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吧!”
明俏兴冲冲地眉眼弯弯地对荀寅咯咯咯地笑,银铃般的笑声婉转悠扬,似是黄鹂声声蹄叫,又仿佛是清泉汩汩叮叮当当撞击着陷入泥土中的鹅卵石一般,相当悦耳动听。
荀寅见她嘴角两边各有一对小梨涡,眼神越发地柔和起来,勾唇都怀着一抹浅浅笑靥,他微微颔首。
明俏也颇为自然地挽住了荀寅的手臂,左手指尖粉红娇艳丹蔻盈满嫩白圆润十指纤纤,仍旧拿着那菱花蝶纹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时不时轻笑出声用其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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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太傅大人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眼尖的首饰铺子董老板一看见荀寅负手执着一把白玉蛇骨折扇,面若冠玉、气度不凡的样子,便吆喝着热情万分地招呼起来,荀寅的鎏金蟒纹雕丝皂靴轻轻落地。
董老板视线逐渐挪开,再瞅瞅他身上鸦青色织锦的绵绸缎子,顿时眼睛倏地一亮,吹得胡须都颤抖了几下。
这可是北魏国给大邺朝见的贡品,纵观长安城也找不出来相同的几匹,现如今竟然被人裁成了衣裳袍子穿在身上,这人非富即贵,身份一定不简单。
袭风见状,几步上前,向董老板出示太傅府独有的镂空桃木令牌,董老板乌黑的眼珠滴溜一转,他是个机灵人。
不敢怠慢了两位长安城贵人,忙不迭给二人领去西隔间的珍宝坊,那里的东西可要比在明面上摆出的饰品好得很多。
明俏随手挑挑拣拣了簪子,层层叠叠里面总算看出来个顺眼又漂亮的,累丝并蒂海棠花步摇簪。
细细摸一摸倒是这一堆眼花缭乱的首饰里为数不多的上品,玻璃种的绛紫翡,很稀罕的玩意儿。
但又瞧一瞧一旁用狐毛缎子包起来的鎏金穿花衔珠璎珞项圈,心里又开始天人交战起来。
怎么办?两个都很喜欢。
明俏纠结着,咬着下唇不知所措,只得又摸摸索索了几个品相良好的银钗,还有那自己先前来逛时早就心心念念已久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和六菱纱团扇。
她很爱在睡前点个沉水香,这习惯是母后当年留给她的,之前在明珠殿里,自己便要日日焚香,在夜半无人时,才能稍稍缓解一下喜怒不定的情绪,安然入眠。
但不知道怎的,来了太傅府后,即使睡前不用点香,明俏照样可以睡得安安稳稳,一觉到天亮。
“有心仪的了吗?”
荀寅坐在乌木边花梨心条案上,微微呷一口清茶,举手投足间带着贵气逼人,氤氲着迷迷蒙蒙的热雾气,开口悠悠问着她。
明俏一边托着香腮蹙着眉头想着到底要哪一个才好,一边下意识听到荀寅这话于是乎摇了摇头。
“那不如全要了,董老板,刚才夫人摸过的所有首饰,都包起来送到太傅府去。”
荀寅起身,拂了拂云袖,一脸笑意盈盈地看向明俏此时此刻错愕诧异的模样。
“要不还是算了,这也太多了,你……”
明俏咋舌,这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也不知道太傅到底贪墨了多少银两,家境怎么就这么殷实,这些珠宝首饰面少说也得上千两银子。
这白花花大把大把的银子就这样说没就没了,明俏前段日子过惯了清苦生活,倏地一下便如此一掷千金,她有些心头发悸。
“夫人难道不喜欢?”
荀寅挑眉,摇着白玉折扇的骨节分明的手微微一顿,侧过半张脸望着她。
“喜欢……”
明俏拗不过他,只得弱弱地回答。
“夫人喜欢就好,若是夫人喜欢的,就算那天上的月亮,给你摘下来又何妨?”
荀寅温润一笑,笑得洒脱昳丽,狭长的丹凤眼眼尾稍稍上翘,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温柔,这副好皮囊不知迷倒了多少长安贵女,让多少世家小姐魂牵梦萦。
听到他这般花言巧语,明俏内心更加惊讶了,这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荀寅吗?
那个教书时不苟言笑克己守礼,面圣时恭谨劝谏,对待官员们和善春风那个荀太傅吗?
明俏还记得,自己十岁那年办生辰宴时,这荀寅还上折子参了自己一本,理由就是铺张浪费,奢华过度。
这老男人,朝堂上刚正不阿言之凿凿,下了朝堂就原形毕露了出来,倒是有两幅面孔。
袭风被荀寅给了个眼色,直接给董老板甩过去一张银灿灿的银票子。
董老板忙端着手接过去,觉得手上这银票子足足有千斤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自己的钱袋子里。
继而又抬头瞥了一眼与荀寅并肩而行巧笑嫣然的连心钰,心里默默念着:这真是个贵人!
顿时,觉得有些感动,这长安里谁人不知荀太傅的君子秉性,两袖清风一心为国,如今肯为一天仙似的女子一掷千金,想必是爱极了的娇妻。
当真是一件奇事!
董老板兴致冲冲地跑到隔壁卖烧饼的王大娘铺子,与她闲唠了半晌,王大娘也是张大嘴巴一脸新奇。
转身便告诉了身边听得满脸错愕脂粉铺子的李掌柜,一传十十传百,不过一日的功夫,长安城就传遍了这件美事——荀太傅大人为爱妻一掷千金,买断首饰铺子。
覃思卉在相府,听得牙根疼,恨得磨牙,一旁的婢子紧张兮兮地觑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只见她听一句小厮的复述脸色便不好看一分,最后竟然是愤怒地将博山香炉狠狠掷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这连家上不得台面的小贱蹄子,荀大人的一世英名,全全要毁在她的手里了!”
覃思卉面色阴沉,眉目间涌出浓浓的戾气,阴骘不已。
“覃四姑娘您别生气,那连家三姑娘与荀大人只是奉旨成婚,没有太过感情的,今日之举也不过是顾及圣上面子和太傅府的面子,定不是真心待那连心钰。”
覃思卉的贴身丫鬟珍珠在一旁捧上一盏崭新的云纹暖炉递到她的手中,覃思卉暗自咬牙,凭什么一个落魄的尚书府不受重视的三姑娘偏偏被圣上青睐赐给了当朝太傅?
这可是无上殊荣,嫁得这般如意郎君,爹爹先前早就知道自己倾慕太傅已久,怎的还撺掇圣旨赐婚?
越想越气,自己堂堂当朝左相之女,有何配不上他荀寅的?
之前向他一次次暗中表露心迹,他却快刀斩乱麻全都拒绝了,她当时心下思忖都猜测这太傅莫不是个断袖,有龙阳之好?
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样。
只是他对自己没有心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