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子没想到林荫说出这番话来,气焰受挫,可依然冷笑着说:“好,林局长说得真好。只是不知道您来这里干什么?要知道,您可是公安局长,是共产党员哪,据说,共产党员都得是什么唯物主义者。您到这里来是不是违背了信仰啊?”
“那可不一定!”林荫说:“虽然我不信佛,对佛的宗旨却明白几分,知道他以慈悲为怀,救人苦难,这与我们公安机关的惩恶扬善职能有相通之处。我到这里来,除了放松一下,还想看看有没有邪恶之徒混迹庙宇,污染这佛门净地!”冷笑一声:“怎么,刚才您做了一场佛事,为了什么?是赎罪,还是祈祷平安……对了,这佛事做得挺大呀,大约也要花钱吧!”
这好象给了大军子口实,他冷笑一声道:“也没花多少,扔了一万元香火钱。这是个小数目,建庙时我捐了几十万呢……其实,佛也是人,也有人性,也喜欢钱。常言说得好,破财消灾吗,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象有的人,连人性都没有了。我想,这样的人,连佛祖都讨厌他,肯定不会保佑他的!”
林荫冷冷一笑,话锋更利:“是吗?你说的是哪个佛祖?我想,那不是佛,而是妖。要知道,佛是善的化身,而且佛在人的心中,佛无所不在,只要人积德行善,佛自会护佑,相反,有的人坏事做尽,恶贯满盈,却奢望花几个赃钱,建个庙宇,做个佛事来求得平安,真是可笑。我想,那只会招来佛祖的厌恶,到头来落个可悲的下场!”
“你……”
大军子终于被激怒了,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拳头握紧向前迈了一步,好象要动武的样子。林荫也不示弱,也向前迈了一步,迎着他的目光。可是,他们都被身边的女人抓住了。
大军子就坡下驴,冷笑一声:“好,姓林的,我不跟你说。最后的结局谁也说不清,可眼前的下场谁都看到了,走着瞧!”说完扭头向寺外走去。
林荫眼睛死死地盯着大军子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寺庙。
秀云使劲拉着林荫的胳膊,有些害怕地说:“林荫,他是谁呀,这么恶,怪吓人的!”
林荫拍了拍秀云的胳膊:“不要怕,对恶人不能怕,越怕他越恶,要跟他们斗!”
秀云又问:“那个女人是谁,长得真漂亮。她看你的眼光怎么不对劲儿?”
林荫被问得一愣:“怎么不对劲儿了,我怎么没觉出来?”
秀云:“你们男人知道什么……对了,她到底是谁呀……”
寺外,大军子和陶素素上了轿车,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下驶去。大军子的手直发抖,几次差点把车开出正路,栽下悬崖,气得他一拍方向盘骂道:“妈的,让他滚蛋真便宜了他,应该让他把命留在清水!”
陶素素心抖了一下,轻声问:“这……就不会有变化了吗?地委不是没开会吗!”
大军子:“有什么变化,已经内定了,开会只是走个形式,过完年他就滚蛋了!我早说过,这清水的天下姓郑,别看他是公安局长,遂我的心让他多干几天,不遂我的心,就让他滚蛋!”
陶素素不再说话,只感到心向无底的深渊沉去。心中暗道:佛祖啊,你如果有灵,现在就让这车翻下悬崖,把这个恶魔摔死,让我跟他陪葬也心甘情愿啊!
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这些日子,她从他们的行动中感到了一些异常。尽管他们还是那么猖狂,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她感到了他们心底的恐慌。林荫说得一点都不错,他今天到庙里来做佛事就是这种心态的流露。另外一个人也是如此,他无法公开出面,就让自己替他向佛祖祈祷。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祈祷的是让佛祖快点使他们受到惩罚。就象现在祈祷的这样。
可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大军子驾着车平安地回到清水城中。看来,佛祖也对这些恶人无可奈何呀。
她的心就象这山路一样不平,七上八下。她扭头向后看去,正好看见灵幻寺从山腰露出一角。
6
林荫和秀云回到城里,在一家小饭店吃过午饭才回办公室,进屋时电话正在响着。林荫拿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是清水市公安局林局长吗?我是新生监狱呀,我们这里有个犯人提出要见你,说有话要跟你说,你抓紧来一趟吧……犯人叫沈勇……”
沈勇,不是撬盗市委办公大楼的那个罪犯吗?他要见我干什么?
