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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香芷园夜宴动箫

香芷园里的侍婢们忙碌地准备着晚宴,赵熙晨伏在太子身前,“殿下,今夜只有我们二人吗?”

太子笑道:“不是你说想要简单地热闹一下吗?你还想请哪家的小姐夫人,直接下帖子便是。”

赵熙晨娇笑道:“臣妾不是闷坏了嘛!臣妾又不像太子和太子妃有机会出去玩儿。”

太子握住她的手,“你若是想,待我们的皇儿出生后,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

“真的?”

“我何曾骗过你?”

“殿下对臣妾真好。”

“好就好,又哭什么?”太子宠溺地为她拭着泪。

“臣妾感动嘛!”

太子失笑。

赵熙晨拭着泪,抬头道:“臣妾想,此次臣妾和太子二人赏月,毕竟不太妥当,不如也邀上太子妃,也算是家宴。”

太子迟疑,“这倒不必吧!”

以她的性子,必然是不愿意来的吧!

赵熙晨急道:“太子殿下,臣妾斗胆,之前已经派过侍女去下帖子,可是太子妃推托身子不大好,臣妾又亲自去引凤阁,太子妃也只是要婢女们打发臣妾回来,”她急得眼泪直掉,“太子殿下,太子妃是不是对臣妾有所误解?所以才总是避而不见?”

太子道:“她性子孤僻,你莫要放在心上。”

听太子此言竟有些像是在为太子妃辩解,赵熙晨心中更是愤愤,她哭道:“可是太子妃如此,臣妾总觉得心下难安,按理说,太子妃乃是府里的女主人,臣妾,臣妾……”

似乎明白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太子道:“既是这样,就让人去请太子妃过来吧,说来府里也确实没有怎么办过家宴。”只因他素来都没有将那位太子妃放在心上,冷落她,无视她……

想到这里,太子心怀愧疚,“墨竹,你去请太子妃晚上来香芷园一叙。”

“是。”墨竹退下,

不久墨竹回来,面露难色。

太子脸色微变,“怎么了?”

墨竹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的侍女言说太子妃身体不适,谢太子殿下和晨妃娘娘的好意。”

一旁的赵熙晨大怒,“放肆,她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吗?”

太子一怔,微微皱眉,“晨儿。”

赵熙晨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柔顺地倚在太子臂上,“太子殿下,臣妾是为太子抱不平,这府里太子殿下才是一家之主,那位太子妃也太……”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赵熙晨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寒光。

太子道:“太子妃既然身体不适,我去看看她,晨儿你有孕在身,就不要去了。”

赵熙晨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咽下在嘴边的话,她柔顺地答:“是。”

没有让侍女通报,他直接让侍女带她去她所在的地方。

她似乎真的很喜欢水边,引凤阁的荷塘并不大,堪堪一个小池子罢了,她却在荷塘旁摆上软榻小几,小几上放着几样晶莹剔透的瓜果梅干,她一面看书一面吃着小食。

惜金叫了声:“娘娘——”

她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淡淡地“嗯”了一声,显是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

“太子殿下来了。”

似乎听见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应该是她刚刚拿起的一颗葡萄。

她从软榻后爬起来,露出一张不施脂粉的脸来,“太子殿下?”

他点了点头,“听说你不舒服。”

“啊,也不算不舒服。”她有些懊恼地解释,“躺躺睡睡不做什么就好了。”

他走近她,板着脸,“在你自己的园子里就不要规矩了吗?”

她才惊觉她忘了行礼,忙穿上绣花软缎鞋向他曲身,“太子殿下万福。”

她依然是穿的一件细绢织锦的裙子,显然她独处的时候偏好于这种舒服的衣料,只是素了些,她又不施脂粉,所以看起来显得年纪很小。

他不禁皱了皱眉,她懒得连一支珠钗也没有插。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除了卧病在床的,他还未见哪一位宫妃这般不恭谨庄重,再懒也要插上一两支钗,那叫清雅,可是一支也没有,连发髺都是松松绾就,一副可以继续睡的样子,实在是……

晚上也就算了,现在青天白日的——

“成何体统!”

