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公豹怒目而视。金钱币公豹显然愤怒了,它冲向猎豹狂飙,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吼声……
豹王是这里的领主。它与它的属民在牛渡岛和人类一样,在长期与动物搏斗,与自然界的搏斗中,逐渐形成“尊卑”等级。即使是新入伙的公豹,也必须对它俯首称臣。
猎豹狂飙来到牛渡岛屿,由于小母豹的认领,得到豹群的承认,于是便天天与其他豹们生活在一起。可是在茫茫的牛渡岛它是孤独的。
每个豹群,都有自己的族类,于是也便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与欢乐。
猎豹狂飙是一只来自北方的豹,它不属于南部草原。它的生活在北方的河流沿岸。这里的一切不属于它,别的豹成群结伙,只有它,郁郁独行。
天天,大家欢乐追逐在草原上,猎豹狂飙独自一个卧着。小母豹虽对它友好,但更多的是一种宽容。小母豹正在它的家族充当兽公主般的角色。
在牛渡岛生活的一年多中,猎豹狂飙的主要职责是帮助众多的豹群围猎牦牛、斑马、麋鹿。可得到的食物却很少。它只能偶尔抢叼一口,或是拣其他豹吃剩下的残骸。
猎豹狂飙大部分时间独自卧在离豹群很远的草丛中。它负责观察敌情,警戒、侦察猎物的出现。
猎豹狂飙的皮毛与草丛是一个颜色。它伏在草丛,久久卧着,像成了草丛的一部分。它似乎不仅是牛渡岛屿上的草莽中的住客,而且成了它的一个用人。如一丛草,一团藤。
猎豹狂飙在豹们的眼里,只是一个看家放哨的。它和牛渡岛息息相关,意气相投,但又不属于牛渡岛。
在牛渡岛上,豹子王的地位不可动摇的。
新进入这个团伙的猎豹狂飙,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豹子王面前,每个豹子成员都是毕恭毕敬。豹王也从来都很庄重,很少嬉戏。它甚至不怎么与其他动物争夺食物。它的地位不允许它与其他豹等同,只有显示作为一个豹王特有的身份、力量时候才出现。
孤独的猎豹狂飙,差不多天天跟随豹王出入前后。它像一个仆人。每当见了掠物,它的眼睛里便会喷射出炯炯的火光,嘴里气喘吁吁,咆哮不止。它不论攀登还是出击,都如旋风和暴风骤雨。而这时,豹王就在一旁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欣赏它。它总感到自己的悲哀。
自从那只小母豹长成以后,豹王就开始盯上了它。小母豹出入河滩嬉戏玩耍,它每天便忧郁地蹲着看。
按豹王国的规矩,在任何一只母豹不允许的情况下,任何一只公豹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所以,豹王不论在荒岛的土径上走着,还是在那个丘陵的高处上卧着,都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用眼睛不时地打量小母豹。
小母豹的身姿优美,皮毛光溜,是河滩上的一颗耀眼的明星。
猎豹狂飙似乎不懂这样的规矩:一只公豹钟情于母豹,必须得到母豹的许可,否则,不论自己有多么强壮,都无济于事。
只要小母豹一出现,猎豹狂飙就用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看。而这是注定要惹祸的。
