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筝呼吸畅了,也就慢慢离了他向莫玉走去。当一回到这边,莫玉赶紧将她拉住,护在身边。这时,她才转过身来,一双明媚的眼睛早已变得通红,她无比怨毒地盯着苏烈,恶狠狠地说道:“苏烈!你辱我清誉,败我名声,此恨不共戴天!我长秋令从来没有认输的道理!今日之事是你咎由自取,现如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你,你去死吧!”
与此同时,莫玉手中突然飞出一支劲镖,直直的朝苏烈射去!
莫玉早就后悔,自忖一开始就不该顾忌什么,直接取苏烈的性命,哪还会轮得到他挟持小主做人质?幸好他们小孩子单纯,如若换做敌人,那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她手中再不犹豫……
只是苏烈三人顿时就呆了,那些誓言和承诺,在她们眼中竟如此不值遵守么?说好的江湖规矩和为人信义呢?
一切都不必谈,生死就此一瞬!
那支劲镖带着凄厉风声,眼见得就要射中苏烈的心口,突然,一块石子如横空出世般出现在镖口之上,只听得“当”的一声,镖和石子撞在一起,斜飞出去老远,才跌落于地。
“太师傅!”所有人霎时一愕,只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是太师傅虚云还能是谁?
殷溪顿时喜出望外,赶紧跑到太师傅身边,抱着他手臂就开始哭泣起来。
“呜……呜,太师傅您可来了,她……她们要杀人害命,小烈哥哥差点被他们害死了……”
苏烈和李淳风赶紧过来施礼,太师傅把手一摆,示意他们退后,自己则径直向莫玉走来,“我说过,垂云峰内禁止杀人害命,你当我说的话是唬你的么?”
说话间,只见太师傅身上似乎平地里刮起了旋风一般,须发和衣襟顿时猎猎作响,他每走一步似乎都走在众人的心里,特别是莫玉及两位令使,只觉得如泰山压顶一般,一股沉重的压力压在他们头上、心上,在这压力之下,似乎连说话都不能,嘴角登时溢出血来。
“太师傅!你又要帮助他们欺负我吗?”杨筝咬着牙,已是恨到深处。眼见得莫玉三人被他困住,她已是怒极。“您为何要如此偏袒他们?你可知他们把我给欺负得苦了!不相帮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对付我们?你,你还是我的太师傅吗?”
太师傅听到这,脚步一顿。他看向莫玉他们,突然袍袖一挥,莫玉三人便觉像被重物狠狠撞击了似的,身子如脱线风筝一般,被抛出一丈多远。
太师傅缓缓看向杨筝,无比沉重地说道:“刚才的那些事我都已看到,你们说的话、发的誓,我也听到。惠儿,你真的变了,变得已不像从前了!当年的那个天真无邪,善良实诚的惠儿不见了!现在的你,满是骄傲、跋扈、凶狠、毒辣,不知信义为何物,不晓良善是何物……你知道吗,见你这个样子,我有多失望,又有多心痛啊!”
杨筝眼睁睁地看着莫玉他们被太师傅拂袖击飞,再想找苏烈报仇已是不可能,此一刻她心中既凉又哀,更有十分的恨怒溢满胸膛,哪里还听得进去半点?
她把手一摆,止住太师傅的话语,厉声道:“不必说了,两年前的那个惠儿早已不在,现在的我是杨筝,争天下之争,小儿女之态已不再是我长秋令小主的情感了。如果你留恋这种情感,当初就不应该让我和我娘去长秋令!现在说这些,有用么?告诉你,我即将要被封为公主,天簧玉冑,琼枝玉叶,永享不世荣爵,我如此清雅高贵之人岂能受这些乡野庶民的折辱?
我母亲说得对,你太师傅就是食古不化、迂腐不堪之人,空有一身绝顶的武艺,却从不敢去进取和钻营!她说,本来长秋令令主之位是你的,可你偏要守着那个什么古训、什么道义、什么清规戒律?宁可做一个枯守终老的老古板……结果,我娘去了长秋令,你又说我娘不好,什么沉醉功名、追名逐利,可您想过没有,一个男人没有宏愿和抱负,成日间守着这古观和破阁,那是何其卑微和可笑啊?……本来,你们老一辈的事情,我也不好说什么对错,我做好我自己也就罢了,谁知,你竟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作对!,不帮我,反倒帮起这些卑微的庶民,你让我何其失望?
也罢,今时不同往日,你说我变了,我又何尝不说是太师傅您变了呢?……不说了,越说越寒心,你把召集令名单给我,我现在就下山去,从此以后,除了官面上的往来,我们再无瓜葛!”
杨筝出语刻薄,字字诛心,哪里还有半分情面?太师傅听罢,却是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古井似的眼眸中如死水般沉寂。
“时耶?命耶?原来她心中竟是这样看我……可笑啊可叹!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是这样的道理在作怪!她,她哪知,哪知我的心念啊?……”太师傅自语着,如此良久良久,方才苦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封描了金饰火云图案的信封,颤声道:“这是本次遣往长秋令的名单,共计十人,不日就会前往长秋令报道,惠儿,不。杨筝,你……你拿去吧!”
杨筝脸色苍白,看了看太师傅的哀痛莫名的样子,知道自己说得狠了,但她一看到苏烈他们,仍在他的庇护之下,已再无狙杀的可能,心中又是愤恨。
她一伸手把信封拿在手中,再不言语,转身就对莫玉三人说道:“我们走!”
太师傅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声,这才喃喃说道:“惠儿,我知道,有些事情并不能怪你,你说我古板迂腐,的确,有时候我就是按这四个字去做的,非古板迂腐不能守业啊!只是世间是非公义自在人心,进取之心和坚守之道谁又能完整评判呢……你,好自为之吧!”
苏烈也是感叹,他走到太师傅身边,轻声道:“太师傅,您别难过,他们不理解您,可我却非常理解您的。一件事的坚守比出世进取更为不易,非大毅力和大智慧不能做到!当年司马迁著《史记》,增删修改上千次,期间遭遇横祸和诋毁,却百死而不悔,历时数十载笔耕不辍方成书流芳,成了千古美谈!相比之下,太师傅您何尝不也是在做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功业呢?
是!很多人不理解,很多人会嘲笑,可他们不懂,愈是大功业,愈是需要大智慧者的坚守和传承,你不做,他不做,那谁去做?我们中华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他们才是我们民族真正的脊梁!也正是这些铁铮铮的脊梁,才托负起我们文明的延续和前进!太师傅,我们且走着,且看他人起高楼,看他人楼塌了,我自渭水桥边坐,独钓万古寂寞愁!你说好不好?”
太师傅听完,已从恍惚中走出来,会心一笑,赞许道:“好一句渭水桥边坐,独钓万古寂寞愁,你倒是自嘲地贴切!”
苏烈也笑道:“何尝又不是呢?”
殷溪和李淳风也走过来,齐声道:“这,何尝又是呢?”
太师傅和苏烈一愕,旋即又哈哈一笑,“是啊,何尝又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