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品弦终究不是一个好人,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两人完事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易品弦没有离开,他有些不放心何荏苒一个人。
何荏苒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衣服,长袖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相比之下,易品弦身上的浴袍多多少少有些单薄。
“谢谢。”何荏苒说。
沉默,又一次席卷,将死寂两个字填充在这个房间里。
“其实我之前有一个男朋友,高中的时候确认了关系,不过前两天分手了。”何荏苒坐在床沿,不经意地瞥过那一点红。
洁白的床单上那刺眼的红。
易品弦依旧没有开口,他微微坐正了些,似乎有些不耐烦。
“爸爸刚出事的时候,我哭着求他,不是说求他帮我什么,我只是求他不要丢下我。”
“呵。”何荏苒嗤笑一声。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分手,除非我能看着我爸死在医院。他害怕我找他借钱,辞了工作,连带着租的房子都退了,押金都没要。这样,他算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我没有很难过,毕竟我还要照顾我爸,总不能让他觉得我很为难。”
“如果不是你帮我的话我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我们家已经把所有能借的钱全借了,可是还是不够。”
何荏苒坐在床上碎碎念着,但易品弦依旧没有理会。
这就像一场独角戏,何荏苒是台上的角儿,易品弦则是看客。
戏幕落下,角儿说:
“我能,哭一会儿吗?”
这次,看客不再沉默,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站起来,抱住了她。
然后两人就分开了。
“差不多,就是这样。”易品弦看着姬白蔚,长时间的叙述让他有些疲惫,苍白的唇上裂着些许的沟壑。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但自己却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灼灼地看着姬白蔚,等待着她的回复。
姬白蔚似乎是见过这个人,只是忘了是什么时候。
“喝点水。”
“谢谢。”
差不多是这个晚上之后,姬白蔚对易品弦的态度好了不少,不过易品弦倒是和鱼似的,隔夜就变回了那个讨人厌的死样。
没有人想要去找到何荏苒,也没有人再去提起她,这是一种尊重,也是回避。
而且姬白蔚也回到了最初的模样,继续接手着新的委托。
这次的委托人是一个小姑娘,十七八岁的模样,就算是浓妆艳抹也遮不去她脸上的稚气。
“医生,您能帮帮我吗?”女孩又抽出一张纸巾,一包一百抽的纸巾已经用了大半。
“柳雨濛,我想我可以称呼你小柳吗?”姬白蔚为女孩拿来一瓶快乐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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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哥,这儿!”隔着不少远安凉就对着刑登孙喊了一声,算是在十几号人中夺目而出。
“呦,你小子很会选地方嘛,老排挡了。”刑登孙一坐下来就熟溜地扯过一旁的一次性筷子,扯出来横拉着划拉了两下,去去毛刺。“点了菜没?我和你说这儿的卤大肠贼好吃,还有爆香猪肚。老板,来两瓶啤酒!”
“还没,你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哦呦?你请客?难得啊!我寻思着你那会儿可是为了五十块钱差点和苗老板干起来的人,今天居然舍得花钱请客了!咋个,发财啦?”
“哪能,就是想着来找你吃过饭,聊聊天。”
“找我吃饭聊天啊,行吧,那就先吃着。”邢登孙那是什么人,在外边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江湖了,安凉心里什么小九九他那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咱也知道,看破不说破。
知道安凉是要找自己帮忙邢登孙也就不和他客气了,直接就是两荤两素给安排上,葱爆猪肚、卤大肠连带着一打啤酒,一点儿也不带含糊的。
这顿饭邢登孙吃得那是爽快,满嘴流油,但是安凉却只是潦草地夹了几筷子,就在那里沉思着,什么也吃不下。
“说吧,什么事?”邢登孙对着瓶子吹完了最后一瓶酒,心满意足地看向了安凉。
“没什么,就是想向你打听个人。”
一听安凉的要求,邢登孙挑了挑眉,眉飞色舞:“打听人?谁啊?你尽管说名字,只要是这南城这块儿地头上混的就没你邢哥我不认识的人!”
