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穆小渔新换了一家公司。
办公室是一大间,唧唧喳喳多是女孩。看她,一律远远地呵呵笑着,不说话。她懂,这是距离。
她每天打电话给男友阿蜜。都是隔断的办公桌,相互间不会看见,倒是她的说话声,怎么压都百折不挠地传了出去。“好啊,就去马克西姆餐厅,我特别想它的鹅肝和洋葱汤。6点钟你等我哦。”“你真烦,哦,说好回家吃饭的,那我怎么办?”或者“我今天加班,你别忘了给花浇水,给狗喂食。”
喧嚣的办公室忽然静下来,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她照旧琐碎地聊着,偶尔娇痴地骂一句:“你傻呀。连那个都不会,回家我给你做。”
没几天,女孩们都上前来和她讨论男人,听她的故事,说自己的男友。借助爱情的优势,穆小渔进公司不到两周,居然如鱼得水。
办公室的文件柜年久失修,她开门时被夹到了手,痛得哇哇大叫。
大家过来看,问候一番后拍拍她的肩膀,相继走开,留她一人独自伤心。后来她拨电话对着话筒抽抽噎噎:“我的手被夹伤了。”不知对方说了句什么让她渐渐笑了起来。
第二天意外地发现柜门修好了。她难以置信,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有人笑:“有谁暗恋你吧,才做无名英雄。”
果然就被好事者成功揪出嫌疑人——苏彦,那个和她同天进公司的男孩。
“你要谢我就请我吃马克西姆。我特别想它的鹅肝和洋葱汤。6点你等我哦。”他嘻嘻地笑着,用她曾经的语气说。她假装生气地走开,然而嘴角却分明是盈盈含笑。
自此她开始留意他。人长得周正,剑眉朗目,看人时眼睛多是笑着的。
苏彦的位子在她斜对面,隔了过道,中间有磨砂玻璃隔断。他电话很少,是个静默的人。
柜门事件后,在茶水间常会遇到,每天10点她用滚开水冲咖啡,他则喝绿茶,擦肩而过,彼此笑笑,一切礼貌而矜持。
那天忙,抬头已是10点半。茶水间的凉水已续了进去,她在那里独自懊丧。意外地,他进来指着她的杯子说:“人事总监煮了咖啡,整整一大壶。她刚被老总叫过去,我去给你偷点儿。”她的嘴张成O型。那女人尖酸刻薄躲都来不及,谁敢招惹?
不容她想,他拿过她的杯子:“替我看门。”
平生第一次望风。他从容地把咖啡端出时,她紧张得几乎接不牢杯子。不过那真是最香的咖啡。后来听到总监大惊小怪:“天,这咖啡怎么这么淡!”她站起来看着他笑。做贼时还不忘续点开水,也是聪明人。
可也仅此一次。自此他总是提前提醒她去茶水间,她忙他就顺手帮她带过去。
苏彦约她吃饭,她瞪大了眼睛:“不会是要追我吧?我可有男友。”
他做个鬼脸:“不要想歪了,只是同事间纯洁的友谊。”她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踏实了又像是心有不甘。
吃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始终在笑。他可真能说,有种天生不动声色就能把人逗乐的幽默感。
和阿蜜的电话一点点少了。
苏彦勇士一样前进,她却像踩舞步,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始终不给他答案。旁人笑他:“人家可是名花有主,你要巧取强夺?”他笑,给她发短信:“我要巧取强夺了!”
她忽地一惊,这是多么柔软的威胁。
那天他说:“平谷桃花开了,我们去看?”她犹豫,再次慌乱地摇头,然后开始给阿蜜打电话,“你出差什么时候回来?”放下电话QQ唧唧叫起来。苏彦冷冷地问:“你的阿蜜在哪里?”
她不明所以。他继续说:“你知道我在哪里吗?”不待她接话又说:“你右前方视线位置,磨砂玻璃上公司的LOGO图案部分是透明的。”
她警惕地察看,果然,苏彦在LOGO里冲她微笑。几乎绝望,她那些小伎俩小秘密,在他眼皮底下一览无余。
“一开始根本就没这个阿蜜。你每次都按着键,电话却不曾打出去过,为什么?”她呆住,一颗心冷到零度,然后变成尖锐的冰,在身体里东扎西扎。
忽然想逃。
她没逃,她只是发了一封信给他。
她说,阿蜜是我的小名。“我有过三个男友,第一个和我相爱5年,分手时说和我在一起无半点感觉。朱德庸说,女人如果不性感,就要感性;如果没有感性,就要理性;如果没有理性就要有自知之明;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了,她只有不幸。我男友就是拿这句话送我的。”
“第二个,我们处了3年。他爱上了我的女友,他说他们一见如故。第三个我们处了100天,分手没有任何理由。”
“看过一幅漫画。有一个角,它是某个圆上缺了的一角。它渴望找到那个缺了角的圆,把自己契合进去。因为只有成为一个完整的圆,才能滚动着跑着看世界。这个角躺在路边,尝试过很多个圆都没成功。后来它试着把自己的身体竖起来又放倒,再重复,这样可以前进一点点,它就这样艰难地磨掉了自己的棱角,渐渐变成了一个圆,自己可以滚动可以看世界。我想,我就是这只角,我还有我自己,不是自恋,只是和自己谈恋爱很安全,永不担心被抛弃。”
他回信,只有一句:“若我请求,你会做一回那个角吗。”
LOGO透明的空隙里,她看见了他深情的眼。
那一刻,她心生暖意。也许这一句,足够给她重新开始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