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上了马车,马车进了街市,马车进了叶府,一路上,叶韵儿的心里总是充满了期盼,期盼着下一刻柴先生的身影会出现在马车的后面,可都没有。
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也过去了,大年下,就是叶韵儿的十八岁生日了,一大早,叶韵儿的娘就把裁缝师傅新做的衣裳让丫鬟送到了她的房里,叶韵儿大半年的被禁了足,出不得府,整天窝在宅院里,难得昨天二哥求了她爹,总算是把她放出来了。
叶韵儿穿上新衣服,决定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大半年的禁足,把她对柴先生的心也消磨了一半,再不似当初那样,日日折磨的难受。
她被放出来,还有一个原因,和犬垄大半年的议和结束了,她二哥在北地游荡了大半年,总算在昨日,把人家草原上的月亮,阿克摩苏尔公主给娶回了家。今天,既是叶韵儿的生日,也是她们全家和公主见面的日子。
叶韵儿压下了心底里的所有不快乐,高高兴兴地去前厅见公主。她还以为自己是最早到的,哪知道公主和二哥比她还要到的早,见到叶韵儿进来,公主询问着二哥,二哥却站了起来,对着公主说,“九凤,这是我们的妹妹,叶韵儿。”
叶韵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本正经说话的哥哥,忍不住笑了起来,“二哥,你为什么叫人家公主九凤?”叶韵儿原本以为公主听不懂中原话的,谁知公主一听就懂,对着叶韵儿叫了一声“妹妹”,接着说道,“九凤是远哥哥给我取的中原名字,远哥哥说‘九凤’是九天仙女的意思,我很喜欢。远哥哥还说,你的名字叫叶韵儿,跟我的名字一样,也很好听。”
这一出声,可把叶韵儿吓了一跳,看向她二哥说,“二哥,你什么时候把人家公主拐骗成了典型的汉家姑娘,真够行的。”又对着公主说,“嫂子,哥哥对我说,你穿草原的衣服漂亮极了,就像天上的月亮,没有想到你穿我们中原的衣裳也这么好看,听哥哥说,你草原上的歌也唱得很好,什么时候,你要教教我就好了。”
一句话把公主说的心里流蜜,哪个姑娘不喜欢自己的小姑子赞扬自己,对叶韵儿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只要妹妹喜欢,我一定会教你。”
正说着话,叶韵儿的父母也进来了,三人对着父母行过了礼,月意还给叶韵儿的父母敬了茶,彼此说了一会儿话,她的哥嫂就拿了父母的红包、礼物回去了,叶韵儿被留在了前厅,她爹喝着茶,对叶韵儿说,“你人也不小了,希望这半年的禁足能够让你懂事一些,马上要被嫁做别人妇,你这性子,要吃亏的。”
叶韵儿嘟着嘴,一言不发,她爹看她不说话,一副沉静的样子,还以为她真的收了心,也就不再说她,对她挥挥手,“你回去吧,别再胡闹。”
一出前厅的门,叶韵儿就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德行,撒丫子往二哥住的地方跑,跑到半路,一个丫鬟窜了出来,“小姐。”
叶韵儿查点就站不住,扑到了丫鬟身上,“你干嘛?大白天吓人呀。”
丫鬟什么没说,呈上来一个锦盒,叶韵儿接过,看也没看,说,“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嗫嚅着说,“奴婢兰花。”
其实叶韵儿是弄错了,她以为那个丫鬟趁着她生日给她送的礼物,好来巴结她,其实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当她提着那个锦盒到二哥院子的时候,她二哥看到她手里的盒子,一把接过说,“叶韵儿,你来二哥这里还送什么礼物?虽然你二哥新婚,什么也不缺,但是你送的东西呢,无论是绣得歪歪扭扭的鸭子,还是绣得像狗尾巴草的并蒂莲,二哥都不嫌弃。”
叶韵儿一把抢过锦盒,“想得美,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哪里是送给你的。”
