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绝对不允许针对低等文明族群的毁灭。”
“2.任何主动攻击低等文明族群的行为，都将视为该文明自愿进入星际战争序列。”
“3.绝对不允许面向低等文明的知识传输。”
“4.低等文明定义为熵值在-30至+30以内的任何族群。”
“5.公约只作用于一切非低等文明。”
菲尼克斯很爽快的一次说完了关于保护公约的所有内容，然后开始饶有兴趣的观察起江鼬的表情。
这个年轻人的表情像极了第一次听闻这个公约时的自己，震惊，迷茫，不解，但眼神深处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的嘴唇微微颤了几颤，立刻问出了一个菲尼克斯再熟悉不过的问题：
“星际战争序列，是什么？”
一行白字率先显示在黑暗中，似乎带着些嘲讽：
“好战基因，果然深深植于每个碳基生命的灵魂底层。”
菲尼克斯并没有去争论什么，简单回答道：
“那玩意对我们所知范围的一切来说都代表着毁灭的来临，只是个时间问题，以我们低等文明的定位来说，知道更多细节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是当官的...您这些话听起来真像那么回事，可就跟没说一样。”
江鼬知道菲尼克斯绝对不会透露更多关于那东西的信息，转头问道：
“那么，熵又是什么？”
“一个包含着很多含义的定义，以我们的文明等级，你大可以简单的理解为它衡量着宇宙的混乱程度。”
“我还是不太懂。”
“再简单点的说法，每个种族的诞生伊始就会开始影响整个大宇宙，熵值是影响度的标尺，正极代表你在让宇宙变得混乱，反之就是让它走向有序。”
菲尼克斯的表情变得有些认真：“我们离理解那个字的真正含义还早的很。”
江鼬在原地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关于这个字的任何东西。
“对于一个刚开始凝望星空的原始人来说，环保也是个无法理解的问题。”
菲尼克斯提着探照灯球走向了下一座浮雕，21674停在原地，并没有用任何灯光射线提醒谁来移动他，从凝望星空的迷茫中才回过神来的新原始人江鼬皱着眉望了它眼，含义明显：
“你不去么？”
“充满智慧的鼬大人，根据浮雕的节点跨度来计算，这座以后的所有浮雕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可能理解的，您可能是醉心于熵值的思索，忘了这点。”
21674对江鼬的态度在之前的高维推论中早就天翻地覆，它的用词甚至比对菲尼克斯时候更恭谨的多。
“你，你小子绝对是芯片突变了...”
江鼬来到菲尼克斯身边望向第七座浮雕，在一阵眼花缭乱和晕眩中，他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座浮雕上已经没有任何一丁点正常图案，填满石壁的狂野的线条围绕着中央巨大而重叠着无数条边的复杂图形，无序，无色，凌乱，却有种诡异的和谐。
观察它们，就像从上万个装满水的杯子背后观察着一片翻腾的海洋。
“这东西，这东西就像诺兰迪大博物馆里的那些抽象画，根本就不是给正常人看的，我说，你能不能把灯关了。”
菲尼克斯白了他眼，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向下一座浮雕，然后在一阵凝视中忽然弯下了腰。
他扶着墙大吐了起来，根本没有停下的样子。
江鼬理智的没有再跟上去，那上面一定是完全属于高维构造的描绘，自己看了肯定不会比菲尼克斯好过多少。
眼前这个男人的意志力实在惊人，他居然忍受着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结构晕眩，在短时间内走到了通道的尽头。
一个不太合常理的尽头，这是江鼬的第一反应。
“这，这就走到底了？”
时值此刻此时，两人已经不会对遗迹文明的发达程度有任何怀疑，但这座精巧，充满着无数秘密的龙墓内部就只有这么点内容吗？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花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就只看到了一堆重力工具和一面浮雕？
他疑惑地看着菲尼克斯走了回来，一路不敢再望向那些深处的浮雕，朝21674看了眼。
他轻轻开了口：
“不管这是巧合，还是因为别的，接下来，你的作用说不定能比任何人类更有用，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21674立刻反馈了回答：
“黑暗对硅基生命的限制远远不如需要视觉的你们，事实上第一秒我就完成了整个内部的结构探测，大人，你赋予我重生的壮举绝对值得被碳基史书浓墨重彩的描绘。”
“你们，在说什么？”
江鼬再次觉得自己有种被遗弃的感觉，菲尼克斯关上了灯球，声音自黑暗而来：
“如果撑不住，你可以选择不转身。”
“转身，我们背后不应该是另一道石墙吗？那上面，也全都是高维构造吗？”
