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晚枫闻言方觉自己失态,赶紧擦干眼泪平复心情:“好侄女,逆境遇事不惊,颇有兴南贤弟的遗风。”说着便将目光移到阿寸身后的黑衣男子身上,面露疑惑。
其实从他进门开始落夺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见这少年呼吸匀称,内力深不可测。且周身一股肃杀寒气,不像善人。
“鹦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既然您与我父亲称兄道弟,便是我的长辈,自是可以。”
卢晚枫闻言会心一笑:“鹦儿,到了伯父这里,只当到了家里便是。此后就在伯父身边,正好我一直想要个女儿。亭西,你看把你这鹦儿妹妹安置在何处为好?”
卢亭西闻言上下打量了琴鹦和落夺,试探道:“爹爹既视琴姑娘为女儿,自然要与我一般住在春梅园,只是,这位公子不知和琴姑娘有何渊源?是否要同衾而寝?”
阿寸闻言羞红脸,还未开口,见落夺上前道:“公子误会了,半月前我从龙泉岸边遇到了这位昏迷的姑娘,她好像是头部受了伤,记忆有些错乱。本想等我到平原城办完事情就帮她寻一处安生之地,没曾想竟遇到故人,既是如此,我也不便久留,这就离开了。”
卢亭西赶忙上前挽留道:“这位小兄弟留步,你救下了琴姑娘,于我卢家堡有恩,既然你说要在平原城办事,那这段时间尽可留下,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
“既是如此,那便叨扰了。”落夺不再推却。
卢家堡分四门,四门以东为首,主院为春梅园,以等级划分次列为南门夏兰园,西门秋竹园,北门冬菊园。落夺以客人身份被安置在冬菊园。
阿寸不明落夺白日的所作所为,想去问问他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但阿寸不熟悉地形,不辨方位,来到了一处楼宇,匾上赫然写着极客楼。阿寸推门而入,廊道漆黑一片,远处却隐约泛着绿光。
阿寸顺着光源,走了很久豁然开朗,见一巨大的玉石擂台横亘在中央。
阿寸走近,看着擂台四周笼罩着寒气,便伸手试探。
“不可!”
阿寸一惊,顺着男子的声音望去,见卢亭西徐徐走来。
“琴姑娘,这寒冰擂台内含家父从极北苦寒之地寻得的千年寒玉,寒气伤经刺骨,武功低微者,即使是碰一下也要卧床半月修养才能康复。”
“原来如此,还好你及时出现。”阿寸闻言后怕道。
阿寸围着寒冰擂台转着走了几步:“这极客楼是什么地方,既然这东西这么危险,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姑娘可曾听过四年一次的平原盛会,由百位门派掌门参与,为期七日,共同商讨中州大事。就是在此地举办。平日里此地乃卢家堡禁地。只有我与父亲方可进入。至于这寒冰擂台嘛,自有他的妙处。”说罢,卢亭西翻身飞到擂台之上。扎开马步,周身运气。
“哎,你,这是做什么,快下来。”
卢亭西却始终维持姿势不动,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却大汗涔涔,眉眼皱成一团,十分痛苦难受的样子。倒退了几步后飞身而下。
阿寸上前扶住身位不稳的卢亭西:“你还好吗,既然知道这擂台于人身有害,你怎么还自己跳上去。”
卢亭西平缓了内息,才断断续续道:“这就是寒冰擂台的妙处,在寒冰擂台上练功功效抵得上在寻常之地三倍之多。只是我的功力尚浅,能在上面半盏茶的时间已是极限。”
“这就是物极必反吗,害人之物倒成了宝物。”阿寸觉得十分有趣道。
阿寸见卢亭西面色不好,气息不紊,猜到他平日里其实并未坚持到半盏茶的时间,方才是在自己面前逞能。现下一时间难以恢复。就这样放任不管于心不忍,而且此刻去寻落夺,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也容易惹人非议,现下只好作罢:“我送你回去吧。”
卢亭西不再逞强:“那就有劳琴姑娘了”
“别叫我琴姑娘了,叫我阿……鹦,对,阿鹦。”阿寸一不小心差点说漏嘴,还好圆了过去。
“好,那有劳阿鹦。”卢亭西应道。
阿寸将卢亭西安置在茶几旁,起身环顾四周,见房间内挂满了不同种类,不同尺寸的乐器。阿寸拿起一支放置在正中央的白玉短箫,吹奏起来,曲调灵动婉转悠扬,犹如清泉激荡,沁人心脾。
卢亭西沉醉其中,一曲罢,萦绕心间,久久难以忘却。“我自小便喜好音律,专研多年,但从未听过像阿鹦吹奏这般清丽脱俗之曲,可有名字?”卢亭西难掩欣赏之情。
阿寸思来想去:“这是我根据此情此景随意吹奏的,没有名字。”
“阿鹦当真在乐曲上有极高的造诣,可否请你再吹奏一曲?”卢亭西十分兴奋,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身体不适。
“这有何难。”阿寸随心再奏一曲,与方才相比,更添欢愉灵动。如空谷百灵,提神益气,忽而急转曲罢。
“怎么了?”卢亭西紧张道。
阿寸仔细查看短萧,连连摇头:“这萧的材料珍稀罕见,但内有瑕疵,不易察觉,音色却不是最佳,浪费了这材料,颇有些暴殄天物。”
卢亭西闻言难掩惊诧接过短萧若有所思道:“阿鹦耳力惊人,这萧是仿造天下第一乐师乐伯的名器‘听香’所制,虽然找到了相同的材料,却怎么也重现不出那样的天籁之音。仅仅是靠吹奏一曲便知其症结,实乃古今罕见奇才!”