自从猎豹狂飙被众豹围攻,被小母豹救出,它就一直暗暗恋着小母豹,这一点,似乎小母豹一点不知。猎豹狂飙为此十分痛苦。
猎豹狂飙屈于豹王的势力地位,天天像一个随从一样跟在豹王后边,它为此感到十分屈辱。它以豹子特有的智力与方式痛苦着。这种痛苦表现为,只要见了母豹,豹王可以放肆亲近它们,而它只投去羞怯的一瞥。
猎豹狂飙甚至不敢公开正眼看小母豹,更谈不上给它献殷勤。
在小母豹看来,猎豹狂飙似乎只是一个石头样的没生命的雕塑。因为在豹的中间,不仅为食物、领地,更多的是为配偶,常常大打出手,甚至发生流血事件。许多豹,为了争夺配偶,撕咬得头破血流,腿拐脚断。这便是自然界中强者生存,优胜劣汰的法则。猎豹狂飙屈于势单力薄,只能扮演这个角色。
小母豹的监护者,那只老态龙钟的母豹,已是一只不中用的老豹了。按人的说法,它已进入了耆耄之年。按辈数算,它是小母豹的奶奶。
它一只眼已昏花,只能看出去几步远,一天到晚伏在树杈上睡觉。只有饿了的时候,它才被小母豹带领到河上喝水,在草丛捕食。
可是,所有的豹,包括老母豹与猎豹狂飙都不知道,它正是猎豹狂飙的母亲。它也是一只流浪的豹。它来到牛渡岛已多年。它在这里生儿育女几代了,差不多已是牛渡岛的一员了。
可是,在老母豹心里,它一直只是一个客居者。近十年中,它一直怀念着它的家乡北方草原。
多少年前,老母豹和猎豹狂飙一样,在与公豹带领它们的子女沿河觅食的时候,在一场又一场的捕猎中,丢失了亲人。流落在这里后,受尽折磨。是它用坚韧与顽强的生活,征服了豹们,也改变了它们与它的不平等。
老母豹万万不会想到,在流亡的生活中,它的儿子,即猎豹狂飙却活了下来。并且,它已长大,成为一个壮实的公豹,而且就在它身边。
它们彼此不知。
可是,从猎豹狂飙到来的第一天起,老母豹卧在树杈上,在随风飘过来的一股股气味中,它便隐隐约约感到,有股来自北方家乡的气息。
多少年来,老母豹似乎只凭着嗅觉生活。
在昏聩之年,尤其在它孤独的思念里,差不多只是凭靠嗅觉捕捉过去。
今天,老母豹又跌跌撞撞来到这里。它似乎只为了捕捉嗅吸这气味。
在河流的岸上,老母豹站着,扬起头,久久地嗅闻着。
小母豹带着老母豹出来的时间很有限。它大部分时候是在老家伙睡觉后,独自出来。它的兴趣与欢乐是在更多的豹群中。
豹群中,有许多公豹与母豹。有年轻的,中年的,老年的。春季来临,整个荒岛进入春暖花开季节。这时候,许多候鸟飞来,河滩一片欢唱。许多羚羊奔来,许多鹿群也从遥远的北方溯河而上,来到了这里。它们要在这里度过一个春天、夏天,繁衍,生存,直到秋天草枯天冷,才携儿带女,回到寒冷的北方去。
春天是动物的发情期。按人类的说法,是谈情说爱的大好时光。许多牛渡岛上的年轻母豹们像刚刚出落成的少女,等待求偶,等待成熟,等待生育。它们一代一代地这样生存,从远古到未来。
这天,小母豹在初生的嫩草滩,与一群母豹嬉闹。
豹王与尾随其后的猎豹狂飙从这里走过。
每次,只要看见这个油光水滑的小母豹,豹王总要投去忧郁的目光。
豹王向小母豹发出求偶的信号。小母豹总是不经意地跑过,似乎与同伴玩耍正十分投入,顾不得豹王。
豹王把握不住它的“情感”,它不知小母豹的心理。
让豹王狂怒的是,每次遇到这只姣美的小母豹时,其他的公豹们也会像它一样发出求偶的信号。尤其是远远跟随在后的那只猎豹狂飙,也双目放异光,如炽如火,强烈而更富有感染力。这时,它就愤怒地向猎豹狂飙龇牙龇嘴,以至要扑上去咬几口。
另外,更使豹王生气的是,每次遇到小母豹,总会遇到那个金钱币公豹。它的一身皮毛漂亮无比,它正是以此为炫耀,在河滩追随小母豹到处跑。