公主从屋子内捧出了一套衣服,送到叶韵儿面前说,“听哥哥说,今天是妹妹的生日,这身草原上的衣服,就当做是送给妹妹的礼物,妹妹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不嫌弃。”叶韵儿一把捧过 衣服,“公主你真好,我就想要一套草原的衣服,你就送了我一套,我好喜欢……”
“看吧,我们送了礼物给你,你就没礼物送给我们,哏,小气鬼……”叶韵儿二哥看着叶韵儿的高兴样子,忍不住在一边埋怨起来。
叶韵儿瞪了他一眼,“二哥,那是公主给我的礼物,不是你给我的,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完,亲热的站在公主身边,拉着公主的衣袖,挑衅的看着叶远,叶远看不惯她那样子,把公主拉倒自己身边搂住了,“哏,九凤是我老婆,你……出去,别打扰我们……”
叶韵儿看着二哥这不知羞的行为,刮了刮自己的脸,提了东西出去了。
看到叶韵儿走远了,叶远才对公主说了几句话,把公主逗得咯咯大笑,二人看着叶韵儿的背影,笑得奸诈狡猾。
叶韵儿回到自己的房间,眼前总是不断闪现二哥和公主搂在一起的样子,心底里慢慢的酸起来。躺倒在床上,强忍住了那么久的眼泪就又流了下来。
看了看随手扔在不远处的锦盒,起了一股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的yuwang,拆开,里面是一束已经干枯了的山花,虽然干枯了,山花原本的的颜色却还看的出来,红的,白的,黄的,紫的,陪着绿的叶子,虽死犹生。
山花下面,有一张薄薄的纸筏,带着山谷里的幽香,叶韵儿打开纸筏,上面笔力遒劲的写了一首诗: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鸿宾客栈,柴晓)
叶韵儿看完,心底里苦苦压着的心思终于压不住了,一时,心里又怨又恨,又悲又喜。怨的是,你既然对我有意,何苦拒我千里?恨的是,你既然也想着我,当初又何必无情伤我?悲的是,经过了这么些心伤,我们还能一如往昔?喜的是,原来,你终于懂得看开了!
鸳鸯墨,红涛筏,叶韵儿提笔也回了一首诗:
红叶黄花春意晚,千里念行客。
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泪弹不尽当窗滴。
就砚旋研墨。
渐写到别来,此处情深,红筏为无色。
写完后,叫了今天送锦盒的丫头来,把一方手帕和信筏装好,令她交到鸿宾客栈柴晓处。看着丫鬟走远,叶韵儿心中的那丝多情又活乏了,整个人躺在床上睡又睡不着,眼前浮现的总是柴先生那张纸筏里的诗。
他终于肯把真实名姓告诉他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和他有可能了?想到这儿,又觉得自己有些不知羞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这么大胆的想这些。短短一上午,整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炸了好几回。
她娘过来给她送生日礼物的时候,看到她在床上躺着恹恹的,以为她生病了,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没有任何热度,还以为她有其他的病,“韵儿,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呀?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叶韵儿怎么跟母亲说这些心思呢,摇了摇头,“娘,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母亲嘱咐了她几句,自己出去了,不一会儿,丫鬟送来了一大包的凝神静思的花草茶,叶韵儿叫丫鬟给她冲了一杯,喝完了依旧觉得心中烦躁,不由问道,“兰花可回来了没有?”