她一怔,微微苦笑,又行了一礼,“殿下恕罪。”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轻咳一声,对随行的侍女说:“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是——”

荷塘边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绿柳轻舞,粉荷暗香。

“果然是好地方。”

她一怔,不知他周边散发的气势怎么说变就变。

他走到她原本躺的榻上坐下,拿起反盖在榻上的书,细细地翻了两页,还不忘吃两颗她的葡萄。

一旁的唐岚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臣妾去整理一下。”

他抬头,黑眸中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整理什么?我看太子妃倒是怡然自得的很!”

她笑了笑,“怎么不端架子了?”

他轻哼一声,“我端了架子你就会害怕吗?”

她眨眨眼,“我当然怕?你怎么会有我不怕的错觉?”

“我还真有这种错觉。”太子淡淡地道,看着手中的书,吐出一粒葡萄籽,“原来太子妃也喜欢看这种书生和小姐私奔的故事啊!失敬失敬。”

唐岚道:“原来太子‘也’看过书生和小姐私奔的故事啊,久仰久仰。”

她着重强调一个“也”字,正是他所说的“也”,太子不由得莞尔。

“我刚刚让墨竹来请你去参加晚宴,你怎么托病不去?”

“哦,”唐岚拍了拍脑袋,“是我让惜金她们说的,无论是谁找上来请,只要不是太子本人,一律说我病了不能见客,什么邀啊什么约啊自然都不能参加。”

太子冷冷一笑,“太子妃的架子端得倒不小。”

她一双清眸看过来,“这府里除了太子,难道不是太子妃的品最高吗?”

太子哑然,又说:“那这回我可是亲自来请你了,晚上在香芷园的晚宴,说起来你进府这么久,我们一家人还没有好好吃顿饭。”

“我们一家人?”唐岚眸中泛起疑惑。

太子道:“自然是我,晨儿,还有你,将来还有晨儿的孩子,唐岚,我虽然不能待你一颗真心,但是从今以后,你所求的,我必应你。”

唐岚笑了一下,“谢太子殿下。”这算是补偿吗?

“今晚你也去吧,以后和晨儿好好相处,毕竟日子还长着。”

“臣妾遵命。”

太子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在半空中忽然醒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尴尬,听她这样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和臣妾的,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家宴?

原本是太子坐于首位,唐岚和赵熙晨分坐两侧,只是宴还未开始,赵熙晨便坐在太子旁边,笑脸盈盈道:“从来都是臣妾亲自为太子殿下布菜,如今倒也闲不下来了。”

太子看了唐岚一眼,见她坐在下首,唇角含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倒像他白日里在荷塘里看到的一只粉莲,摇曳生姿,不语亦多情。

赵熙晨忽然道:“太子殿下,是否可以开始了?”

太子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拘礼,开始吧!”

丝竹声渐渐入耳,穿着绫罗彩衣的舞女们身姿婀娜,水袖翻飞。

她在看舞,他却总是忍不住看向她。

一旁的赵熙晨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一张笑脸上,眸中却有怎样都掩饰不去的冰凉。

赵熙晨为太子倒酒,“太子殿下,臣妾听闻京都中有一乐伎,一管箫吹得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闻,特意派人请了回来,望太子殿下品评一二。”

太子果然来了兴致,“是吗?”

她也吹箫,应该是喜欢的吧!

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她,果见唐岚眸中一丝星光闪过,那样一双眼睛,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紫檀嵌玉的屏风后,传来一缕沁人心脾的箫音,音色柔和细腻,悠长典雅,一曲终了,众人还置梦中。

太子大悦,“赏。”

屏风后乐伎走出来,原是一年约五十的老翁,他的背已经有些佝偻,可是他紧抿的薄唇和依旧清亮的眼睛却显示出他的桀骜不驯。

他行了一礼,“草民谢太子殿下赏赐,不过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太子眸光微闪,“说说看。”

老人道:“草民听闻太子妃箫艺精绝,想请太子妃娘娘赐教一曲。”

太子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太子妃擅箫,本宫怎么不知道?不知是哪里听闻的呢?”

唐岚掩饰住心中的诧异,无论是这老汉的,还是太子的反应,她拿起桌上的茶,仿若置身于事外一样地喝着。

赵熙晨却是脸色微变,“太子殿下,臣妾也听说太子妃会吹箫,而且吹得不错。”

太子看了她一眼,“晨儿又是听谁说的?”

赵熙晨心中一沉,一旁的香兰忙跪下,“太子殿下恕罪,是奴婢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听引凤阁的侍女说起的。”

太子继续追问:“香兰可记得是哪位引凤阁的侍女?”

