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一时无事,吴用起身道:“我那里还要绘制嘉祥县的舆图,先回去了,等朱贵来了,再去唤我。”
林冲跟着起身,道:“今日操练马军时,有个新投靠过来的军卒,坠马受伤。我去探视一下。”
二人前后离了聚义厅,林冲问吴用道:“抓卧底之事,我毫无头绪,还请先生教我。”
吴用道:“山上有传言,说是有官府卧底潜伏进来。我们是首领,总得应对一下,不让乱了军心。教头只需想着安定军心即可。如果有士卒犯了山规要斩首,我们就说他是卧底。这样一来,普通士卒军心安定,如此也就够了。至于真的卧底,必然胆战心惊,有些说不定趁机逃了。”
“不肯逃的呢?”林冲皱着眉头问。
“我们有水泊天险,隔绝内外,不肯逃的又能怎样?而且按着山规,士卒和小头目们都不得过问份外之事,份内之事也不许对别人说。纵算是有零星情报送出去,也济不得什么事——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首领是卧底!”
林冲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小生觉得,我们十一个人,没谁是卧底。”
“何以见得?”
吴用扭了扭脖子,道:“卧底在做事的时候都不专心,总想着和别人来往,这样才能知道别人做的事,拉拢别的人。我们十一人除了我之外,都很专心。”
林冲不由暗自庆幸,幸亏这段时日自己没什么出格的举动。
“话又说回来,未来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说不定哪天我当了卧底,也不稀奇。”吴用笑道。
林冲附和道:“先生真是好说笑。”
吴用正色道:“我没有说笑。你没听说过吗,负心最是读书人。”
他越是这样,林冲越不肯信他,只拱了手相别了。然而回去路上,林冲心中却一直回荡着吴用那句话:未来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且说朱贵不多时便来到,晁盖唤来吴用,一起和他说了。
朱贵道:“此事好说,我写一封信,叫他自己来就是,他是必肯的。”
晁盖道:“前番让你做第十把交椅,已是委屈了你。只是当时人心不定,李家道口酒馆除你之外又无合适人手,才叫你继续在那里。这次对你兄弟不能再简慢,你只管写信,我让刘唐贤弟亲自下山去请他。”
朱贵当场写下一封给朱富的书信。因朱富当时在沂水县居住,晁盖使人请来刘唐,拿了书信去沂水县邀朱富入伙。
此时梁山泊上众头领中,刘唐是第四把交椅,其次五、六、七是阮氏三兄弟,接着是杜迁、宋万、朱贵、白胜。阮氏三兄弟都是好惹事的,而且陆战本领不高,因此一向在水军中教习喽啰,少有差遣下山。至于杜迁、宋万,二人是王伦时的老人,技击本领一般,只比小头目们略强上一些。二人颇有自知之明,平日行事极为低调,除下山做买卖外,少与小喽啰、小头目们来往。自梁山泊与黄安一战后,想要上山入伙的人暴增,有不好那等为非作歹的,试图混上梁山泊,加上又要甄别官府卧底,朱贵平日忙的不可开交,晁盖不敢让他久离梁山泊。刘唐之前做私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武艺高强,心思也细。他上梁山泊后做第四把交椅,也是高位,因此大多场面上需要山上首领下山的事,晁盖、吴用、林冲不敢轻动,都是刘唐出面,诸如前番去邀宋江入伙,这次去邀朱富也是如此。
临到末了,晁盖对刘唐说道:“你常在北地,南面去的少,你今晚住在李家道口酒店,和朱贵贤弟多问一下南面道路,以免有失。”
吴用道:“我有一个锦囊妙计,你二人到了山下酒店再看。”
当下刘唐接了锦囊,带上毡笠儿,提了朴刀,跨了腰刀,别了晁盖,和朱贵一起下山往南山酒店渡来。
当日晚间,在酒店水亭上,朱贵摆下酒宴相待刘唐。
刘唐道:“这里大风口,为什么不到屋子里?”
“这里空旷,我们说话不怕被人偷听了去。”
刘唐一惊:“这几日山上有个流言,说山上有许多官府卧底。现在看来,难道你这里人也有不可靠的么?”
朱贵道:“我是谨慎惯了,从来说话都在水亭里。人心自古都是不足的,我店里的心腹伙计,就算现在可靠,可谁能保证他们哪天不会贪了官府的赏银,暗中投靠了去?卧底也是人,是人就有心,我们除了和官府争夺民心,也要和官府争夺这些卧底之心。”
“依着我说,从你这上山去的,顶多是小头目,权位不高。就算有几个卧底,也没什么用。只要不把首领之位轻易授人,就无关痛痒。只是那些流言,却是奇怪,不知从哪里传出来。”
“不管是谁传出来,都是没安着好意。”朱贵凑到刘唐耳边,“我猜是柴大官人的心腹传出来的。”
“啊,你跟军师提过也没?”
“军师是聪明人,哪里用得着我多嘴。对了,军师给的那个锦囊呢,不是让我们到了酒店再打开吗?”
刘唐一拍脑袋:“差点忘了。”他从怀中取出锦囊,递给朱贵。
朱贵打开,看了,对刘唐说道:“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军师早有思量在心了。他让你去请我兄弟,只装着没请来,却让他暗中投上山去,在各处轮换着做个小头目,暗暗查探是谁放出那些流言来。等过一阵子,再让他做首领。”
刘唐道:“读书人的心思,当真是弯弯绕。”
“军师的心思比你想的还绕。他在锦囊里,还嘱咐我们,此事不许有第四个人知道,晁天王也不例外。晁天王那里,时机合适时,他自会去说。”
刘唐不由打了个冷战,心中暗自庆幸:“多亏了卢俊义没让我干什么事,不然可能就被吴用发觉了。”他端起一杯酒,遮掩那个冷战道:“这里太冷了,我们去屋里说些闲话总可以吧。”
“如此也好。不过给我兄弟的信得重写,山上那封用不得了。你自己先吃,我写完再来陪你。”
当晚二人饮至二更,方才宿下。第二日刘唐上路,径直投沂水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