那贴身服侍她的丫鬟哪里知道府里还有兰花这么个丫鬟,看看外面也没有人,随口说道,“没有。”
叶韵儿翻了个身,对丫鬟说,“兰花要是回来了,叫她速速到我这儿来。”丫鬟答应着出去了,没过多久,就进来将一封信筏交给了叶韵儿。叶韵儿忙不迭的打开,里面还是一首诗: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
曲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番魂梦与君同。
今宵犹把银巆照,与君共话年岁中。
看完这诗,叶韵儿的心更加的呯呯直跳,先生写的诗是越来越露骨了,叶韵儿看这,脸皮火烧火热,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将纸筏扔到了一边的熏香炉里,“什么混账话呀。”
旁边的小翠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忍不住打趣道,“什么混账话。”这语气里欲娇欲嗔,摆明了就是气叶韵儿。小翠当然不知道什么内容,只是想要逗叶韵儿一笑,哪知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叶韵儿立马像是被人窥破了秘密一样,脸更加的红了,向小翠唾道,“出去,谁让你乱说的。”
小翠乖乖的出去,低头想了想,往二公子的院子里去,不一会儿,叶远就笑得直不起身来,公主和小翠不解的看着叶远,叶远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你们过不了多久就会知道。”又看向公主说,“九凤,还记不记得我们当初是什么样子的?”
公主会过意来,也咯咯笑了起来,“远哥哥,原来是这么回事。”
叶远对着小翠说,“你回去好好伺候小姐,有什么新情况记得来告诉我。”小翠依言告退,叶远揉了揉公主的脸蛋,“九凤,看来,我要去爹的书房一趟才好呀。”
叶家书房里,叶远向着自己爹汇报了今天的所见所闻,站在一边等着他爹说话。他爹听完了,嘴角的一丝笑保存了许久,才说,“由着他们去,时机合适的话,就请柴先生过府一趟吧。”
叶远从书房里出来,越想着,嘴角的笑意就越浓,慢慢的又有点罪恶,毕竟是在卖妹妹呀!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叶韵儿的思念也一天天变浓,年关的鞭炮声到处响起,叶韵儿看着家丁在府里挂起了大红色的帐幔,心里总在想着,怎么溜出去一趟见见柴先生才好,奈何自从她那次溜出去以后,父亲对她的管制就更加严了,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而且,父亲严令威胁她,要是再敢溜出去,就把她送进宫里去陪大姐惠舒夫人。
这要是进了宫,别说上街,连信都不能传递了。
“韵儿,你怎么在这里呀?”叶韵儿正在低头苦思,她的二嫂,阿克摩苏尔公主走了过来,看着叶韵儿的眼睛,忍不住痴痴笑了起来,“妹妹,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二哥说要去外面买点东西,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
叶韵儿正愁怎么出门去,公主就送上门来了这么一个机会,简直就是她想要睡觉就有人递上了枕头,喜得她连忙点头。
公主拉了叶韵儿出府去,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了。一出府门,外面也是热热闹闹的,叶韵儿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想着怎么脱身去做自己的事情才好,她二哥就说,“叶韵儿,我和你嫂子要去前面的锦绣坊裁新衣服,你的娘给你做好了,就不用去裁了,你自己先在外面逛逛吧。”
叶韵儿随身走开了,看到她二哥和嫂子拐了一个角,看不见身影了,雇了一辆马车就往闹市区的鸿宾客栈赶,在掌柜那儿问了柴晓住在哪个房间后,爬到了房间门前,刚要敲门,门就自动开了。
从里面出来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叶韵儿还没有开口说话,那女人看着叶韵儿问,“小姑娘,你找谁?这里是我和我相公的房间。”声音娇媚无比,叶韵儿听得差点连早饭都要吐出来了。
她看着那个女人,不确定的问,“你说里面的是你的相公?”
那女人柳眉一挑,“当然,不是我相公,难道还是你相公?你把老娘我当什么人了啊?”叶韵儿心里一阵阵失落,一开始来这儿的高兴心情全部变成了一个洞,幽深黑暗见不到底,吸走了她全部的喜悦,“那你相公叫什么名字呀?”
那女人看到叶韵儿楚楚可怜的样子,猛地想到了其他的什么,“我相公叫什么名字关你什么事?你这个小妖精不会是想勾引我相公吧?告诉你,有老娘在,没门!”边说边来推叶韵儿,叶韵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软软的倚着墙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