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郑云风就来到了二叔的房前。
二叔的房门上了把老式牛尾锁,郑云风拉了下那把锁,“咔”的一声。铁质门搭子因为年代太久,从根部断开了。门轴处“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隙。云风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陈设很简单,一张老式带踏板的木架子床、一个大衣柜、一个高架大箱子、一张大抽屉桌、一个脸盆架。家具上面布满灰尘,墙角和家具腿上挂着几张蛛网。自爷爷进城后,这里就没人进来过了。
云风走到抽屉桌前,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弹弓和一把自制小弩,还有些小玩意,当他拉开右手边最后一个抽屉,是几个各式小作业本和一些散纸,最上面压着一个硬壳笔记本。
郑云风拿出那个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三个,散手,摔法,太极套路。摔缠住,挨打。破”然后是几行被划乱的字,再下面是“远摔、近散、转圈、打花,太和4,7,9 眼,10腿,17咏1,5,8,太6,14脚面,24”,长3,4耳朵,9。”最后整张纸上划了个大大的√。
什么意思?看得郑云风一头雾水,翻开后面,大体都差不多,只是有些上面没数字,有些上面有用折线和小点表示的图案,有的划的是大Ⅹ,X有连续两三页的,√有连续七八页的。翻开那些散纸和小本子,那些年代明显更久远,字体也更稚嫩,但表达方式都差不多。
他将散纸叠好夹在笔记本中,和几个小本子一起拿出来。对着正在打太极的二爷说:“二爷,您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吗?”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几次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我看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就在你拿的那个本子上乱划!”我问过他,他也不说。
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录把郑云风的头也搞得乱糟糟的,下午开车回市里时差点追了尾。
把伍欣悦送回学校,他来到冠军酒吧,将那个笔记本拿给叶卫东。叶卫东也是一头雾水。
“你这二叔真是个怪才,这可能是他自己独创的一门什么武功吧,应该还没来得及整理好。”
“我看不太像,这上下前后都没什么逻辑。”
“这可能只有你二叔自己才看得懂吧。”
晚上,郑云风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想着那个笔记本上的东西。他又爬起来。打开那本笔记本,漫无目的的翻阅着。
有时候好像感觉明白了点什么,但跟着又自我否定了。折腾了一晚上,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妈妈出差了,家里就他一个人。等他醒来,已经快九点了。
他煮了碗面条,一边吃面,一边翻着那个笔记本。当翻到其中几页时,他停了下来,这几页没文字,只用小黑点、小圆圈、小箭头和折线画的图画,而且折线画得都差不多,只有圆圈和黑点的位置略有不同,他脸上忽然露出了笑意。
他一下合上笔记本,几口将剩下的面吃完,把碗朝水槽里一丢。拿起笔记本,驱车到了叶氏俱乐部。
叶卫东刚到俱乐部,就被云风一把拉上了的擂台:“你说我二叔当年怎样破你的三角锁的,你示范一下。”
“你锁住我。”叶卫东站好姿势。
接着叶卫东按云风二叔的方式两次破了云风的腿部三角锁。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郑云风兴奋得像个孩子。
“什么明白了?”叶卫东问,他还从未见过郑云风如此兴奋。
“线条是人的身体、圆圈是攻击部位、小点指攻击部位的弱点(比如穴位、眼睛……)、箭头是发力方向、数字是某种套路的招式、数字后面有调整这些招式用法和攻击点的提示……”郑云风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你看这两幅图。上面的示意就跟你刚才破三角锁的差不多。”
“好像是有些道理哦。那每页上的大√和大X又是什么意思呢。”
“二爷说,每次看见我二叔鼻青脸肿之后就会写,那打叉的就是我二叔用那种方案打输了,而打勾的就证明他那种方案行得通,也就是说每一页在二叔打上√之前,他都被揍了一顿。”
“天呐,你二叔小时候挨了多少揍啊!真没想到,他的功夫居然是这样练出来的!”叶卫东感叹道。
他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见到郑天龙的时候,“我是来打架的!”好像这句话现在还在他的耳边。
“这应该就是你想要学的实战,没有规则,没有招式限制,没有套路,就是纯粹的打架。”
武术是用来打架的——这是属于二叔的武术哲学。既然是打架,还要什么规矩,讲什么招式。当然是怎么能够打赢就怎么来。
脑补着二叔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郑云风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
当他脑补着二叔的样子时,另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脑海,公墓里遇见的那位大叔,真的是我的二叔郑天龙吗?