一道刺眼的光芒射向了自己身后，在那一瞬，江鼬看到了菲尼克斯苍白的脸，在望向另一侧第一秒，这个意志无比坚强的男人脸上露出了无法形容的惊骇。
光芒立刻熄灭了，在黑暗中，传来了菲尼克斯的呕吐声。
“如果不是能亲眼目睹，哪怕是我们硅基生物，也绝对不敢想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技术和景象。”
此刻，江鼬的好奇心几乎塞爆了整个胸膛。
那位无比坚强，甚至能支撑着看完整个浮雕之壁的大人物，到底看到了什么人类，不，是连硅基生命都无法想象的生命。
他打开了探射灯，小心翼翼的侧了侧身，好让视线不至于直面那东西，在余光中，他发现21674正在疯狂的震颤着。
就像是一块没有任何散热任何固定的过载主板，21674发出了频率极高的嗡鸣，金属壳上甚至冒起了白烟，一股灼热扑面而来。
“你不能再看了，机械！”是菲尼克斯的怒吼。
所有的异常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缓慢平息的内部运转声，21674的主显示屏在很久以后朝菲尼克斯亮了起来：
“我第一次觉得，痛觉对生命也是种防卫，感谢您，菲尼克斯大人。如果不是您的提醒，我应该已经在绝不可能承载的运算耗能中，永远回归主的怀抱了。”
江鼬立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但他的好奇心再次掩盖了所有。
他真的很想看看近在一个转身后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弄成了如今的狼狈模样。
他终于还是咬着牙转过了身，颤抖着打开了探射灯。
他看到预想中的石壁，坚硬，厚实，空无一物，平平无奇。
但他看到了更大的一整片星空。
一整片漆黑，巨大，而扭曲的星空，出现在不属于东南西北任何一个方向的角度，却比任何一个方向更广阔万倍，毫无阻挡。
江鼬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人类不可能想象出这种场景。
在那个并不应该存在的方位上，有如实质的黑色涌流，就像上万亿吨的柏油被胡乱搅动着，翻滚着组成了一副巨大而漆黑的太空背景，闪烁而不知远近的明灭星辰在漆黑乱流中忽前忽后，捉摸不定。
那种完全颠覆了距离和方向的感觉在一瞬间涌入脑中，化作了巨大的眩晕和恶心。
江鼬立刻低下头狂吐了起来。
可那副画面依旧清清楚楚的显示在脑海中，越来越巨大的眩晕几乎瘫痪了他的神经，在极度混乱的意识中，他竭尽全力提醒着自己：
“快，快闭上眼睛!”
“不对，我不是闭着眼睛转身的吗？”
“为什么我还能看到那些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让我看到了它们？”
“我，我快要死了！”
失去意识前的一刹那，一只有力的大手夺下他手中的探射灯，有玻璃粉碎的声音不真实的响起。
一切回归了黑暗，空间中只有菲尼克斯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如塑料被点燃的焦臭，那股几乎能撕碎意识的晕眩终于消失了。
在很长时间的恢复后，江鼬艰难的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后面到底是什么，但我能明白那个倒霉蛋是怎么发疯的了。”
沉默很久后，菲尼克斯的声音虚弱的响起：
“疲劳会极大程度影响我们的思维，你在那一瞬间进行了巨量的运算，能告诉我们结果吗？”
“你们可能会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晕眩，而我们硅基生命会直接在毫无察觉中陷入无限循环的运算溢出，我们在那东西面前，甚至活不下去！”
21674关闭了所有光学探测，显示了以上字符，在相对安静的一段时间后，它继续显示道：
“那是龙墓里的高维世界，我的大人，它们让我们看到了高维世界。”
事实上，在看到那种跟第七座浮雕上一模一样的狂野乱流，和那些根本不符合距离和方位定义的星辰，江鼬和菲尼克斯就猜到了一切，但，这是怎么办到的？
不需要他们开口，21674就写出了答案：
“它们给我们投射了一个四维器官，就像给活在纸中的生物装上了属于三维世界的眼睛，我甚至能感受到那东西存在过的迹象，我的某段内部线路现在还出于混乱的电场中！”
“不光是你能感受到。”
菲尼克斯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能感受到一股灼热，它在我体内，但我没法指出它的位置。”、
“所以，我们的收获会比那个书呆子多点，至少我们没有发疯，还能带出更多的重力球，甚至你们可以带回那个关于高维的猜想。”
江鼬的话让其他两位安静了下来，他也感受到了体内那种生于何处，却真实发烫的灼热，他非常认真的说道：
“尽管你们会不甘心，但后面的那些东西根本不属于我们能碰，甚至能看的范畴，我们的旅程注定到此为止了，长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