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蜡笔小新的小白神犬,也不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小白,乔木的小白,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姓白,名棠,脾气臭,又傲娇,还拽得要死,一副怎么都养不熟的狼崽子模样。可偏偏这个爱好装模作样的狼崽子,经常偷偷摸摸地送加班到很晚的乔木回家,还将自己“捡来的伞”硬塞给下雨天忘记带伞的乔木。
“可那个小白……”乔木实在无法将印象中那个五短身材的小胖子与眼前身高腿长的大帅哥重叠在一起,整个人都有点懵,“……他整容了么?”整得还挺成功。
萧暮云噎了一下,无奈道:“没有,他只是瘦了,脸上的青春痘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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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重雪醒的时候,四周是一片分不清凌晨还是入夜的灰蓝色。
他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里,平日里工作繁忙,很少回来睡,售楼处的样板房恐怕都比它有人气。性冷淡风格的装修在灰茫的天际里显得格外冷清安静,他一个人躺在素白的床上,莫名觉得有些冷。
白重雪伸长手臂,想去够床头灯的开关,结果一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柜的相框,悬在半空的手臂顿了片刻,干脆将那只相框拿到眼前。
照片里,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胖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冲镜头比V字,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步履匆匆的路过。
白重雪的拇指轻轻从白色身影的轮廓边抚过,眼底眉梢里积淀的雪莫名融化了些许。
“姐……”
他喃喃道,声音有些暗哑低沉。
往事仿佛老电影的放映带,一幕一幕,重现在他眼前。
他们的故事,从他十六岁那年的盛夏雨夜,第一次见到乔木极浅极淡的薄茶色眼睛开始。
又在次年盛夏轰鸣的雷声里惨然结束。
白重雪依稀记得,在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里,乔木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是你,没有经历过你的人生,所以我无论说什么对你来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或许会觉得我特可笑。但你喊我一声姐,小白,我也真心把你当弟弟看……骗你来是我的错,可我不想你抱憾终身。
那时候的他满心盛满了被欺骗的暴怒,未能察觉乔木声音里的颤动和异常紧绷的神色,说出来的气话根本不经大脑,怎么狠毒、怎么痛快就怎么来。他极需剜开谁的心,砸断谁的骨,来平息血管里沸腾的血液,根本没有余力睁开眼睛看伤害的到底是谁。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他清醒过来想回去说声对不起,那人却不再像往常一样摸他的头,告诉他下次不可以再这样。
她不见了。
家也搬了,工作也辞了,连手机号码都变了,整个人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萧暮云是惟一知道乔木下落的人。可那次他舔着脸几乎用哀求的语气去求萧暮云时,素来平易待人的萧暮云却用从未展露过的憎恶眼神俯视他。
“请你离她远一点。”
萧暮云说:“她惯着你,宠着你,不是给你伤害她的借口。”
他无言以对。
好在,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大。
他想见的人、心心念念四年的人,终于又出现了。
当乔木被人群推出来,跌坐在他眼前时,他突然相信原来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若不是当时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和攒动的人群,他其实很想将人拉起来,抱一抱,再软声细语地说一句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兴许那人会跟四年前一样,一双清亮的眼睛,眼里明晃晃的,笑着跟他说没关系。
等乔木和萧暮云回去时,时钟刚刚指向晚上十点。萧暮云确实做了一桌子乔木喜欢吃的菜,亮晶晶的菜秧水圆子汤、平菇滑蛋和鸭血豆腐在橘黄的暖灯下冲乔木抛媚眼,水煮大虾混杂盐水鸭的香气比娇兰的蝴蝶夫人都勾人心魄。乔木本着浪费可耻的节俭精神,二话不说钻进厨房开始热菜盛发,连假客气的客套话都没浪费一句。
餐桌上,萧暮云难得寡言少语,偶尔抬起眼睛看乔木,抿了抿唇,又将到嘴边的话就着米饭咽下去了。乔木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自己开口道:“其实,我本来就不在意当年的事情,那时候他还小。”
“他还小”几个字莫名戳到了萧暮云的禁区,他放下碗筷,语气略带凉讽:“小时候不把他当人看,长大之后就做不了人了。更何况那时候他都快十八了,你再怎么宠他,也要有个限度。”
乔木被他堵得一哽,如烟往事开始哗啦啦在脑海里翻页,忽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从认识起就八字不合——性格爱好完全不同不说,连聊个天气之类敷衍到极点的话题都能擦出“火花”,也算一大奇观了。
萧暮云对谁都一副克制有礼的模样,可一摊上白棠,心理年龄骤降十岁,刻薄和毒舌的程度肉眼可见地成倍增长。
乔木觉得,这样的萧暮云有点像被踩到尾巴的猫,没来由的有趣和可爱。
她弯了弯唇,把个头最大的虾子上供给明显不太爽的萧少爷,放缓了声音道:“他不是坏孩子,就是有点笨。”
萧暮云哼哼两声,显然只同意乔木的后半句话。
“知道他现在过得好就行,如果被人知道他有我这么一个素人姐姐,恐怕会给他添不少麻烦。更何况,”乔木挽起袖子开始剥虾,“现在他已经是大明星了,我一不缺钱,二不想红,三也不太想出人头地,现在的日子我很满意,没道理再跟他有什么联系。”
乔木三言两语说得云淡风轻,萧暮云拿筷子的手却当即一僵。
人的原生家庭就是人的影子,它伴随人的一生,无论头顶如何灼烈耀目的骄阳,也必有它的安身之处。
萧暮云和乔木的原生家庭都谈不上好。萧暮云的父母早逝,亲戚凉薄,跟奶奶相依为命,好在他奶奶是位开明且温暖的人,直到她去世,萧暮云都享受着毫无保留的宠爱和关注。
而乔木就没有他幸运了。
如果说他曾经受过一瞬的致命伤往后逐步被奶奶抚平,那么乔木就是从出生起一直忍受凌迟之痛直到整个家轰然倒塌。
她没有自信,不太敢与人深交,下意识地躲避他人的靠近,与生俱来的温柔被承受了二十几年的痛苦日夜浇灌,养出一朵植根在骨髓里、疏离人间的寒凉来。
好像无论对象是谁,她都能随时放手。
随着萧暮云开始爆红,他就怕得很,怕有一天乔木拍拍屁股,连声道别都不给悄然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他见识过白棠失魂落魄的鬼模样,并且发过誓,绝对不会落到相同的下场。
哪怕他得……
“怎么了?发什么呆?”乔木一口咬掉自己剥好的虾仁调笑道,“别指望我给你剥啊。”
萧暮云刚想放下筷子说我给你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巧的是,乔木的手机也响了。
蓝色多瑙河与数码宝贝主题曲来了个十分诡异的二重唱,没能混搭出夜店的ROCK AND ROLL,却平白惹人心头一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