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吱嘎,吱嘎的闲趣里,就有一辆牛车从天荒外道上而来,慢悠悠地进了天荒城。
车上标配着师徒二人,皆闲适自得。
他们二人在城外的小摊子上逛了很长时间,足足地把那地摊旁的“砍价美景”和“卖菜美人儿”都给看了个遍,才乘兴而进城。
城里更热闹,商贩交易要比城外的更密集,划分的市范围也更大,足足囊括了有大半个城区…熙熙攘攘的,总是让人看个不够,想要一直看下去。
这里的妙,可是比那砍价更有韵味……这里面的寻常交谈甚至是穿着破鞋去喝茶都不寻常……这是高手之间的斗争,往往一次简单不寻常的茶馆闲谈,就可能造就一个天下动容的富者。
老贾和陈贾就是这般来的。
他们二人也是这万千人里的一人,只不过运气好些,跳过了龙门,从一只肥溜的鲤鱼成为了钱霸天下的“蛟龙”。
他们不是真龙天子,所以不能直称为龙。
他们二人都是名动天下的巨商…钱多如牛毛,三头六臂,他们眼里只有钱!
——瞬间就能多挣万两……这是说书先生对他们的刻意编排,能缓解他们这群屌丝们平日里的乏味,并且增加不少乐趣。
只不过在这一次轰动之后,那个首创的说书先生就被贾陈二人之间的一人快速的给注销了……哈哈哈。
这是忌讳,不能乱说的。
人家有钱,那就有人替他卖命。这是真理,永恒不变的真理。
这个编排自从投入市场后,居然引起了侧面风波,让趋之若鹜的铁头娃们赚了不少。所以…经过改良后,又有一个出名的说书先生出来了…据说背后就是贾陈二人共同推动的…
“这他妈的也是个商机!真无耻!”
说话的人在第二日去听书之后就又真香了……从此念念不忘…
因为爆料还在继续,现在流行自黑。
所以,贾陈二人又赚了不少钱…大捞一笔是一笔啊,啥地方的羊毛都可以掐,真是名商。(吐槽找笑料,不喜勿喷)
……
伏城和广信这师徒俩在那白雪皑皑的荒原上待了很长时间,再加上路上无止休的辗转反侧。
所以…是伏城这个师父嘴里都快要淡出个鸟来,而不是广信这个听话的徒弟。
这是怪病,此病需好酒来医。
药是酒,好药配好酒。
可好药少,好酒也少。
所以需要足够的耐心,才能一眼从茫茫酒海里发现适合自己的!广信这般劝他固执的师父。
“嗯…谁说也没用,俺不听,不然一剑杀之!你想死吗?”伏城这般幼稚的回应广信…遥遥几千里,一直没东西能对上眼才是最折磨人的事。
所以,当天荒这座无围城出现在二人眼帘之中时,伏城这个痴汉还是毛糙急的不行,可真正到了近铺情怯牛临城下的时候,伏城老汉反而不着急了,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二人当真是不急了,不仅仅是酒,还有救人…但经过几个眼神的交汇,师徒二人不约而同的点点头。确定了下来:他们二人(最重要的还是伏城)要戒骄戒躁,来者是客,主就应该随着客来改时间。一定要做到不要脸,才能体验世间美好与快乐。
“小广,我饿了…快饿死了……你速速买些东西…然后再救活我。”车上穿着短褐的老头儿很会使唤人,他脸上蓄着一把飘逸的羊毛须,头发乱糟糟的,袖口也泛着油光,行为举动很是随意。
“知道了,师傅,买什么。”
“买这!——头戴黄花爬上架,身材苗条头朝下,生来刺多不许摸,人接车送才出嫁,等我醒了,就吃这!”
伏城抛出一个迷题后就不说话了,心想就让广信使劲去猜吧。众目睽睽之下,伏城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坐在车厢里,直接大大方方的就翘起腿,把沾满泥土的草鞋脱下,侧着身子,用手撑着下巴,就在暖和的日头下打起了打起了小盹。
青衫男子应了句,没有太大反应,拉起缰绳,趴在牛耳边,说了几句话,又用手抚了抚牛背,便躺在栏上,眯上了眼睛晒起了太阳。
师父的谜底,很容易猜。
只不过二人的囊中已羞涩…还是先买酒重要啊。
“这味他妈的也太大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嫌弃地挥了挥手,嘟囔了几句,站在一旁,和这牛车保持好了距离。
“对啊对啊,他们怎么混进来的?”另一个年轻人问。
“切,谁能知道呢?”
