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围城之困7
开始他还想对母亲隐瞒下去,可是时间稍长之后,母亲也对自己的病情产生了怀疑,文仲兄妹几个经过商量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她老人家。正在他们担心用什么方式,在什么时候告诉她的时候,母亲也看出了他们的为难,非常坦然地对文仲说:“儿呀,我的病情我知道,肯定不是胃病也不是食道炎,要不怎么会打了这么多针不见效呢?你们也不要瞒我了,我死了对你对我都是一个解脱,这么多年来你为我夹在中间不知受了多少气,我这辈子守寡没白守,你对得起我,也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妈呀,你别说了,儿子不孝,你年轻守寡,年老了也没有舒心地过一天好日子,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孙子孙女牙齿打掉了肚子里吞,受尽了委屈,你从没抱怨我,现在你病了,我一定要想办法治好你的病。”文仲哽咽着安慰母亲。
“傻孩子,别说了,我是离天远离土近的人了,多花钱也只能延长我的痛苦。再说三个孩子都那么听话,都那么成器,看到我的三个孙子孙女,我很高兴,也很知足,就算不为你着想也要为他们着想,两个大的还没成家,小的还在读大学,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这么大一家人都靠你一个人的工资。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今年七十八岁,已经是高寿的人了。”
“不,妈,我无论如何,再大的困难也不能眼睁睁地望着你等死呀?”
“说什么我也不会到医院去的,你就依我的,我想得很开,就是让我到医院也治不了我的心病。我真的活够了,跟你说句实话,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对你说,要不是怕你背上不孝的罪名,我早就自寻短见了。现在得了这种病是天在助我,也在助你。难道你还想让我继续受罪吗?我实在是受够了。”母亲语气虽然平静,但字字句句和着血带着泪。
文仲怎么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他的内心犹如刀绞一般难受,由于自己的错误选择,让母亲蒙受了难以承载的心灵伤害呀!是呀,何止是母亲,就是文仲也不止一次想到过结束自己这无奈的一生呢,不就是为人子为人父的责任让自己在苟且偷生吗?
有一次,文仲在外面开会刚回到家,就听到妻子在大声辱骂母亲,街坊邻居象看大戏一样围观,指责声,议论声使他的脊梁骨一阵阵发寒,他简直无地自容。妻子的蛮横无理早已使他万念俱灰。
当天晚上,他趁着夜色来到了铁路上准备卧轨自杀,也许是命不该死,也许是每个行将自裁的人都有一段生死攸关的决择。他独自一人坐在铁路旁苦思冥想,想到他那凄惨的童年少年青年,想到母亲那披星戴月,含辛茹苦地拉扯他们一家大小老少的艰难曲折,也想到三个天真无邪的儿女。离鬼门关只有一步之遥的他,在死神面前作最后的徘徊。
突然远处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的喊声,他抬起一直俯在膝盖上的头朝路基下看去,一眼就瞅到了顺着铁路的斜坡往上爬的母亲,母亲的身后是他那多年来一直情同手足的同学加同事。
一见面那位同学就劈头盖脸地训斥着文仲:“你是什么男子汉,对子女,对老人不负责任。我知道你内心深处的难以言状的痛苦,受尽心灵的煎熬,但是不能以死来解脱自己,把自己的解脱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的良心不受到谴责吗?”
“儿呀,我守寡把你盼大,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依靠你却想抛下我不管,不如我先死了算了。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母亲泣不成声。
“是呀,你这不是在逼老娘的命吗,你还算为人之子吗?”他的同学毫不留情地指责着他。
为了安慰母亲,文仲不得不忍受着内心的剧痛:“不是,我没有死的意思,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妈,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和孩子们不管的。”说着文仲慢腾腾地站起来,搀扶着母亲再一次走向人生的苦海……
从那以后,文仲再也没有想到过以死来逃避现实,默默地承受着来自那位不谙世事不近情理的恶妇造成的心灵折磨。度日如年,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灵摧残。
正当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成人,终于有人能理直气壮地约束妻子的蛮横之时,苍天无眼,怎么竟让癌症这个恶魔降临到母亲的头上,说什么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为什么在母亲的身上不能应验?文仲问自己,问苍天!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母亲以顽强的毅力同死神搏斗着,最终没能战胜病魔。三个月之后母亲进入了生命的倒计时,那年春节,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吃团年饭,文仲知道这将是他们和母亲在一起过最后一个春节了,带着满腹的忧伤,做好了团年饭后就帮母亲穿好衣服,梳洗整齐让她和大家一起团年。一生爱好整洁的母亲也知道自己为时不多了,也想和孩子们在一起团聚她人生的最后一个春节,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带着少有的强笑起床了。
文仲把母亲安置在一张靠背椅上坐好后,吩咐女儿看好奶奶,就开始去忙去了,没过多大一会,女儿突然惊呼起来:“爸,你看奶奶怎么了!”
文仲一看母亲浑身颤抖,头无力地耷拉下来,眼看就要从椅子上溜到地面,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母亲抱到床上,这时母亲没有一点儿反应,他顾不得团年呆立在母亲的病榻前,守护着,直到母亲的呼吸均匀了才离开。一家人慌得手忙脚乱,妻子连看都没看一眼,文仲的心充满着悲哀和凄凉。
这年春节的团年饭,文仲味同爵蜡,草草地吃了几口,就和大儿子一道去为母亲赶做棺材,他担心母亲熬不过大年初一。还好母亲以惊人的毅力又挺了过来,在生命的弥留之际,还在为他们着想,让他们平安地度过了那年的春节。
春节过后,母亲的病情一天更比一天加重,生活完全不能自理了,吃饭要人喂,大小便要人抱。文仲和姐姐妹妹们商量后决定轮流护理,文仲既要忙于工作,班不能不上,母亲也不能弃之不管。尽管他已经疲于奔命,可是妻子没有半点儿怜悯之心,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还天天嘀咕着要文仲把已经奄奄一息的母亲送到姐姐或妹妹的家里去。每当听到她的唠叨,文仲只能用沉默表示抗争,他不想让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听到他和妻子的吵闹,带着心灵的伤痛离他而去。然而文仲的一切努力对于一个愚昧无知蛮不讲理的泼妇都是徒劳无益的,樵野的火山还是爆发了。
那天,文仲上班去了,她竟然逼着妹妹,要妹妹把母亲接到她家去:“你哥哥要上班,你们天天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医疗费还是我们一家掏,这样下去不行,又不是你哥一个人的妈。”
妹妹说:“嫂子,母亲现在病成这样,能坐车吗,要是说生活费,我们交还不行吗?医疗费我们平摊,我求你了,老妈没有几天活头了,让老妈安静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