这是一个午后温和的日子。牛渡岛茸草萋萋,新草刚刚出芽。豹王伏在草丛中,阳光把它头上的花纹照射得轮廓分明。
捕食已过,豹王此时是饱饱的。它十分悠闲。
在这个比其他洼地略显高凸的地方,草芥飘动,是豹王习惯伏卧休息的地方。这里,只要它左右扭动脑袋,都可以看到牛渡岛上的一切动静。它像一个魔王似的监看着河滩上。
茂密的草丛里,金钱币公豹正与小母豹欢乐地追逐。
它们像影子似的窜在草丛里。
草林飘飞着。
欢乐与狂喜充斥着那里。
豹王仍然是那个样子:双眼扑朔迷离,充满忧伤。
豹王此时在琢磨什么,只有上帝才知道。
它不时习惯地打打哈欠。
前面的那片宽敞的草地上,不只有小母豹正在与金钱币公豹欢叫嬉闹,而且许多只小母豹也与金钱币公豹追逐闹玩。
金钱币公豹简直是一个王子。它不时地扬起头,爱抚似的嗅嗅这个,亲切地触触那个。豹王望去,阳光中它们的皮毛闪闪发亮。
在这里,只有差不多与它一样的公豹才可与小母豹们这样欢乐求偶。它们必须是同样充满活力、年壮力盛的公豹。
金钱币公豹一身金钱币样的皮毛,浑身抖动,闪亮熠眼。小母豹们站在它身边,总是向金钱币公豹抖动着皮毛献殷勤。
而金钱币公豹,却高傲亢奋,眯缝起眼,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它身边总围着许多年轻的小母豹。
它们一个个尽管没有小母豹苗条、敏捷,但皮毛闪烁漂亮,也是充满活力。金钱币公豹成了它们中的英雄。在它们之间,金钱币公豹显得雄赳赳,气宇轩昂,雄气十足。
豹王的眼里露出凶狠的光。
草滩上的豹们如此嬉闹、追逐,对豹王来说,简直是一种侵犯。
豹王忧伤地伏在草丛中望着。
在豹王面前的猎豹狂飙似乎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它两腿蹬立,双目圆睁,忘情地向下望着。
豹王看看周围,不仅是猎豹狂飙,它身边的每一只公豹,都圆目大睁,死死盯着河滩下的小母豹。
豹王望着这些公豹一个个贪婪的样子,觉得它们都是自己得到小母豹的障碍。它们一个个都是敌人。
豹王似乎在思索打败它们的计策。它一下午卧在阳光闪照的草丛中一动不动。
豹王久久卧着,似乎睡着了。
金钱币公豹动作优雅,走起来不仅皮毛抖动,头颅敏小,而且四肢秀长,走起路来敏捷如燕。
在春天的煦风里,金钱币公豹扑蹦在滚动的草林中,如抖动的一身钱币,颤颤巍巍。
小母豹与金钱币公豹实在如一对情侣,它们追奔到一片草林里,完全处于忘我状态。
豹王扬起头颅。它们停下,像要亲近的样子,又走到一起。许多母豹因找不着金钱币公豹发出焦急的呼喊。有的开始在草丛中乱窜。
小母豹似乎情有独钟,安详地站在金钱币公豹面前,用舌去舔金钱币公豹头额上的皮毛。
金钱币公豹眼也不抬,似乎正在享受这份幸福。
金钱币公豹一副高傲屈尊俯就的神态,让远处丘陵高地伏卧着的豹王十分生气。
小母豹扬起头,十分温柔地蹭着金钱币公豹的颈脖。
金钱币公豹叉开了双腿,扬起了高傲的头颅。
似乎所有的公豹都看不下去,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吼声。
猎豹狂飙双眼贼亮。
豹王回头望望众豹。
小母豹眼里闪烁着喜悦和温柔的光芒。
豹王叉起前腿,站起。前面的草飘动着,两只豹子在草里时隐时现。它们又在追逐。
小母豹百般妩媚,它身上散发出作为一个凶残动物的本能野性与动物母性的温柔与柔情。
金钱币公豹向它轻狂地伸过头,小母豹似乎感到有些不自在,躲躲,可又十分温柔地不离开。
金钱币公豹向草丛的远方看看,似乎在说,整个河滩,只有我们两个。