香兰背上冷汗涔涔,“奴婢,奴婢不太记得了。”

“这样啊,”太子想了想,道:“就将引凤阁的侍女都打二十大板吧!”

太子妃身后的惜金惜玉忙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看了唐岚一眼,她低垂下长长的眼睫,吹了吹手中的茶,发髺上的金步摇,耳上挂的明月铛,金光四溢,她整个人都似会发光一般。

这个女子,初时他以为他可以看透她,她不过是借着和皇家的婚约而贪图荣华富贵权势的女人罢了,所以她会想得他的宠爱,也许会用一些他了然的手段,他当然不会给她这些机会,他毫不掩饰地表示着他的厌恶。

可是慢慢地相处下来,时间并不长,他以为他对她并无意,却是最近才渐渐感到惊心,那些无意间的回忆,一点一滴地,居然都存在他的脑海里,心田里,慢慢地,竟像是可以吸水膨胀的,可以生根发芽的。

她对他坦露过她的心迹,她的软弱,她的眼泪,她的箫声,她的寂寞,可是那些并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怜惜,不过是情至伤处,难以自禁。

她对他妥协过,也与他对峙过。

她似藤蔓,看似柔弱,却难以了断。

他好似越来越懂她,又好似越来越看不透她,但他觉得他慢慢地可以触碰到她,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身边晨儿的影子,却渐渐淡了。

不不不,他不会是那见异思迁的司马相如,他不会让他的卓文君心伤。

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赵熙晨的手,赵熙晨的手指生疼,却倨傲地看了一旁的唐岚一眼。

唐岚轻垂下眼敛,掩住眸中一抹笑意。

气氛变了啊!

赵熙晨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在引凤阁吹箫,引凤阁的侍女自然会知道,下人们嘴杂传了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又何必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呢?”

太子的胸口轻轻起伏着,“晨儿说得是。”

“至于那二十大板……”

“依晨儿的,免了。”

赵熙晨偎进太子怀里,“谢太子殿下恩典。”

唐岚身后的惜金惜玉磕头谢着恩,“谢太子殿下恩典,谢晨妃娘娘恩典。”

唐岚心中苦笑,就怕经此一事,她引凤阁里的人对赵熙晨要更为衷心了吧!

而这位太子殿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真的星点也猜不透了,难道是,故意的?

赵熙晨又道:“这位老翁箫艺精湛,如今也只是想请太子妃娘娘垂赐一曲,殿下既然要赏,与其赏那些金啊银的俗物,倒不如圆了老翁的心愿。”

太子道:“晨儿说得甚是。”说罢看向一旁的唐岚。

唐岚放下手中茶盏,“殿下,臣妾没有带箫。”

赵熙晨道:“惜金惜玉,还不去引凤阁将太子妃的箫给取来。”

“是。”

看着惜金惜玉退下的身影,唐岚苦笑,她的侍女,这晨妃使得可比她顺手多了。

席间一时静默,太子静静地看着唐岚,忽然心里有一种放空,什么也不能思考一般,他好像有些乱了,这种乱从第一眼见到她就隐忍不发,新婚之夜,凤冠下她那双灵动得怎么也不能让人忽视的眼眸,清亮逼人,那时她还不懂得收敛眸中的光华,几乎要将他的心魂摄去。

他从来不否认她是美丽的,他也一直以她的美丽来说服自己,从小到大,他见过的美人何其之多,她又怎么会有所特别呢?

乱了乱了,如今,她确实真的有些特别了。

唐岚奇异于今晚太子心绪的起伏,但显然一时半会儿她也猜度不出来是因为何故,她对着下首的老翁道:“本宫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老翁道:“老朽不才,但愿为太子妃娘娘解惑。”

唐岚道:“本宫幼时习箫,并未有老师教导,不过为排解心中忧闷,宣泄心中情绪,胡乱发出一些音色罢了,渐渐地便喜欢上了吹箫,可是至今却仍然未曾仔细地学过一曲,不过偶尔听着乐坊的调子,自己寻个乐子。今日听先生一曲,着实心旷神怡,先生乃是大功夫,大典范,本宫自叹弗如,钦佩不已,自惭不已,便忍不住想问一问先生,先生习箫之时,是为何故?”