他问过二爷,家里有没有二叔的照片。二爷告诉他,自从他被赶出家门的那天起,二叔的照片都被爷爷烧了。至于还有没有,那只能问爷爷了。
第二天中午,郑云风来到了小姨的医院,爷爷正在休息室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爷爷!”郑云风轻轻喊道。
“是风儿来了。”爷爷睁开眼睛,就要起身。
“您躺着。”郑云风走上前去蹲在爷爷的躺椅边。正要继续开口。
他爷爷先开口了:“当初让你去学医,偏要去考警校。现在被开除了吧。你现在怎么打算?去帮你妈妈还是跟我学医,以前教你的那些,你都忘了吧。”
“您孙子是什么人,哪能忘啊。不过我还没有想好。”
“男人要有担当,考虑清楚了,正儿八经的开始工作。等欣悦毕业了,把她娶过门儿成个家。你父亲死了快六年了,别老想着报仇啦,那是警察的事。”老人家说话总是语重心长。
“我会认真对待的。”郑云风答道。
“那就好。千万别学你……”老爷子把说到半路上的那三个字噎了回去。
“爷爷,您想过二叔吗?”
“我郑世方没那个孽障儿子。”
“如果哪天二叔回来了呢!”
“他最好一辈子别回来,死在外面的好。”说话的却不是爷爷,何霜从外面走了进来:“你小子一天正事不做,尽瞎打听。”
从小姨的语气判断,他与二叔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难道二爷说的郑何两家差点决裂的事情,与小姨也有关系。这事他可不好问,也不敢问。
“爸,我有一个朋友中风瘫了,想请你去看一下,看能不能扎扎针缓解下。我让司机小王送您过去。”
何家早年曾和郑世方老两口拜过干亲家,将何霜送给郑世方两口子做干女儿,所以何霜既是郑云风的亲小姨,又是他的干姑姑。
“我送爷爷去吧。”云风此行目的没达到,又怕留下来被小姨唠叨,马上主动请缨。
“车开慢点。”这次小姨出奇的干脆,把地址告诉云风后,转身就离开了爷爷的休息室。
路上,云风又开口道:“您真的不想二叔吗,都快二十年了!爸爸都走了快六年了,他现在是您唯一的儿子。”
“鬼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郑世方算是间接告诉了孙子自己的真实想法。
“您还有没有二叔的照片。”
“都烧了,就留了张全家福。”说着从身边的皮夹子里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二叔才十多岁的样子,但比站在他旁边的哥哥郑天才显得更加精神、更加从容。
看到照片上的二叔,他失望了。由于年代久远,照片尺寸又小,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与那位大叔很难对上号。
“为什么突然想要问照片呢,是不是你二叔有什么消息了?”
“没有,就是上次回老宅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好像还有个叔叔了。”
“那时你才两三岁,能记得什么。”
云风赶紧把话题扯到了伍欣悦身上,他们一家人只要聊到欣悦就会来兴趣,并直接忽略掉他,百试不爽。
将爷爷送回医院,郑云风在城里逛了逛,过两天是欣悦生日,他给欣悦挑了条裙子,又到金店买了条带桃心吊坠的项链。
回到家中,已快七点了,妈妈也刚回家。
郑云风边吃边问道:“您看那天那个人会不会是二叔。”
“哪个人?”
“就是那天在爸爸那里看到的那个人。”
“没看清脸,看身形有点像。但比你二叔要魁梧一些。而且脚好像有点瘸。应该不是吧。我都快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怎么会问到你二叔?千万别在你爷爷和小姨面前提起。”何露对儿子嘱咐道。
“哦!”
“下个月初三是你奶奶的祭日吧,到时候别忘了。我们一起回去给你奶奶上个坟。”
听到妈妈的话,郑云风心中一下有了主意,脑筋突然一转:“我答应了东哥,去帮他买一批器材,要初三中午才能赶回来。您和小姨、爷爷他们先过去吧。我回来时直接从那边下高速。”
“也行!出门自己注意点。欣悦好像是这几天过生日吧!你到时把她叫家里来吃顿饭,把你伍阿姨也叫上!”