那边,找不着它们的小母豹们叫吼着。小母豹与金钱币公豹似乎十分快乐,且享受着这份安宁。
金钱币公豹与小母豹柔情蜜意般交颈寻欢。小母豹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
金钱币公豹眼里燃烧着欲火。它望望河滩,河滩十分宁静。
金钱币公豹用爪抓动着地皮。
高丘上的豹王也用爪抓动着地皮。
猎豹狂飙也躁动不安。
在这只雄壮的公豹面前,小母豹风情万种,轻轻倚过去。它扬起头,似乎说,你是这么英俊,相貌堂堂,是我梦中的“情侣”。
金钱币公豹一面温柔地与它蹭着脖颈,一面不时抖动皮毛,以示自己的雄壮。
豹王又狠劲儿蹭动了一下坚利的蹄爪。
它眼里放出凶光的刹那,嘴里也发出咕噜般的焦急吼声。
金钱币公豹比以前更接近、亲近小母豹了。
小母豹半跪下来,它发出饥渴的叫唤。
金钱币公豹一下子热烈地伏到小母豹身上,进行它特有的表白。
豹王站起,立刻冲过去。
马上就会进行一场搏斗、撕咬。
这时,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一道闪电般的身影,一下穿过草丛,冲了过去。它竟是猎豹狂飙。
猎豹狂飙像一支离弦之箭,向河滩冲去。
公豹们吃惊地看着,它们本来像一直伏在草丛里的一块块岩石,像豹王一样,一直监视着面前的小母豹和金钱币公豹的举动,没想猎豹狂飙竟比它们更迅速出击。
猎豹狂飙看到它们由嬉戏、追逐到交欢,再也忍不住了。在豹王要冲上去的一刹那,它抢先跳起来。此时它像一阵风似的奔着。
金钱币公豹被这一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吓了,恐慌地企图跳开。可是,猎豹狂飙来势迅猛,一下就扑到了它的身上,把它扑倒在地。
猎豹狂飙冲上来,在它身上狠狠咬了一口。
金钱币公豹一躲。这才看清,来者竟是猎豹狂飙!
金钱币公豹是不会惧怕猎豹狂飙的,它只是一个外来者。
在牛渡岛,一个外来者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它不应该怕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的外来豹。尽管它的身体强壮,力不可敌。
两只公豹怒目而视。金钱币公豹显然愤怒了,它冲向猎豹狂飙,喉咙里发出凶狠的吼声,似乎会一下扑上来把它撕咬粉碎。
猎豹狂飙这时才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并马上中止了行动。又仿佛感到十分歉疚似的,它撤除了武装,老实地走开,目光中满含怯懦与负疚。
金钱币公豹恼羞成怒,它便变本加厉,一下子反扑上来。一边咆哮嚎叫,一边疯狂地撕咬猎豹狂飙。
金钱币公豹龇着牙,张开大口,几下便把猎豹狂飙咬得头破血流。
猎豹狂飙只认输似的,抖抖皮毛走开。它浑身是血。
一群母豹发现金钱币公豹得胜而归,马上蜂拥而上。它们围住它,表达出焦急渴望的喜悦。
金钱币公豹是它们的偶像和梦想。
金钱币公豹优雅而又充满风度地站在众崇拜者中间。
豹王站立未动。
猎豹狂飙像一个失败者,溜回了它原来的地方。它抖抖被金钱币公豹咬得脱掉的皮毛,眼的一角被咬破,流着血。它顺一道崖石隙,走到河边去饮水、清洗。
小母豹没有跟着金钱币公豹走开,它沮丧地伏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