老翁原来倨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沉思的神色。

不久惜金惜玉以金盘托了箫来。

唐岚将那管碧玉短箫拿在指尖,她的手指如上好的白瓷,衬着碧绿通幽的箫管,清雅绝伦。

那老翁忽然向唐岚行跪拜大礼,“谢娘娘赐教。”

说罢竟转身离去了。

一旁的赵熙晨勃然大怒,“大胆——”

只听一缕悠长柔和的箫声回响在耳边,回响在风里,回响在林间。

曲调中静中有动,如一卷山水画静静地打开在众人面前,碧水两岸绝壁,壁上绿林阴郁,一叶扁舟随水荡漾,由远及近,高远飘逸。

一曲过后,众人皆如置画中,不能自拔。

“啪”的一声碎响,众人被惊醒,只见那柄碧玉箫碎裂在白色的玉石阶上,依旧是白与绿的错景,只是这一次,却是一种玉碎的凄迷婉转,这一声碎响,竟似生生碎在人心里一般。

太子眼中露出疼痛之色。

在他还不太懂,还没有理清心中思绪的时候,那股疼痛已经蔓延入四肢百骸。

唐岚眼中亦流露出惋惜之色,叹曰:“以后无箫可吹了。”

赵熙晨原本想张口反驳,却直觉此时不应过多进逼,她的直觉应该是对的。

宴后唐岚回她的引凤阁,太子与赵熙晨在园中散步。

赵熙晨淡淡地叹息:“殿下,今夜晨儿是不是又做错了?”

“什么?”太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赵熙晨自责道:“今夜太子妃并不愿意在席间吹箫,晨儿不该帮着那老翁说话。”

太子道:“你莫多想了,她若是在意这个,就不会吹了。”

他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这个,那么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像一个没有关好的盒子,他迟疑着是否要去打开,似乎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过去,可是心中又隐隐地有痛苦的排斥。

不能开,不能开,开了,他就会失去他一直重视珍爱的东西。

赵熙晨咬了咬红唇,“殿下自是比晨儿更了解太子妃的,那殿下可知为何太子妃会毁了那箫,并言无箫可吹?”她的眼睛红了一圈,落下两滴泪来,“都是晨儿不好,惹得姐姐恼怒。”

太子劝慰着:“你莫多想了,身子要紧。”

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显然不让赵熙晨满意,她的眼泪掉得更急了,“晨儿是真心与姐姐交好的,可是却似乎总是惹得姐姐不快,定要断了与晨儿的来往,殿下……”

太子一怔,“你是真心想与太子妃交好的?”

赵熙晨显然没想到太子会忽然如此反问,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愣,随即跪倒下来,“殿下明鉴,臣妾对殿下一片赤诚,又怎会不是真心想与太子妃交好?”她的眼泪掉得很急,“臣妾一心一意侍奉殿下,殿下身为储宫,他日登基,后宫佳丽三千也是难免,臣妾得殿下垂怜,又怎会不想与姐妹们交好,为殿下分忧?”

太子喃喃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暗夜中赵熙晨没听清,怔怔地对着太子落泪,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说错了。

太子眉眼间闪过一道自嘲的笑意,他双手扶起赵熙晨,柔声道:“晨儿这是怎么了,还动不动就跪啊哭的,小心伤了腹中的胎儿。”

赵熙晨抹着眼泪,“臣妾,臣妾……”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罢了罢了,你不要多想了,太子妃不想与你往来,就不要往来吧,你也省得天天去给她请安。”

“殿下——”

太子执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你呀,就是喜欢操些无关紧要的心思,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会子又有了身子,心要放宽些才是。”

赵熙晨垂首轻咬着唇,“是——”

窗外一弯弦月如钩,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太子立于窗前,双手负立,许久,他转过身来看着桌上用绢帕包好的碎玉,在今晚之前,这还是她喜欢吹的玉箫,而今晚她说“以后无箫可吹了”。

还记得第一次听她吹箫时的情景,她坐在桃花树下,穿一件紫粉的衣裳,那时正是桃花开得好的时节,粉嫩娇美的桃花花瓣缱绻而下,落在她的发上,落在她的衣上,她白晳如玉的手指执一管通身幽碧的玉箫,柔和细腻的箫声在空气中悠悠传来。他因习武,素来耳力过人,便是寻着这箫音看到她的,皓白月光下的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眸中水光潋滟,垂下两行清泪。

她美丽而忧伤,可怜而多情。

……

太子深深吸入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那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也流露了过多的感情。