“唉,烦死了,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倏然间,就一个狠狠地爆栗的敲在了这吐槽二人的头上,阁上的一个老人道:“喂,你们可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可能他就是你未来的主家,你看他车厢里的剑,可不便宜喽。”
“嚄,可是你他妈的打我干什么?我妈妈都没打过我…”
二人冲上了阁子,要去找老头的事。
……
日头常晌午,让人疲且倦,看着车上已经昏昏沉沉的二人,从街道对面走来的商贩百姓们赶紧自觉的让开一条路,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声音很杂乱,目光所至之处是一脸“无辜”的牛儿。
“哞哞。”老牛并不喜欢被人围观,跟着弥漫在空气里的酒气,随意选条路,就拐了进去。
动物和人待久了,也会沾染些习性。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牛儿和这二人待久了,自然也开始随意起来,无拘无束。
它可是青云山上弟子们见了都要拜的圣牛,现在居然沦为拉车一把手了,而且,还拉了十几年。
牛儿很委屈,也很无助。
可是缰绳一直没松开过,不然它肯定要跑了,此生不做打工仔!
……
一辆奢侈的马车慢慢驶过街巷,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迈着小方步,慢慢驶过长街马蹄嘚嘚敲击着地面,葛车夫就看到了一辆扎眼的牛车。
“那是!”
他的心跳加快,大脑空白,葛启呆滞的目送眼光里之物远去…然后才回过神来,嘴唇微干,恭敬唤道,
“余城主,”
一个精瘦的男子掀帘探头,“嗯?”
“刚刚,应该是伏老先生和他的爱徒广信小先生。”车夫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场景带给自己的冲击,那青衫男子是百余年里最有可能的下一位大宗师,名为广信,是墟峰最受敬仰的大师兄。
“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什么就是什么,它不会骗人。”
“诺,城主,我们应该?”
“不多管闲事,除非你想死。”
“他来了,我估摸着时间也到了,前些日子老贾摆脱我的事,就趁着这两天去拜拜吧。”余桂元胸有成竹的说道。
“那跟上去看看?”
“傻么?既然他们二人敢来,定是叶宗师知晓的,你我二人又算的了什么,赶紧打道回府,别管这破事,他们俩要是死了一个我才高兴呢,葛启,没有地位的人便要活的鬼鬼祟祟,你我二人皆是如此。”
“是,城主。”葛启挥起缰绳,调转方向,朝着城主府拐回。
余桂元看着远处的人潮,淡淡的叹息一声,感慨道,“这人物啊,不要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权势有多大便可以为所欲为,这天热了,也要下场秋雨去去暑气,不然人们哀声怨道,你我便都是里外非人。”
“非人哉,人哉,不是人哉。”葛启在心底悠悠的念出下句,感觉也颇为无奈。
权势滔天者,行事之时,考虑过普通百姓的感受吗?或许是为了试探,打压,降低底线,反正一切都是为了俗气一字——钱。但,绝不应该!
杀鸡取卵,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你说二人见面会说什么呢?葛启。”
“属下不知。”
“猜猜。”余桂元有怂恿之意。
“叙旧情吧。”
“对了,肯定不会说些什么好事。再说,他们也要考虑一下当今的局势,那有说干就干的道理,除非是傻子,不会思考的傻子。”
“诺,城主说的是。”
“走,去怡·阁看看姑娘们,这也算是给青云宗墟峰上的人送些钱,尽了自己的心意。”
“……”葛启微笑不语,他知道,这算是余老爷晚上给夫人的说辞,真是有理有据!让人抓不到把柄,滑腻至极。
……
这一路上,伏城在颠簸中只睁开了两次眼,一次是看天,一次是看人。
“还好,走了。”
“不然一剑杀之!”
