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鬼来星禾的这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早晨晨光绚烂,一朵朵白云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中,像极了各种形状的棉花糖。
忽然,只是低个头的功夫,那几朵云,已然消散了。
这世间万物大都如此,最无忧的东西,也最容易消散。
顾朝朝裹了一件深蓝色披风,懒懒的倚在阳台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那天和李梦然见过面之后,两个人就互相添加了微信,只是,彼此都没有说话。
今天一大早,李梦然就给顾朝朝发了信息。
【你好,我是李梦然。】
【嗯,顾朝朝。】
【最近好吗?】
【很好,谢谢。】
【你为什么要帮我?】
顾朝朝反问:【你甘心就这样吗,甘心做他的床客?】
【这样有何不好?每一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他第一眼看到的也是我。】
顾朝朝凝眉,实在是想笑的很,可她又怎会不心疼呢,【李妹妹此番情深,可谓是毫无价值。】
过了好一会儿,李梦然也没有回复。
顾朝朝想了想,说:【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没有一个人是绝对的过错方。我相信,你应该更明白这个道理,希望你冷静下来,好好的去思考你们的关系。】
她知晓李梦然的心思,更知晓全天下男人的心思。不爱就是不爱,背叛就是背叛,移情就是移情,不需要任何借口,真相就是真相。
远处的山峦叠嶂,雾气缭绕,不一会儿,太阳慢慢的升起,透过层层雾气,将山染成了金黄色。
林暮辞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公司,临走之前,他去了一趟顾朝朝的房间,特意嘱咐她记得吃药,如果不吃,他自然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吃。
呃,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总之他当时的表情挺严肃的,像个上了年纪,又心思深沉的老警察。
顾朝朝懒得听他啰嗦,就乖乖点头答应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还不是因为昨日。
昨天早晨,林暮辞发现顾朝朝发烧时,她已经捂着被子睡过去了,小脸红彤彤的,嘴唇微微张开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额前的碎发紧贴在脸上,竟然有着说不出的性感。
好吧,林先生承认,是他有些唐突了。可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面对这种致命的诱惑,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啊。不过,忍不了也得忍着,趁人之危可不是他的做派。
后来,乔语请来了唐宇,给她打了点滴,又开了些伤风的药。
这谁知道啊,顾朝朝醒来之后,愣是不肯吃药,眼看着嗓子眼都快咳出来了,还是不愿吃。
没有办法,林暮辞就用了强,强迫她将药吃了下去。
这下可好,顾朝朝是一整天没有理会林暮辞,两人面对面撞见,顾朝朝也当做没看见。
林先生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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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烈日当空,知了一个劲的鸣着,卧室里的冷气很足,顾朝朝一边哼着歌,一边穿衣服。
蓝景开车刚到梨园的门口,就看见了自梨花深处走来的女子,白色长裙,乌黑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长到了腰间,他下车,向她打招呼,“阿朝。”
顾朝朝提着裙摆,小跑着向他走来,“当真是你啊。”
蓝景侧头,笑,“你又猜到了。”
这样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在清河的时光。那时候的雪园正值开花的季节,淡蓝色的天空下,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蕊绽放枝头,远处看去,就像是一颗颗珍珠一样挂在枝头。一阵微风吹过,梨花在枝头肆意的颤抖着,摇曳着,或许只有这样,才不辜负这一年的花期。
蓝景在雪园内站着,伸手去抚摸它们,转眸间,他看见了矗立在白色云海之中的顾朝朝,那时候的她依旧是一身干净的白色长裙,双眼中似乎藏着漫天的星辰,闪闪发光。
她看见他,说:“你来了。”
他笑,“嗯,我来了。”
蓝景很庆幸,他和她之间,还有很多美好的,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回忆。
“听你的声音,是有些感冒?”他问。
她答:“嗯,已经没事了。”
街道旁的蓝色花楹树散散点点的盛开着,树下有不少的少男少女依偎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街上的车很少,路遇红灯,蓝景转过头问她:“你就这么出来了?”
顾朝朝看着窗外的风景,她知道蓝景的意思,便直接开门见山,“梨园附近有监控。”
“看来,我公司一哥的地位,怕是保不住喽!”蓝景摇摇头,苦笑。
顾朝朝睨他一眼,“我不是你的粉丝,你不必在我面前凹人设。”
“无趣。”蓝景挑眉,转了话题,“你可知晓,石鬼先生此次来星禾,所为何事?”
顾朝朝靠在椅背上,说:“你的意思是,公事?”
“怎么,我们的默默成家之后,连自己什么身份都忘了?”
顾朝朝扭头对着他的侧脸,嘴巴嘟囔着,一幅小女生的模样,“小女子这不是还要仰仗鼎鼎大名的蓝先生吗?”
“不敢当,不敢当。”
“到底何事?”顾朝朝皱眉。
“就在前些日子,我们内部潜入了南朝的人。”
“南朝?”顾朝朝有些不解,“清河不是向来不与南朝来往的吗?更何况,像南朝那样的组织,怎么会看上我们这样一个小小的清河?”
蓝景没有答话,他停了车,“下车吧。”
顾朝朝扭头,车外已经有人给她打开了车门,那人低声称她一声,“小姐。”
顾朝朝朝他颔首,小声吩咐,“把你们的人,都撤掉。”
“是。”
蓝景跟在顾朝朝的身后,他有意调侃,“你就不怕林先生闯进来?”
