖北人,尤其是武汉人都刁钻,见这位北京人许多民俗、人情都不懂,就老捉弄他。
武汉人有个风俗,过年时桌上必有一条鱼叫“看鱼”,不能动,以示“年年有余”。这位老兄不懂。一次同几位同事去给厂长拜年。人家在路上便骗他:待会桌上有条鱼,照规矩是招待远客的,只有你动了我们才能吃,所以厂长请大家吃鱼时,你一定要先动筷子,要不厂长会生气,觉得你这远方来的人不尊重他。结果,这老兄便真的动了那条鱼,弄得厂长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老兄没注意,事后同人家说起吃鱼的事,嫌鱼不新鲜,不说那鱼不能动。这老兄楞了半天方道:“我说那鱼的眼珠子怎么颜色都不对了,闹半天是不叫动的呀。”
就这么一位老兄,硬是凭了北京人的那份幽默,那份“拆哪”精神,居然在几位领导之间游刃有余,周旋得大家都对他不错。这确是一份硬功夫。
北京人都有这份功夫,他们善于把幽默作为消除尴尬处境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