这句话光为流传,也算得上是青云宗的经典语录,“你想死吗?那我就一剑杀之……”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刺眼的光线被稀疏的绿叶所遮挡,星星点点。让人不太舒适,耳畔边传来话语,“师傅,我去打酒了,你继续睡。”
伏城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这一青衣男子下了车,掂着个大酒壶,牵着牛车来到一挂着旗帜的店门前,门口人群络绎不绝,看起来这酒家应该有个招牌好酒,生意自然差不了,
梧桐酒落。
名字还不错,广信摸了下牛头,表示对牛儿的夸赞,又从树边薅了把草,塞给牛儿的嘴里以示嘉奖。
做完这一切,广信才入里,和小二交谈几句,待酒满壶口,付了钱,施施然的走出。
广信看向树底下卖黄瓜的妇人,沉思了下便走了过去。
师父让自己买的应该还有这吧。
只不过…他晃着手里的几文钱…脸上带着些许无奈。
在经历一番挫折与坎坷刁难后,广信还是拿着两根绿油油的黄瓜走了回来,他脸上依旧带着无奈:他不是个嘴炮,也不会讲好话,所以磨蹭半天才能满足获得两根黄瓜的想法。
那个妇女讲话是真的有气势,一套连着一套,一环扣着一环,一句挨着一句,不带停的:“……衣服穿着怪好,可谁能知道是个穷比呢……啧啧,有钱买酒没钱买瓜,这么大的人了,怎么想的……唉,卖给你吧,卖给你吧……嚄,多好的黄瓜啊,就是遇不到好的主人…喂,给你吧,下回不要让我见到你,占人便宜会折寿的知道不?”
广信不想反驳,也没有理由反驳,一是因为他真是没钱,二是因为他早已把这一切看淡,心静如水。
只是没想到,师父多年前的玩笑话居然成真了:遇到村妇最好别惹,不然就算是个实力再高深者,也会被狠狠地骂,也只能憋屈忍着……当然,这是说广信这样老实的高手。
要是其他的高手,早就一剑杀之了。这样也符合青云留给众人的印象嘛。
可惜了,青衫广信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慢吞吞的高手,心善的高手。
他不喜欢杀戮,每次却被人逼得硬要杀戮。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就是真实。
所以——他没想当个好人,但也不想当个坏人。快快乐乐的就这样挺好,陪着师父,随便去哪里都行……
……
车上的老头儿还是睡不醒的样子,等到那酒撒车厢,迷瞪的眼里很快恢复了清明,接过酒壶,喝了几大口,不满的说,“小广,慢了,被骂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委屈。”
“师傅怪罪,稍微攀谈了会,委屈倒是没有,只是心里有些不开心罢了。”
“无妨…你的性子就是这样,那吃完瓜,喝完酒,就随我去杀杀叶老狗吧。”
“师傅轻言,被人听到了,小心这城里泼皮来拿您开涮。毕竟,叶前辈可是天荒城的圣人,万民敬仰,威严极高,我们在异乡,说话做事要稳健些。”
伏城哈哈大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嘛,你说的虽然对,但不符合我青云的作风,有人不是爱说我青云口头禅是‘你想死吗?’那我们俩也来说说,好张张青云的威风,这叫什么…”伏城突然想不起来那句话怎么说的了。
“师傅,这叫狗借…”
伏城跺了他一脚,叱道:“闭嘴!会不会说话?我意已决,不用再多说了,啥时候才能让师父少操点心?”…伏城拍了拍广信的胸膛。
广信抱拳,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不应该说师父是狗的…说道:“诺,一切皆顺师傅心意。”
拍板子钉钉,曲解事实,伏城这个老头做的很熟练;耍威风这事,他也不少干;骂街唱曲,也样样精通。
人老了,总要找些事来做。
不然闲出了病,可如何是好?
青墙外,有几个盯梢的小人物看着这二人,行为举止很是小心谨慎,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稳妥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上报的要及时,便好,上头催的并不急,
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哪里会撕破脸皮乱咬?这也算是应了余城主桂元的话,也算是能留住为数不多的太平。
这就是真实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