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不是个完美的女子,从女扮男装骗人到下棋吃子就可以看出。
……
吴平来了,摇着扇子,青衣晃动。
吴平走了,残花败柳,天昏地暗。
这个变化,造成的影响如一颗投入水里的石子,不大不小,可伤可笑。
但它的意义远远不仅如此,至少是在这个女弟子的眼里,她哀伤自己爱上,所以才会得到离别的凄凉。
没人给她讲一声要离开的讯息,也没人告诉她吴平是谁又为什么告别。
他就这样的来了,也就这样的去了。
他轻轻招手,告别西天的云彩;他对着自己微笑,看着西边的晚霞,“爱是什么,一朝一夕太短,至少需要一万年的陪伴,如果能再来一次,江晗,我一定会对你说三个字——但实在是可惜了,可惜了,我对不住你。”
吴平连连摇头,伴着落日余晖…侧脸上盖上一层薄纱,不再说话了,只是手里依旧摇着扇子。
这种突然而来的落差让江晗一怔,差点哭了出来。“你说,你说嘛,你说吧,你别说了!呜呜呜…”
他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
江晗知道自己被遗弃了,也那个负心汉叫吴平。但她只是仅仅知道这些…而没有更深入的了解。
莫非爱只蚂蚁,都要知道它是那个窝的么?
但人和蚁有很大不同…蚂蚁被你捏在手里,可以随时为你而死;可人呢?终究都只是一场梦,突如其来、爱到深处、情不得已、谢幕结束。
在日出江花红胜火的河边,你曾滔滔不绝的给我讲你名字的来历——:“吴”为口无,意思就是口无遮拦,随心所欲,口是心非,也有道妾贞心的隐晦。天和无虽区别不大,但细究起来意思相差甚远。“天”为寂寥沧海行舟万里天清秋,“无”字取之于为世间无我这般人之中。”
焉能学众口,咄咄空咨嗟?
吴平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江晗,让少女那颗羞怯但火热心怦怦直跳。
吴平的平——“平”取浮萍第二字,雨打风吹不饶萍的平,不依不饶的萍,坚守道心的平、甘愿为天下平太平的平。我叫吴平,姑娘,我这个穷书生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是我的缘分…”
吴平摇了摇扇子,伸出纤细的玉手。
江晗斜着眼,悄悄害怕小心地握了上去,像个惧人入林的鹿。
她本性就是一只怯鹿,可惜遇到了吴平这匹喂不饱的狼。
吴平是怎样来到剑阁的,没人知道。
吴平是怎么离开的,也没人知道。
吴平待了多久,只有他江晗知道。
江晗只记得:她爱他,他也爱她,但他走了,她还留在这里。
那青山儒雅书生踏着春寒料峭,轻轻地漫步而来,脸上带着温暖而儒雅的笑,他的举止帮助…解开少女冰封了多年的心结、给予懵懂少女以启蒙、教导世间之真善道理,可惜了……吴平他不是个男人,只是个劣迹斑斑的女子。
“她顽皮恶劣,待情如麻。”
这是她对自己的评价,因为她怕江晗真的陷入自己营造出的虚假影像里……
她只是为了玩玩而已,同时也从侧面来检验一下最近师父传授的技艺有没有精进……可惜了,一个拥有错的出发点但无错心的人最后还是遇到一个甘愿把温柔当成错误的人。
江晗是个好女孩。
她没经过大事,是个温婉家庭里的宠女,从小便极具修武天资,所以她的双亲经过商量,便决定把她送到剑阁里来学艺,跟着叶浩然的老八师姐。
……女孩子家嘛,心思总是缜密的,眼光也是细腻的。小十七选择良久,才痛下心来决定从她入手,用对方的判断来检验自己的成效。可惜了,江晗在剑阁里怅然久了,打心眼里是个渴望真情的女子,对啊,小十七忘了,对方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很傻的女人。
那就当成一场梦吧,醒了还是很感动的那种…
所以十七走了,吴平也走了。
只留下江晗一人,在雨夜寂寥独处。
十七是个好哄的女孩,所以她认为天底下没啥过不去的,只不过,她又错了……有错的出发点,一定会做错的事。但无错心的人,不一定能得到救赎,某日某月某年…吴平他真的走了,
……
吴平走了…在江晗的眼里!她想知道:吴平是怎么来的,或者说用什么方法?
