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99岁,这是个糟糕的年纪。加州山谷小镇的人都称她为“曾奶奶”。她像是一棵历经风雨的老树,形容已枯槁,但依然坚毅地活着。
约翰50多岁,曾是这个小镇最优秀的律师之一,但在他独生儿子打猎意外丧生之后,约翰对人生就意兴索然,整日沉湎于酒中,无精打采,业务也差不多荒废了。
曾奶奶80多岁的时候,开始足不出户,她知道自己已染上老年人怀念往昔的习惯,于是曾奶奶决定把自己一生的色彩都写下来。她每天写一点儿,草稿谁都不让看,家里人也开始对她那台破打字机的声音习以为常。曾奶奶几近耳聋眼瞎,但心中充满勇气。
曾奶奶99岁时,有一天她的曾孙女爱丽丝生病住院了,爱丽丝的两个小女儿被送到朋友家去住。她们是曾奶奶在世上仅有的三位亲人,但曾奶奶不肯离家去与任何人住在一起,她不愿成为别人的负担。
一天早晨,邻居发现她虚弱地站在他的车库旁。她问,可否搭他的车到市中心去。邻居拒绝了她,当然不行!她已有15年都不曾去过大街,这一趟劳累她哪吃得消?“我还没那么老,”她气愤地说,“如果你不肯带,我就走着去!”
邻居只好开车把她送到约翰的事务所。屋里破旧,人更是潦倒不堪,但曾奶奶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她带着自己昔日特有的热情对他微笑着说:“约翰,我不多耽误你的时间,我知道有许多当事人还在等着,我只托你办一件事。”
曾奶奶在购物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厚厚的一沓纸:“我写了一部书,约翰,你想会有什么人愿意出版吗?”
约翰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稿子,他翻阅那部原稿,许多过往风云人物的名字特别显眼,最后他抬起头来:“稿子很好,曾奶奶。”他发现她听不到他所说的话,于是又对着她的耳朵大声喊道:“这部稿子好极了,我想想办法。”
约翰开车把她送回了家。10天之后,他高兴地告诉她说,有位出版商已把那部稿子读了,认为写得十分精彩,所以先付了100元做定金,以后还有预支款要送来。那一天是曾奶奶非常得意的日子,她马上把两个小女孩接回家,又雇了一个保姆。
约翰每月给曾奶奶送100元来,还有出版商的来信,告诉她那本书的出版进展,曾奶奶的成功也使约翰振作起来。他又怀着从前的那种热情投身于自己的工作,镇里的人又纷纷托他办案了。
又过了些日子,爱丽丝从医院回家休养。这时已百岁高龄而且双眼全盲的曾奶奶就靠着出版商每月预付的100元养她一家四口人。全城都把这件事传为美谈。
曾奶奶百岁生日的第三个月,一个早晨她没有起床。医生告诉她,她的生命只能再延续几天。她已准备好离开这世界,但是她要看到那部书出版才能闭眼。
“你一定看得到!”约翰向她保证,他告诉她,出版社正在赶印那部书。
曾奶奶全凭意志维系着她那游丝般的残生,在约翰把那部印好的书给她送来的那一天,她的神志已经不清醒了。那是一部很大很厚的书,封面上的书名和她的名字都是凹字烫金的。她虽然看不见那部书,却可以用手摸,她骄傲地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名字,热泪盈眶。“我到底不是个累赘。”她低声说,然后她逐渐进入昏迷状态,两个小时后她静静地去了,手中握着那部宝贵的书。
片刻之后,爱丽丝翻起了那本书,不禁惊愕地抬起头来,望着约翰:“怎么,这本书每页都是白纸?”她大喊。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约翰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书。曾奶奶的眼睛看不见,打字机在行末发出的铃声也听不见。她总是一个劲地打下去,每行的末尾都是许多重叠的墨迹,整句整段漏了,她也不知道。我不能告诉她,我不能打碎她唯一的希望。”
“可是那位书商昵?”爱丽丝不解,“书商每月付钱给她呀!”
约翰的脸泛起一阵红晕。爱丽丝明白了,为什么约翰在律师事务所业务繁忙以后,还总是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