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画家徐悲鸿与大诗人徐志摩是文坛艺域两巨匠,两星虽曾相撞,而两心却依然互慕。
徐悲鸿与徐志摩本不相识,1926年7月,二十六岁的徐悲鸿留学法国时,曾去柏林观摩德国艺术展览并观赏各地风光,在柏林初识徐志摩。1928年1月,田汉创办南国艺术学院,设文学、戏剧和绘画三科,徐悲鸿被聘任绘画科主任,徐志摩与田汉、郁达夫任文学科教员,二徐乃成为亲密同事。
一年后,徐悲鸿被聘任北平大学艺术学院院长。这时中国美术界人士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办着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徐志摩与徐悲鸿与刘海粟、林风眠、王一亭等相逢于全国美展组委会,且均任常务委员。组委会议决展览会4月10日在上海开幕。谁知在办展过程中发生了意外,原因是徐悲鸿拒绝参展,这可使整个美术界震惊不已。身为组委会负责人的徐志摩非常焦急,立即面见徐悲鸿,盛情邀请悲鸿参展。
面对老友的盛情,悲鸿乃于4月22日复了志摩一函,吐露心声,“志摩兄,承再三眷念,感激万分……不参与盛会并无恶意。中国有破天荒的全国美术展览会,可云喜事,值得称赞。此次布置妥当,殊见匠心,甚佩诸公贤劳,出品亦多佳作。”但他认为这次展览已被形式主义画派所操纵,虽然未点名,然而却把怨气冲向徐志摩,于是主动挑起碰撞,首先在《美展》这本刊物上发表《惑——致志摩公开信》,指出形式主义绘画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商品性质,认为这种艺术是倒退的,大有耻以为伍的意思。
徐志摩不是画家,但他愿就这个美术问题与老友笔战,他于同日发表了《我也“惑”——与徐悲鸿先生书》,对悲鸿的文章提出讨论。志摩首先赞扬徐悲鸿:“你坚强的抱守着你独有的美与德的准绳,值得赞美的。”又夸他“永远不是一个走路走一半的人”,但也轻风徐来地指出悲鸿是“一个——现在世上不多见的——热情的古道人”。见此大作,悲鸿略嗔,即函答志摩:“惟希望我亲爱之艺人,细心体会造物,精密观察之,不必先有什么主义,横亘胸中,便为目障。”悲鸿连斥展品中的“无病呻吟”和“无耻之作”,“有骗子意味,自然须帮你打一下”,随即提出了自己的艺术主张,那是“尊德性,崇文善,致广大,尽精微,极高明,道中庸”。事过两日后,悲鸿再公开答辩,坚称自己不是“古道人”。
不几日,悲鸿心犹未甘,再致志摩公开信,名曰:《惑之不解》(一),三日后又发表《惑之不解》(二)。志摩按捺不住向刊物发了长文,惜因篇幅过长,未能问世。这场笔战,仍是以徐悲鸿拒不参展且多微词终不欢而散了。
笔者通读双方大作,深感火药味不浓,但行文繁衍、词句琐碎、观点模糊、不着边际,似乎均未击中要害。不过当时目睹两星碰撞的旁观者都赞扬“悲鸿是真正艺术家的态度,志摩是批评家的口气,这是艺术界大好现象”。此言极佳,因为文艺批评和就文学艺术的实质性问题展开讨论,并非容易,而这两位巨匠的大手笔,的确起到了开创先河的作用。
有幸的是,经过这场笔战,两人并未失和,相反他们之间的互慕是永恒的,两心并未疏远,他们之间的关爱依旧是凝重的。1931年7月,徐悲鸿利用暑假之便去了上海,因念老友徐志摩,特意登门拜访,大画家随即为徐志摩夫人陆小曼画了一幅素描半身像,徐志摩夫妇深为兴冲并感宽慰。未料肖像收笔后四个月,1931年11月19日,徐志摩因飞机失事不幸罹难,享年仅三十五岁。这一噩耗使全国文艺界陷入悲痛之中,其中包括笔战之友徐悲鸿。事有凑巧,就在徐志摩英年早逝的三个月后,徐悲鸿在北平下榻胡适家中,他又住在原由徐志摩所居之屋,触景生情,思念亡友,徐悲鸿“深感哀痛”!徐悲鸿直到1953年病故,也没有半时忘记过老弟徐志摩,而那幅他亲手所绘陆小曼素描像,便是他对亡友的不朽纪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