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鼬望着那个光团，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那显然也是种武器，不管是否拥有生命，单单从这东西能同时对抗两位数的巨龙，它所代表的科技层级就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范畴。
只不过进入了高维世界，一个文明就能强大如斯？
高维世界，到底代表什么？
坦白说，江鼬的一生跟绝大多数人类一样并没有经历过什么高等教育，这种虚无缥缈的科技猜想显然有些为难他。
中士苦着张脸望向一边，发现菲尼克斯和21674正死死的盯着浮雕，纹丝不动，似乎里面藏着巨大的秘密，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我能感受到遗迹文明的每座浮雕都在传递讯息，但他们可能高估了我们这些后来者，任何在三维世界的高维图像都是没有意义的，脑结构注定我们不可能理解高维构造。”
“脑结构？”
这个莫名其妙的词语再次打击了江鼬，他长叹了口气道：
“如果我是他们，就绝不会故弄玄虚搞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真的要留下什么信息，刻字不比看图理解强百倍吗？”
面前的菲尼克斯显然楞了一愣，回头望向江鼬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21674忽然闪烁的主指示灯显得不怀好意，屏幕上快速显示着：
“帝国的大人物们，甚至连这些事情都对下等生命体保密吗？”
“什么事情？”
江鼬有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21674并没有再显示着什么，这个机器人甚至有了丁点察言观色的能力。
菲尼克斯低着头，轻声说出了那个答案：
“低等文明保护公约，第二条。”
“那是什么？”
“简单的说，绝不允许向低等文明主动传播知识，宇宙文明基本规则之一。”
“谁建立的规则？”
“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江鼬理了理头绪，皱眉道：“即使连遗迹文明都害怕那个规则，不得不拐弯抹角的传递信息？”
“不然呢？你觉得能进入高维世界的族群都是傻瓜？”菲尼克斯的眼神里有些嫌弃。
“这里有个巨大的漏洞，我的大人。”江鼬不甘示弱的瞪了菲尼克斯一眼：“泛人类族群就是被跨代灌塞科技文明的产物，可没听说过帝国受到过任何制裁。”
“原因很简单。”菲尼克斯的回答也毫不迟疑：
“魏玛斯帝国，甚至硅基联邦本身，都还属于低等文明阶段，不在被限制范围内。”
江鼬哑口无言。
他望向21674，金属圆壳上早就显示着：“这是事实。”
...
...
江鼬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
他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愣了，自己的种族是一个低等文明的现实，似乎严重打击了他。
特别是当菲尼克斯和21674的话语中，隐约隐藏着无数关于帝国和联邦以外的宇宙信息时，他由衷感觉到了一种渺小和无力。
“原本我以为我只是帝国里的一粒尘埃，没想到帝国本身，也是粒砂砾。”
菲尼克斯仍然专注望着浮雕，头都没回一下：
“你已经比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帝国公民知道的多了，我觉得你应该自豪。”
江鼬楞了楞，随即一声苦笑，低声道：“能让我知道更多吗，比如，那个保护条例。”
“如果你能解开浮雕上的信息，哪怕只是一条，我就告诉你更多。”
菲尼克斯朝他笑了笑，似乎是种讥讽，可这个年轻中士仿佛就在等着他的承诺般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
在一人一机械的注视下，他站到了浮雕前深深吸了口气，忽然问道：
“你说过，低维生物绝对无法理解高维世界，没错吧？”
“没错。”菲尼克斯扬了扬眉毛：“就像一张纸中的生物永远想象不出一只充气气球。”
江鼬点了点头，继续道：“你也说过，他们的科技程度一定会明白，低维生物绝对无法理解高维世界，没错吧？”
石室中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最终由21674打破了尴尬，它在屏幕上用非常大的字体显示道：
“废话。”
“这绝对不是废话。”江鼬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菲尼克斯，低声道：“那么，他们留下这座浮雕给我们的意义在哪？”
“除了证明他们的强大，没有任何意义。”菲尼克斯补充道：“这种证明本身对他们就没有意义。”
“所以，这座浮雕并不是留给还处在三维世界的低等文明，比如可怜的我们的。”
江鼬的话语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菲尼克斯的眼中一下子泛起了一种光芒。
“你是说？”
“很简单，这种无意义的举动本身就是一种讯息，浮雕显然是面向高维生物的艺术品，但我们能看到，虽然这一切都和任何科学理论无关，但是...”
江鼬朝菲尼克斯笑了笑，轻声道：
“但是我们可以得出一个不可能错的结论，高维和低维世界，是重叠而共存的，这就是浮雕留给我们的讯息。”
在菲尼克斯的目瞪口呆中，江鼬又瞥了眼浮雕，点了点头：
“我对你之前说的一点非常不赞同，如果脑结构决定了我们是否能理解更高维度，那么三维世界里应该也会出现蠢到无法理解三维空间的动物，但事实上，再蠢的东西都能在三维世界活下去。”
“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纸上的二维生物之所以没法理解三维世界，是因为被它们缺少观察三维世界的关键，眼睛，一个三维器官。只要你能给它们按上一只最普通的眼睛，它立刻就能明白我们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遗迹文明进入高维世界的关键，是进化出四维感知器官？”菲尼克斯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忽然转身望向了浮雕，嘴中念念道：
“如果是那样，那么那个器官就是一个标准而独立的四维体，它在浮雕上的显示会....”
菲尼克斯呆呆的望着浮雕上的某处，在那里有一对形状诡异的弯曲触角。
两只触角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但令人奇怪的是，处于上方的触角顶端，居然连接着本该在下方的触角底端。
从视觉上，这形成了一个绝不可能的永久循环，在下的触角1逐渐弯曲上翘，慢慢用顶端接触了触角2，然后继续上翘，在所有位置的最高峰回到了水平最低的触角1的底部。
这几乎等于在雅伦克山（诺兰迪最高峰）的山巅伸手，就能摸到格列斯坦海沟的最深处（诺兰迪最深的海沟）一样荒谬。
菲尼克斯非常焦急的紧贴浮雕，他的猜想被证实了，少将阁下低下了头，在长时间的沉默后开了口：
“这是个伪四维触角，它们利用了高度的视觉陷阱，但这更证明遗迹文明在引导我们把它当做一个真正的四维物品。”
21674已经安静很久了，两个人类的逻辑推导对它来说有些过于跳跃和缺乏足够条件，本质上，它甚至根本没理解发生的一切。
但它能从菲尼克斯认真的表情中得出一个判断，江鼬的话应该是对的。
它终于忍不住显示道：“那么，睿智的鼬大人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很简单，21674，这座浮雕给我们这些低等文明指明了通向高维世界的正确方向，哪怕没有透露任何技术细节。”
菲尼克斯喘着粗气，话语中有压抑不住的兴奋：
“这座浮雕对帝国的价值，甚至比挖出一千艘永不屈服号还要巨大！”他是如此兴奋，以至于没有发现江鼬的神情立刻起了变化，还继续问道：
“你小子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要让那些啥都不懂的原始人明白现代科技的首要关键，就是千万别用科技去解释那些东西，这是星际拓荒队每个人都懂的道理。”
江鼬看了菲尼克斯很久，才做了个请的手势：
“低等文明保护公约，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