顾朝朝笑,闯进来这个词可一点也不适合林先生。
当他们到达酒店顶层的时候,室内的空气特别安静,仿佛凝滞了一样让人无法呼吸,石鬼正坐在书桌前处理邮件,看见两人肩并肩走进来,一旁的六叔指了指沙发,示意两人先坐。
两人朝他点头,径直走向沙发,轻轻的坐下。
顾朝朝理了理散落在额前的碎发,侧身抬眸看向那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人,他的背很直,整个人看起来很健康,他留着短发,干净柔顺,几根似有似无的白发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工作时,喜欢伸手去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是尘世的风霜。
她在他的身边,总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强烈,就在某一瞬间直击灵魂深处,她感觉他们不止今生的纠缠,也许他们曾经已经有过几生几世的缘分。想到这里,顾朝朝不禁失笑,她的笑意动人,蓝景看她数秒,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正午,石鬼借故支开了蓝景,他和顾朝朝在酒店餐厅用餐,饭局接近尾声,石鬼用纸巾擦了擦嘴巴,看着对面的顾朝朝,说:“是不是胖了?”
“哦,是吗?”顾朝朝嘴角含笑,“看来,离开你是我做过最明智的选择。”
“死丫头,胡说。”
“你这次来,不单单只是因为我吧?”顾朝朝问。
“不为你,为谁?”
顾朝朝单刀直入,“清河出事了。”
“蓝景告诉你的?”
“是啊。”顾朝朝说,“若是他不告诉我,你难道要一直瞒着我不成?”
石鬼倒了杯红酒,他看着被子里颜色浓烈的酒,声音低沉,“朝朝,我希望你好好的,没有忧虑的活下去。”
顾朝朝凝眉,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朝朝不明白。”
“我欠你的太多了,朝朝。你如今已长大成人,我也该放手,让你好好的活。”
石鬼说的对,他的确欠了她太多,当初,是他亲手拆散了她的家庭,是他亲手毁了她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同样也是他,让她彻底地看清了所谓的人性,所谓的骨肉相连,不过是一场有关利益的空话罢了。
顾朝朝不知道该不该笑,她瘫坐在椅子上,她感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冷漠,要不然怎么会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甚至觉得可笑,“哦,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吗?”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石鬼知道她的性子,她的性子和她那逝世的外公一样,表面看着越是平淡,心中就越是暗藏怒意,他们都是隐藏情绪的高手。
“是也不是。”
顾朝朝眼神可怕,她背靠着椅背,就那么死死的盯着石鬼,她想要透过他的皮囊,好好的看看他的心,看一看他到底有没有心,“朝朝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有说过,时间不早了,我也该离开了。”说完,她便站起了身子,离开了房间。
房间的门被重重的合上,石鬼无奈的摇了摇头。
“站住。”
顾朝朝已经走到了酒店的大厅的门外,听到后头有人唤她,她没有转身,却停下了脚步。
石鬼将早就准备好的梨花酥拿过来给她,好几层的油纸包裹着,顾朝朝还是闻到了味道,淡淡的梨花香,甜甜的小时候的味道。
“朝朝,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矫情的话。”他将梨花酥交予她手,一双眼睛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她。
顾朝朝低眸看了好一会的梨花酥,然后抬眸对上石鬼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泪光闪烁,“你怎么会有错呢?”
石鬼抬手帮她理了理发丝,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顾朝朝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我已经不生气了。”
“不生气就好,不过,有人该生气了。”
“啊?”顾朝朝不解的松开他,石鬼用下巴朝门外点了点,她转眸,毫不意外的,林先生正一脸不悦的看着她,虽然隔着玻璃门,但顾朝朝感觉到了他的戾气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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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林暮辞和顾朝朝上车的那一刻起,唐书就没在敢开口说话,到现在,他的脚还是僵硬的,他怎么总是摊上这种事,难不成是这几天拜佛的时候,心不够诚。
不可能不可能,唐书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他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的两位祖宗,一个靠着最左边,一个靠着最右边,中间剩那么大的位置,怎么着,是想邀请他过去坐吗,大可不必,好吗?
顾朝朝抬眸狠狠的瞪了一眼唐书,唐书立即别开了视线,他想,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用眼神杀人的人。
一路上,林暮辞一改之前的作风,一直没有说话,甚至不曾看顾朝朝。
这样也好,她暂时还不想说话,不想解释,她靠着车窗,睫毛一闪一闪的,窗外的景色依旧很美,蓝色的花楹树下,依旧有不少的少男少女。
她手里攒着石鬼亲手做的梨花酥,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石鬼的话,她本就不是什么清高孤傲的人,她也想开开心心的笑,也想傻乎乎的犯糊涂,她和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有着最柔软的心肠。
可这些,从来没有人了解过。
因为不曾了解,便傻傻的以为不存在。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上长满了看不见的刺,以至于没有人敢走近她,而她也不想伤害任何人。其实,当你真正的走近她时,你会发现她在小心翼翼地将身上的刺一根一根藏起来。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顾朝朝的,只有石鬼。
对于石鬼,顾朝朝是爱胜过恨的,也许,是没有恨的。
恨不恨的,说不清。
她早就说过,他们之间不止一世的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