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已到枯树山下。忽听一声锣响,一个伏路的小头目带着十数个小喽啰从乱树后跳出来。
燕青拿出金丝弩弓,搭箭上弦,护在卢俊义身前。
那小头目问道:“你两个人什么来历,为何到此?”
卢俊义报名道:“在下姓杨,名豪杰,与你家大王是故交。今日路过此地,特来拜访。”
那小头目见卢俊义器宇轩昂,仪表非凡,不敢怠慢,连忙让个小喽啰上山去报知消息,自己在一旁相陪。
不多时,便见一群喽啰拥着四个好汉骑马前来迎接。为首的好汉,脸如锅铁,双睛暴露,手中一柄丧门剑,正是丧门神鲍旭。这鲍旭曾受卢俊义指派,投奔过宋江,被宋江使来枯树山落草,一直至今。
另有一个好汉跟在一边,手粗腿长,胸脯横阔,乃是焦挺。因他生来脸上便带一副苦相,不为人所喜,因此人送外号‘没面目’。
旁边一个好汉便是韩伯龙,因他擅使铁胆砸人,而且胆子奇大,常为常人不敢为之事,因此都叫他铁胆韩伯龙。
跟在后面的好汉,个头奇高,乃郁保四。他本是青州人氏,身长膀大腰圆,当道一站,万夫莫开,因此人送外号“险道神”。
四个好汉接到卢俊义和燕青,各行礼罢,便叫喽啰抬过两顶山轿,叫二人做了,往山上大寨来。
待来到山上大寨厅中,酒席已备,鲍旭便请卢俊义坐尊位,卢俊义也不推迟,当即坐下。
燕青习惯性的就要往卢俊义身后站,卢俊义拦住他道:“我几个以后同生共死,你也坐吧,以后为了掩人耳目,人前姑且不论,自己人在时不需如此。”
其余四个好汉也纷纷劝燕青入座,燕青谢过众人,坐了下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鲍旭屏退一旁服侍的喽啰,只有卢俊义六人在厅里。
卢俊义扫视众人一眼,开话道:“你几人都已知晓了,我叫你们在此相聚,是想要一起投梁山泊去。只是此去梁山泊非比寻常江湖人落草,难免要火并宋江那厮给晁天王报仇,其间凶险,难以言表,你几个可都想好了?”
险道神郁保四道:“员外这话是如何说?我当年病倒在大名府,若非员外收留,如今坟头上草不知有几人高。眼下员外既然要用我,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没面目焦挺道:“我也一样。”
卢俊义问其余几人道:“你几人莫非也是如此想?”
听鲍旭等人纷纷应是,卢俊义叹息一声道:“唉,我就怕你几人如此想。我并非挟恩图报的人,若你几个都是因为报我恩情才要随我去梁山泊的话,我宁愿你几个不去。若是别人,譬如那宋江,有更大恩情与你们,岂不是坏了我的算计?”
没面目焦挺站起来大声说道:“员外可是怕我几个是那种首属两端的小人?非是焦挺夸海口,那种小人若是被焦挺得知,便是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焦挺是几人中技击本领最高的,因此才有此言。
浪子燕青是个玲珑人物,插言道:“小乙有一言,员外要上梁山泊火并宋江,可是为那‘替天行道’四个字?”
卢俊义站起身来,缓缓开话:“正是。天行有道,而眼下却天子无道,以致奸臣肆虐。远的诸如花石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先不说,单说最近之事。朝廷因辽国被女真杀败,便趁机去夺河朔,四个月前派老种经略相公带着西军进兵。大军在瓦桥关以北,同辽军交锋,未分胜负。前方催赶军需,急如星火,却有那童贯,收了辽国的贿赂,又怕老种多得功劳,便勾连高俅、蔡京等一干奸佞,不发粮饷,不派援兵。老种无奈,只得退兵,错失大好良机。我在北地多年经营,煽动契丹部族造反,被辽国回军镇压。十年心血,付诸东流。这内除奸党,外复幽燕,便是当今天下大道。你等几个若是有志这‘替天行道’的,便可与我一同上梁山泊去!”
鲍旭几人只听得热血沸腾,齐齐站起,都说道:“我等愿随员外一起替天行道!”
燕青虽然也跟着站起来,但心中一片恍惚,卢俊义说了这么一堆,但和在路上对自己讲的又不太一样。他觉得自从那日吴用来访之后,自己就有些看不清卢俊义了。他心中暗暗想道:“是了,替天行道这四个字更慷慨激昂一些——而且不会被人笑。”
卢俊义亲自与众好汉把盏,将杯中酒一同饮净,随后重新坐下。
“宋江那厮极为多疑,我几个不可一同上山,以免露了破绽。我与小乙打算去助宋江擒了史文恭,正他寨主之位,以此为投名状。你几个也需各自去投才好。”席间卢俊义与众人说道。
鲍旭笑道:“我是原本是最容易去的。早先我去郓城投宋江,他叫我来此落草,便是预备哪一天发动,只是眼下还把我雪藏在这里,当作以后的暗棋。他曾经与我有书信,说起招安一事,人少行不得,还得再聚些人。他还说,招安便是做官,若是草草招安,没个强力后台,落个官身虚名,反受许多束缚。若是被人辖制排挤,东一块、西一块分散开来,就只能任人鱼肉,莫说封妻荫子,衣锦还乡,恐怕白白送死的机会更多些。他只让我安心等他号令,再上梁山泊去。”
“这厮野心果然不是小的,不知他能寻到哪位重臣做后台。”卢俊义冷笑道。
“我只在梁山泊附近转悠,有宋江心腹首领下山时,露上几手本领,多半就有机会。”没面目焦挺说道。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我直接去投梁山泊几个酒馆,看看运气如何。”铁胆韩伯龙说道。
险道神郁保四落在最后,一时没什么好主意,过了半晌,才道:“我听说芒砀山那几个首领,原本与梁山泊有仇,后来梁山泊前来征讨,便归降入伙。我想着可以走这个路子。”
卢俊义便道:“死在梁山泊首领手里的仇人更多,你这个法子风险太大。这样吧,不如你也去曾头市,我两个需人在外接应。你不要入城,只在附近,到时再见机行事便可。”
众人商议已罢,暂无心事,他们都知以后再难有这般机会相聚,因此只纵情吃酒,互吐肝胆之情,直到深夜方才各自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