监狱那头的同志说:“他只说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谈,到底什么话他没告诉我们!”
林荫放下电话紧张地思索了好一会儿,觉得还是得去一趟。他先跟方政委商议了一下,方政委也同意去。林荫想,沈勇要说的话可能很重要,就邀方政委和自己一起前往。
去新生监狱八百多华里,中间还有一段路正在维修,比较难走,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到达。监狱领导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办公室,让人提来沈勇,就关门走出去。
沈勇来了,没戴械具。看上去身体尚可,虽然消瘦些,可很结实。只是神情闷闷的,脸色也不好。见到林荫,刚要说什么,看了一眼方政委又住口了。
林荫说:“这是方政委,你尽管说,不要有顾虑。我们一定为你负责!”
沈勇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始说话:“我本来不该说,可他们说话不算话,就不怪我了。他们本来答应照顾我妈,可前些日子有个认识人进来了,说他们根本就没管,我妈有病了都没钱治,眼睛都哭得要瞎了,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呀……”
沈勇说着突然抽泣一声,然后抹下眼睛抬起头说:“林局长,对不起了,我当初被你们抓住的时候,有些事没有说实话。清水那些案子是我干的不假,可钱数不对,市委大楼那起,我在市委书记办公室光现金就拿了十万元,还有好几个存折,加到一起三百多万元,还有金条和一些金首饰……别的案子也有这种情况,我都少说了……比如税务局长办公室我盗了七万多元,牛明让我说七千,还有银行行长……”
沈勇一桩一桩讲来,林荫和方政委听得目瞪口呆,几乎难以相信。
沈勇继续说:“我被你们抓住后,本来想说实话,可你和姓秦那个同志先走了,剩下牛明和那个姓江的审我,牛明又把姓江的支走了。他一个人跟我谈,装出很诚恳的样子,说一定为我着想,从轻处理。当我交代了在市委书记办公室盗窃那么多钱物后,他跟我说,如果说实话,数额太大,就得掉脑袋,不如少说点,判得还轻。他还说,只要我跟他配合,保证今后有人照顾我妈。我想,事情牵扯到市委书记,既然我保护了他,他肯定感激我,照顾我妈对他来说也是小事一桩,一年有个三两千块钱就够了,对他算个啥,就答应了。现在,既然他们说话不算话,那就别怪我了。妈的,我从轻处理还判了十二年,等出去我妈早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莫不如抓几个贪官垫背!”
林荫问:“那,你盗窃的钱物都哪儿去了?”
沈勇说:“我都藏到一个秘密地点,除了牛明谁也没告诉,他肯定都起走了……”
太严重了!林荫和方政委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怪不得万书记拼命为牛明说话,原来有这种交易在内呀。这回都明白了!对了,破案那天晚上,自己从皇朝大酒楼出来,碰到牛明要看案卷,他那迟疑的表情,分明是不想让自己看,害怕看出问题!
和沈勇的谈话一直进行到凌晨。
林荫和方政委连夜驱车赶回,心情紧张激动,又感到棘手为难。
这件事初想起来很简单,沈勇已经交代,笔录做得也很完备,只要把情况往上级领导或纪检部门、检察院一反映就行了。可仔细一想又不是那回事。
首先,如果毫无顾忌地把这些情况反映上去,那无疑是公开向万书记宣战。这年头有些人是非已经颠倒,十有八九会给你造个公安局长和政委整市委书记的舆论,你明明是清除腐败分子,可有些人反会认为你人品有问题,有什么政治动机,把你当成异类,能不能整倒他不说,你反而可能会陷入困境。这也是连洪市长那种性格都有顾虑的原因。
当然,对这些个人得失可以不考虑,关键是证据不足。尽管沈勇说的绝对是实话,然而,只有他的交代材料,没有其它证据,显然搬不到一个市委书记。牛明主管刑侦工作多年,什么不明白?他要是一口咬定没这回事,万书记再不承认,谁能把他们怎么着?弄不好,无论是自己还是沈勇都要落个诬陷的罪名。特别是万大老板,官场浸润这么多年,城府极深,是好斗的吗?