“知道了,对欣悦比对你儿子还亲。”
周六,伍欣悦生日前一天。她被叶卫东请到了冠军酒吧,本来她是拒绝了的,但架不住叶卫东一再恳求,最后叶卫东让云风出面,她才勉强答应过来应付一下。
“怎么一个客人都没有?”伍欣悦问道。
“今天是你的粉丝包场,点名了要你来献唱,我没办法所以才不得不请你出山。”叶卫东笑着说道:“化妆间的盒子里有一条新裙子是专门为你今天准备的。”
等伍欣悦换好了衣服。刚回到酒吧舞台边。突然啪的一声,所有的灯光完全熄灭了,酒吧里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还没等伍欣悦反应过来,几束追光就打了下来。照在伍欣悦和缓缓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上,正是云风,穿着一身定制款的四颗扣小翻领西装,显得格外俊朗。正推着一个巨大的蛋糕走向舞池中央,蛋糕上二十一支蜡烛上二十一朵小火苗正在闪烁。
同时,乐队音乐响起,二楼包间的门打开,伍欣悦的同学们从包间里鱼贯而出,同时唱响了生日快乐歌。这是云风特意托伍欣悦的闺蜜安排的。
舞台上,伍欣悦穿着云风买的那件水蓝色的连衣裙,化了点淡妆,在灯光映衬下,就像一只水精灵来到了人间。云风不由得呆了一下。
郑云风走上舞台,为欣悦戴上了那条心形吊坠,以前欣悦是会拒绝云风这种贵重礼物的,但今天她却显得非常顺从。随着云风那句“生日快乐”!她竟然没能忍住泪水,靠在了云风的怀里。
“亲一个!亲一个!”她那些同学们开始起哄。
伍欣悦脸胀得通,把头埋在云风胸前,怎么也不肯抬起来。
云风回头对众人说道:“我家欣悦脸皮薄,你们不要太过分了。”说着,云风捧着欣悦的脸颊,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总算平息了众人的起哄。
接下来就是许愿、吹蜡烛、切蛋糕。然后就是大家的狂欢派对,欣悦和云风是这个派对的王子和公主,绝对的主角。
乐队今天也格外卖力,平时酒吧也不乏美女,但今天来的可是一水的俊男美女啊,那可全是未来的空姐空少。
伍欣悦的那些同学也一个比一个嗨,冠军酒吧专场!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所以一个个的都对欣悦报以羡慕的目光,当然也有嫉妒的。
散场后,两人手挽手一路散步往家里走。
“哥,今天真的谢谢你,但以后别这样了,太招摇了!”对冠军酒吧一夜的消费,伍欣悦很清楚,没个大几十万是下不来的,这着实让伍欣悦心疼。
“也不全是我的主意,除了衣服,蛋糕和项链,其它都是承的东哥的情。”
叶卫东想交郑云风这个朋友,除了是和云风对味口外,也因为云风父母的家族在嵩江的主意场和人脉关系上很有实力,对于他做生意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而且云风也不像刘家那位“太子爷”那样张狂,除了骨子里透出的那份傲气外,其它方面都很好,对长辈有礼貌,有爱心,平易近人,穿着也朴素,如果不是开着她妈那辆宝马7系,还真看不出这小子家里是亿万家财。
“我妈让我告诉你。明天请你和阿姨到我家来吃饭。”
“知道了。”对于云风母亲的邀请,伍欣悦知道是不可能拒绝的。
“我明天来接你们。”
“不用,就只隔了几栋楼而已。”
伍欣悦和云风本来住在同一幢楼,后来小区改建。伍欣悦他们家就留在了一期的经适房,郑云风他们家搬到了三期的一栋复式楼里。中间隔了六栋楼。
“我明天还是来接你们吧,毕竟我们关系已经确认了。以前老一辈是朋友关系,现在变亲家了。”说完,笑着看向伍欣悦。
听到“亲家”两个字,伍欣悦脸羞得通红,转身向自己家跑去。
第二天,当然是其乐融融的一顿饭,唯一遗憾的是,少了两个男人而让两位母亲有些伤感。
伍欣悦生日过后,郑云风就失去了踪影,他对欣悦和母亲的说辞是去帮东哥买设备,对叶卫东的说辞是回老宅帮二爷爷几天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