其实…吴平一直都没走,因为她从两岁的时候就待在着这里了。
……
几天后的剑庐外。
一个捂嘴打哈的男子熟练地掀帘而入,闭着眼走路,径直走向冒着热气烧好茶水的茶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大声嚷嚷道:“师父,师父。”
男声变成了女声,男人也变成了女人。
吴平就是崔如梦,崔如梦就是吴平。只有为什么要叫做吴平,上面她已经讲过,就不需要多絮叨了。
“规矩呢?”里屋里有一人不悦的问道。
“师父,就我们师徒两人,还讲什么规矩?”男子打着哈哈,躺在了椅子上,脱下了靴子……而且还放到鼻边轻轻地闻了一下,自我感觉良好。
“你闻不到味道么?十七。”
“哎呦…还不错。师父,我扮的儒雅书生怎么样,是不是很成功,您有没有为教了个好徒弟而感到?啊…”十七“恬不知耻”的一边笑着,一边抖抖身上宽大的袍子。
“呸!你这扮相倒这让我想起一个人,他也喜欢穿青衣,莫非穿青衣的都适合扮演书生,只不过他比你更为认真些,腰间常塞着殇卷。”
“啊!天书?”
叶浩然嗯了声,“你还知道正事?苍雷从时浩手里拿走的应该也是天书了,可惜你大师兄没有留住他。”
“大师兄啊,唉…”十七蹙眉,微微叹息。
“怎么了?十七。”
“师父,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浩然算了算,摆摆手道:“不需要,吴平?”后一句叶浩然的语气里就带丝丝就戏虐…
“啊!啊?啊!”十七怪叫三声,像是炸毛的小猫…她扔下茶水!愤怒的朝着里屋的师父冲去,以手脚并用来发泄愤怒。
叶浩然用修长地中指顶住女子光滑的额头,耷拉着眼,满头都是无奈的黑线。片刻后,僵持还在继续,这“小牛犊”艰难地不得了,可还是寸步未进,老者安稳的坐在塌上,分寸未移。
“松开!”
“你先松!”
大眼瞪小眼…但谁也没辙。
“师父,你欺负人。”女子杏眼里含着泪珠,装成可怜楚楚的模样,埋怨道。
“淑女,淑女!淑女!为师教过你多少遍了?十七,你可记得?哼!要是不记得,下回罚抄《淑女传》一千遍,一个字都不能少,少一个字多加一百遍。”叶浩然佯怒说道,只是心里破苦:
不知道这一番苦心能不能被小十七给深刻的记住…小女孩子家家什么的,最讨厌了,即使贵为宗师的他,现在面对崔如梦的泼皮无赖的行为也只能咬牙切齿……不再像以前一样打屁股了……
“那心里是一个悔啊…”
“师父,我知道错了…嗯…下棋吗?师父,不带耍赖的那种。”十七头脑灵动,迅速把劣势转变为优势,也趁机从叶浩然的指头下逃脱出来。
叶浩然摩挲着手指头,撇了一眼带着讨好笑容的十七,傲娇的扭扭头,说道:
“不和你下,你不讲究棋道。”
下棋是个费脑子的游戏,也是师徒二人平日里喜欢的娱乐活动…他们下棋没有太多的规矩,也不太讲究,至少和外边的严苛棋矩和棋道有很大的区别。所以,可以把这当成是“家棋”与“外棋”的诧异。
另外,最为果断杀伐的就是“决棋”了。往往都是两位高手的对决,把元气融入棋盘,以棋盘为基,决一生死雌雄之骁战。
十七下棋确实不太讲究,手段粗糙,目的明确,就是为了赢。
也是为了——杀杀师父的锐气…
二人所下的棋子如同缠绵的鸳鸯,一步撵着一步,崔如梦始终秉持着咄咄逼人、乘风破浪、有始有终,但说难听点就是死缠烂打的棋路,二人博弈终究还是叶浩然这个老实人占了下风……叶浩然棋艺虽比小姑娘好,但也不想赢得太无解,让对方太难看。
可就是因为这一犹豫不决,才导致现在的压抑局面…叶浩然看着凌乱的棋盘,不禁嘴角抽搐,想往上翻个白眼给“不知羞耻”的十七看。可小十七根本没有搭理他,仍然在自顾自的走着自己的“歧路”………
这也就像是剑道。
破道比入道更难,叶浩然花了三十年悟成了浩然剑气和浩然剑道,已有其稳定重复的路子,现在想要破其根基,另道朝天,无异于天方夜谭…白日做梦。
但难事自有难人磨…幽幽古道千载,就拿不久前的一事来说,这破道和入道也是有成功的先例,闲流流水那个模仿自己剑道的贱人的的确确的是成功了…破了他原本的道…走出来另外的一条流水道…也是一段佳话。
而且他的实力又精进了不少…叶浩然知道。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是孟荀那个狗东西说的拿来主义么?拿来就可以用,这样就少了很多曲折和探索,可这样拿来的东西又有何“自特”?