“蹇羽萧。”
突然的死寂,让安凉有些猝不及防。
“不是,你打听她干什么?有仇啊?”邢登孙立马收敛了先前不可一世的得瑟样,凑到安凉的耳边,这个人都差不多要趴到桌子上去。
“没,就是有些事想找她问问。”安凉当然不会蠢到给邢登孙说他和蹇羽萧之间有仇,这万一邢登孙反手给自己卖了那自己岂不是完蛋。
“你可别忽悠我了,那女人就是个事儿精,多半是哪里惹着你了。不过我可得跟你说,她这人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她那相好的可不简单,你要真想找她麻烦还是算了吧。兄弟我劝你一句,不要引火烧身,真要有啥事你还是咽肚子里吧。”
“放心吧邢哥,我有分寸。”安凉笑了笑,看了一眼边上空荡荡的啤酒瓶,“要不要,再喝点?”
“你有屁个分寸!”邢登孙轻骂了一声,对着安凉摆了摆手:“去给我拿瓶白的,要二锅头!”
“好。”
“诶等会!”安凉才刚起身没走几步邢登孙就叫住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递过去:“我自己来。”
安凉没有多问,接过了邢登孙递过来的钱。以前在一起上班的时候他从没见过邢登孙这么客气,毕竟这家伙家里还有个妹妹。
没多久,安凉给邢登孙带回来一瓶的二锅头,还有一碟子花生米。
“花生米多少钱?我给你。”
“没事,一碟花生米几个钱。”
“这不一样,干多少事儿吃多少饭,给的多了那就是我欠你的了。”邢登孙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扣在桌子上推到安凉面前。
安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下了那两个硬币。他不知道邢登孙经历了什么,但他知道现在的邢登孙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很不一样。
“我是讲江湖规矩的人,既然吃了你这顿饭那我就必不能亏着你,该说的我一概不瞒着。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惹上了他们那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到时候你要是把我给卖了,那你可就别怪我不把你当兄弟。”
“放心吧邢哥,江湖规矩,都懂。”安凉点了点头,示意邢登孙继续往下说。
“蹇羽萧这人,怎么说呢,就一二十一岁女大学生,没什么本事,全靠着她那几两肉找了个相好的,叫王安淼。其实你要是去城西三区那块儿地头上去一问,多半是知道他的。
蹇羽萧是个有爹生没爹养的玩意儿,跟着她娘住在城西一老单元房里,就三区那块儿,有个老区,在拱临街那儿,有一排的单元房,她就住那儿。至于详细的哪楼哪户,她老娘是个卖肉的,你就说你是收租子的,就有人带你去她家了。
我也不知道这娘们儿咋个惹上了你,你真想着出口气背地里把她给拉个角落折腾折腾就算了,反正她也是个千人摸万人骑的破鞋。但是你万不可把这事儿搬台面上来啊,不然就是让王安淼下不来台!王安淼这瘪犊子死要面子,你要是让他下不来台,那他能让你好过吗?
至于找她,你就别想着去那女人的学校找她了,估摸着是找不到的。真要找就去三区那广丰街的酒吧里找找,指不定就在哪个包厢里。”
“她平时都不回家么?”安凉小心翼翼地记下这些信息,又问了句。
“回家干什么,看她老娘和别人耍肚皮吗?她都住的王安淼屋里头,就南城公园那一块儿的别墅区。王安淼这小子家里有钱,不过爹妈两个都不是安生的主,在外边你养你的、我养我的谁,也不管谁,谁也不碍着谁。留了个王安淼,每个月给他点儿钱,一个人在家倒也快活。”
“看在咱俩那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再给你个消息。这王安淼和三区派出所所长儿子孟昊云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这俩人呢,你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有啥事儿最好咽肚子里,实在不行就阴一手,千万别搞上台面。”刑登孙挑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巴咂着嘴。
他知道,安凉舍得下这么大的血本来打听这个消息那事儿肯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但不论如何不该说的他说完了,那该说的他就得说,江湖规矩。至于安凉听不听,那就没他什么事了,谁的恩怨和谁了去,他一个搞小道消息的有什么好掺和的。
“好,知道了,谢谢邢哥。”安凉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又细数着有没有遗漏的部分。
而邢登孙就在一旁,小口地唑着酒,吃着花生米,做着少年时候的梦。
“如果没什么要问的了,那,今天就先这样吧。”邢登孙擦了擦嘴,把剩下的花生米抓到了手心里:“下次有机会再聚。”
“好,下次再聚。”安凉附和着笑了笑,走得很果断,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