可是,不报告也不行,因为沈勇已经反映了问题,如果不向上级报告,就成了知情不举或者隐瞒案情、包庇犯罪,为这些腐败分子落这个罪名也真犯不上!
回到局里,二人分别找罗厚平和江波进行了秘密谈话,他们说的和沈勇说的基本相同。当时,罗厚平带人搜查赃物去了,根本就没参加审讯,江波则是被牛明支走的。
江波回答后还反复追问出了什么事,虽然没得到正面回答,也猜个八九不离十,气愤地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妈的,总让我跟着他。这不,就是这种结局,好事没落着,啥坏事都往你身上推。徐子民的案子我捞了个处分,现在又出来个沈勇,他能不能再往我身上推呀?!”
方政委说:“你早该明白他的为人。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走正路,非得跟这样的人跑?!”
江波低声说:“正路不是难走吗?”看看林荫:“你要早来几年何至如此。我刚从警校毕业时何尝不想凭自己的能力干一番事业,堂堂正正做人,可清水这块土地不允许你这么做呀,逼得我只好学另一套,几年下来,也学得差不多了,谁知你来了,我又一时半会儿拐不过弯来了!”
说的也是实话。
初步了解,情况就是这样。现在真是听到轱辘响不知井在在哪儿。
可是,不报告是不行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想,都应该报告,如果真能通过这事把腐败分子们都挖出来,岂不是件大快人心的事?!
可是,向谁报告,报告给谁?
报告洪市长或者许副书记?不行,他们身份有所不便。
从组织原则上讲,应该报告地区纪检委。可是,一则证据不足,二则万大老板能量太大,在白山恐怕保不住密。二人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跟谷局长商量商量为好。
他们跟谷局长通了电话,说有重要事情报告,然后驱车驶往白山。
两个多小时后,二人进了谷局长办公室。谷局长听后,也深受震动,坐在靠背椅里,一支香烟吸了大半截也没说话。方政委抱歉地说:“谷局长,我们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样,而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我们知道,你也为难,如果由你报告,弄不好,会给人以错误的印象,好象我们公安机关整党委领导似的。”
“不,”谷局长挥挥手,恢复了果断的神情说:“他代表不了党委,腐败分子从来也代表不了党。恰恰相反,和他们斗争,正是代表了党和人民的利益。其实,我担心的是证据,这种事,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想了想,望着二人坚定地说:“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我了,你们马上回去,集中精力办好自己的事,争取在春节前能有所突破……还有,一定要保密!”
林荫不想这样离开,盯着谷局长,迟疑着问:“这……谷局长,你打算怎么办?”
谷局长看看二人,笑了:“你们也不要把腐败分子的看得太重了。跟你们透露一个消息,我有一个很铁的战友在省纪检委工作,而且负有一定责任,他说,他们已经决定春节后派出一个调查组进驻白山,重点是调查你们清水的事情。我想,这样的信息他们一定会感兴趣的。所以,你们回去后,一定要专心把自己的事情办好。我感到,大军子弟兄是解决清水问题的瓶颈,如果从他们身上取得突破,对这个问题也有很大帮助!”
林荫觉得谷局长说得很对,又联想到洪市长的话,看来,二者是吻合的。告辞前,谷局长又告诉他们,经过省公安厅认真考评,清水公安局已经被评为二000年度全省优秀公安局,希望他们再接再厉,在新一年取得更大成绩。二人听了很受鼓舞。林荫上车后想,谷局长说得对,自己当前的主要任务是跟大军子斗。可是,要想拿下大军子,必须先抓获二军子。然而,除夕马上就要到了,还没有二军子的确切消息,他的心渐渐提起来。佛祖保佑,让我临走前给清水人民一个交代吧,让我给自己的使命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吧。
腊月二十八,他忽然让秀云回家。秀云不想走,即使走,也希望林荫跟她一起走。她不理解丈夫为什么这时候赶自己一个人离开,为什么不能跟自己回家,合家团圆。可是,她一向听林荫的,只能含泪离开。
现在,林荫只剩下一个念头了,那就是等待除夕的到来。他觉得,那是最后时限,如果二军子到那时还不露面,自己和谷局长制定的计划就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