也许一切的根源只是这管箫。

如果那晚他没有看到她的美丽忧伤,如果那晚他没有听见她的深情低诉,如果那晚他们没有缱绻缠绵,如果那晚他没有对她心生怜惜……

如果他一直铁石心肠。

就不会有如今的动心,就不会有如今的对月独眠。

将绢帕合拢,如今碧箫已碎,如今佳人难追,也许这样就很好,他已经有晨儿了,在那溪边第一次见到晨儿的时候他便动了心,在晨儿不计较名分地位肯跟随他的时候,他便决定此生定不负她。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那时他听见了,他知道自己难以做到,所以他没有向她走近。

可是当她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当她盈盈拜倒在他足下的时候。

他已经对他自己承诺,从此——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从御书房里走出来,鼻尖萦绕一股浓郁的桂香,抬头看天,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府里的墨竹汗如雨下地迎上来,“太子爷,出事了,晨妃娘娘小产了。”

太子脸色大变,疾步向外走去,“怎么回事?”

墨竹小跑地跟上,“上午晨妃娘娘循例喝了安胎药后就觉得腹痛,府里的太医忙过来诊治,可是已经晚了,晨妃娘娘,晨妃娘娘……”

太子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神色暴戾。

墨竹被打得头昏脑涨的,再不敢无措哭泣,安分地跟在太子身后回府。

“殿下,殿下——”

床上的赵熙晨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她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太子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晨儿,你感觉怎么样?”

赵熙晨在太子怀里嘶声哭道:“殿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臣妾罪该万死,请殿下赐臣妾一死,殿下……”

太子脸色阴霾,对着跪了满屋子的奴才奴婢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香兰磕了个响头,抬头时额头红肿,满面泪痕,“回太子殿下,是奴婢照看不周,那碗安胎药被人下了藏红花,都是奴婢的不是,请太子赐奴婢一死。”

太子森然道:“你莫要急,逃不了你的死罪。”

寒眸将室内众人扫了一遍,他冷笑道:“给我细细地查,查不出来,你们就都去给小皇子陪葬。”

半个时辰后墨竹踉跄地跑进来,“太子殿下,引凤阁的小丫头如玉在房里上吊自尽了。”

赵熙晨大哭道:“殿下,这小丫头必是畏罪自杀了,殿下为臣妾做主啊,为小皇子做主啊!”

太子皱眉,眸中寒光四溢,胸腔里一颗心脏像是被七八股力量往不同的方向撕扯,“把引凤阁的人都给我押过来。”

墨竹应了一声,往外疾走,到门口处想起什么,“太子妃……”

太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太子看着跪在下首的太子妃,神色复杂,“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唐岚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眸中闪着自嘲的笑意,还有何话可说?死的侍女如玉是引凤阁的,活的侍女惜金也是引凤阁的,一个是死证,一个是活证,她还能说些什么?

这太子府里不过两位女主人,赵熙晨怀孕被害,除了她,还有谁更有嫌疑,还有谁会更不想要那个孩子出生?

呵,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存在过的话。

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地站起来,病床上的赵熙晨怒斥:“唐岚,你好大的胆子。”

她微微侧身,裙裾间有流光溢彩纷呈,唇角一抹冷笑,“晨妃娘娘,你莫忘了你才流产,此时这般显得中气过足了些。”

赵熙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瞬间的怔愣后,她哭倒在太子怀里,“殿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太子厉声叱喝:“唐岚,你放肆。”

唐岚微微屈膝一礼,“太子殿下,此事臣妾无话可说,不过,”她抬头,眸中闪过一抹凄楚的笑意,“臣妾有孕在身,不宜长跪,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你胡说!”赵熙晨忽然尖叫出声,“你怎么可能有孕?”

唐岚道:“晨妃,我确实已有三个月身孕在身。”

“你胡说!你如果有三个月身孕,为什么现在才说?”

唐岚浅笑,“我有没有胡说让太医号一下脉便知,无须争辩。”

她的视线对上榻上怀抱美人的太子,只觉得眼睛有点花,脑子有些恍惚,她当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有孕,可是她瞒着所有人,连引凤阁的贴身侍女惜金惜玉都给隐瞒过去了,这太子府,似龙潭虎穴,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她的孩子了。

那是他的夫呵,她肚里的,是他们的孩子啊。

可是现在,一切都是这样讽刺,他们站在河岸的对立面,谁也看不清谁。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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