全是别人的主义却没有自己的精华,叶浩然不干这样的事。
旭儿的选择没有错,只不过太心急了,不然就凭这份果断也可以成为剑阁未来的继承者。终究是棋错一着满盘皆输…你还是太急了,自以为自己可以,却不知道这些把戏只能徒增笑料。
但…更急的事已经发生了。
就发生在他的面前,泛着釉色的棋盘之上。
“吃‘子’的事情,自古便有么?”他声音颤抖,向对面的小十七问道。
他心底倏地感到一丝“悲凉”:
吃‘子’的人是我徒弟。
我是被吃“子”的人的师父。
我自己的‘子’被人吃了,可仍然是吃‘子’的人的师父。
……
“还在吃子。”
“不管不管。”
“唉,一如既往的丑,你看你的子…老夫……”
“这位老夫,你输了。”十七颇为得意的放声大笑…用的是吴平的声,笑声回荡在剑庐里,余音绕梁久久不绝…距庐很远的一屋中,正独自揩泪的江晗身形猛的一滞,从窗边望向剑庐沁在雾气里的小尖顶。
良久后,竖着耳朵听的她…还是摇摇头…放弃了心里的念头,心碎地自问道:
“吴平你只是个书生,怎么可能是你呢?那里是祖师爷的地方,可你究竟去了那里?我找不到,也不能去找,你是个书生,看来是去做官了,可你告诉我你无心功名,你在乎的只有我,我也没做错什么啊!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么?那我改行不行,可是你终究是回不来了……”
“罢了罢了…天亡我…天亡我…”
女子断肠叹息,径直离开了此处。
她泪丝千行…但又无处可发泄内心的忧愁…很久很久后,看着远方的朝阳…江晗狠下心来…决定闭关,闭上个十几年,彻底忘了这个无情抛弃她的书生…
她发誓!等她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的那天,一定会找到他,找到他!找到他!然后——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你喜欢什么…”
“我从小便体弱,所以喜欢邻家里的劈柴大斧…”
“好巧,我也是。”
“真的啊,”吴平表情很惊讶,他没想到江晗的爱好和他如此相同。他双手抱胸,撑着下巴,略微沉思。
“嗯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吴平一滞,然后莞尔一笑,这笑容在江晗的眼里无比璀璨,她只觉得对方是个比她还要美的女人,不由得螓首一番。然后是一股清流和舒适爬上眉眼,只见对方唇红齿白咧着嘴笑,正在温柔的用芊芊素手给她揉着细眉,笑呵呵的回应道:
“我喜欢的东西很少,的确很少,你一个便行了…”
吴平下的十七已笑崩…她熟练的说出这句情话,没有什么不适。
怀春少女颔首,娇羞之色浮在脸上。
“具体到什么斧子呢?”
“开山劈地的,威武的就成。”吴平对少女的执着没放咋心上,搪塞一句便草草了事。
可是她忘了,对方是个女子,念念不忘的女子。
这句话,会实现的……
在天泽二十三年的这个早晨,江晗选择闭关十年,潜心修剑道。
吴平是怎么来的,他们二人约会时为什么剑阁频频召开议会,为什么没有师哥师姐抓住这“偷情”二人,其实原因都很简单。因为吴平只是个十七虚构的人物,一个骗人的人,一个离开了的人,一个不懂得感情的人。
最后,十七赢了,证明了自己。
最后,江晗输了,输掉了自己。
(闯祸,为下文做铺垫。不喜女主不要喷她…她也很无辜,因为她心性还比较幼稚,不重视感情…我会让她遇见他的,嘿嘿嘿。)
要是触及了你们的伤心事,我替她向你们道歉!!!!!!作者绝对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