阿寸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赞美:“卢少爷谬赞了,我哪里有那么好。”
“这短萧是我最珍视的乐器,阿鹦可否收下,若是有你当她的主人,也算是它的造化。”卢亭西将短萧递到阿寸面前。
阿寸犹豫再三,不知如何拒绝便接过了。
夜已深,阿寸手持短萧回到房间,屋内未点烛火漆黑一片。
阿寸关门刚转过身,便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去哪里了?”
这声音阿寸如何不知:“我……我方才去寻你,迷了路。”说着阿寸不知为何心虚的将短萧藏在背后。
“那是什么?”落夺见状,声音冷冽无情。
阿寸不敢隐瞒:“是,卢家少爷给我的……短萧。”
话音刚落,落夺不知从屋里的何处瞬间来到阿寸的面前。
“啊!”阿寸没来得及反应,吓的后退一步,却被落夺拦住腰身,阿寸身体不稳,向前跌在了落夺的身上,脸磕在了落夺的肩头。着实疼的厉害。只好埋在他的肩头。
“你还要抱多久?”
头上不耐烦的男子声音响起。
阿寸手里握紧短萧,不敢抬头,正盘算着怎么解释。
落夺突然握住了阿寸的手腕,慢慢擦过她的手掌,从她的手中抽出了短萧。“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懂乐理?”
阿寸不知道为何,从落夺的声音中听到一丝怒气,当下忐忑不安。
落夺见怀中的女子不答,拉开两人的距离,用短萧挑起阿寸的下巴:“不妨为我也吹奏一曲?”
他真的在生气,阿寸更加确定,便摇摇头:“不会再吹奏了,明日我把这萧还给他。”说着便要去抢落夺手中的短萧。
意识到她的目的,落夺手一抬,阿寸扑了个空,阿寸身高不足,试着轻轻跃起,还是拿不到。
“既然你不要,那还留着干嘛”只见落夺手一握,白玉短萧瞬间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你!”阿寸见状怒不可遏。“这是人家的珍宝,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毁掉!”
“你心疼了?”落夺轻描淡写。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好的东西,当然心疼啊。”阿寸老实答道。
“谁知道你是心疼东西还是心疼人。”落夺喃喃自语。
“什么?”阿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突然明白落夺为何这样做。“你是不是吃醋了?”阿寸微笑着注视落夺。
“可笑,你听好,我吃甜的、辣的、咸的、苦的,就是不吃酸的。”落夺竟一一细数。
月光下,阿寸发自内心笑容绽放,灿若桃花。
“你笑什么?”落夺不解。
阿寸走近落夺,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二娘虽然对我关怀,但我知道她有所隐瞒,并非交付真心。一直以来,我真的很害怕,很孤单。不过现在我知道,有你在注意我,关心我。这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落夺身微动,阿寸以为他要推开自己,没想到,一支宽厚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头,轻柔温暖。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在寂静的深夜里听着对方的心跳声,交换彼此的呼吸。
夜风吹起,窗口的梧桐叶随风而落。“我会离开半月,会有人来保护你,你就在此地等我。”落夺打破了宁静。
阿寸没有问他去哪里,做什么,因为对她来说这并不重要,她只要计算着日子等他回来便好。
在落夺离开的三日后,卢家堡迎来了一个客人,正是久未露面的玉帛庄庄主言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