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了拍孟初寒的手背,窦子衿从脸上挤出一个微笑,道:“孰重孰轻我懂,莫说代王此刻宠我,就算不受宠我也不会对自家姐妹下毒手,为人的道理我懂,反之想到自己身上自己也会感觉世上不公,之桃去了我也很忧心,汉宫前往代国的家人子从五个变成三个我也很是心痛,今日更为心痛的却是你的质问。”
孟初寒急忙摇摇头道:“不会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会无条件的相信你,不论你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的相信你对我们的感情。”
“初寒,家人子之中我对你的感情最深,当年深陷迥地是你在代王枕边说尽了好话才使得代王愿意见我一面,那时的你我还才相识便已经能让你做出这样的事,要知道,若说好了便是皆大欢喜,若说不好恐怕连你都要受到牵连。”
“我不怕,我从来不惧怕是否受宠是否冷落,我只希望几个家人子能够好好的,深宫大院儿最害怕的就是自己身边没有朋友,我希望你们好好的,荣华万丈也罢,深宫冷妃也罢,只要知道你们都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窦子衿对整个代王身边的女人都充满了敌意,唯独这个面容清秀不谙世事的女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中,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日子,迈出了第一步,就休想再退回来。已经是三月未见刘恒,窦子衿不免有些想念,那些终日都有他在枕边的日子一睁眼便能瞧见慵懒的睡意,如今却对他的一丝半缕毫不知情。陆之桃死后雏玉也开始在窦子衿的身边变得小心翼翼,宛若陪王扮虎,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的人心惶惶。
宫凌的孩子满月之后窦子衿就未去见过,雏玉刚好端着午膳走来,便说:“宫美人生了有一个多月我也没去探望,今日得空陪我去凤仙台吧。”
“诺。”雏玉轻答。
凤仙台有个俗名叫朱雀阁,听说当年的代王初来代国之时还身为薄姬的薄太后觉得朱雀乃残忍暴铎之物而更名为凤仙台,每当窦子衿看到凤仙台三个字都有一种莫名想笑的感觉,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知道凤仙台三个字的由来,也可能是因为想到当年代王还是孩童便已经要撑起一个藩国,也可能…只是单纯的想到了代王呢。
宫凌私下甚是喜欢花花草草,满殿的花卉让窦子衿老远就嗅到了花香,还未来得及让舍人通报就已经听到殿内阵阵传出的说笑声。
那个声音自己颇为熟悉,许久不再听到再听居然有些陌生,窦子衿稳健的步伐停住,站在殿外听着里面阵阵笑声不免有些低沉。
“美人我们回去吧。”雏玉见状忙问。
窦子衿摇头笑道:“来都来了哪有不见就回去的道理,走吧。”
刘恒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已经搬来凤仙台住,三个月,从宫凌即将生产一直陪伴到产后满月,窦子衿无尽的思念和担心各种的凭空想象都在这一刻化为灰烬,看着他还活着真好,那么多个日日夜夜见不到他甚至连一丝消息都打探不到的时候各种不好的预感在她脑中徘徊,如今好了,这个让自己牵绊了三个月的男人居然完好无损的在别的寝宫度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可鼻尖上的酸意也逐渐蔓延上来。
“臣妾参见代王。”窦子衿俯身行礼。
刘恒正趴在孩子脸上亲昵,听见声音头也不回说道:“起吧。”然后便继续哄着孩子戏弄。
宫凌见状急忙下了软榻笑道:“姐姐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妹妹好让妹妹有个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我们都是自家姐妹根本无须这么麻烦,孟美人去我的重华殿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闯入,我来宫美人宫中,宫美人大可不必做任何准备了吧。”窦子衿笑,又道:“臣妾三个多月都未见过代王一面,还终日惶惶以为代王出了什么事,如今看到代王完好无损又是一家人其乐融融臣妾也放心了,今日来不过是想要看看宫美人和孩子,如今见到了,那臣妾就先走了。”
“姐姐!”窦子衿转身欲想离开却被宫凌一把拉住:“姐姐既然来了就去看看良儿吧。”
“良儿?”窦子衿问道。
宫凌笑答:“是代王取得名字,说叫刘良。”
窦子衿看了一眼刘恒,问道:“良是取自何意?”
“善良。”一旁的刘恒紧说。
“也好,日后代王子嗣颇多三个两个人心不合也是正常,不与争斗善始善终宽宏对人的好心态实属难得,良,甚好。”
窦子衿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此刻脑子混乱想到的都是刘恒简单冰冷的两个字。‘善良’,他是在说陆之桃的死吗?自从陆之桃难产死后刘恒就搬到了凤仙台住,表面上是恩爱有加实际上是防备他人私下暗算,代宫之中的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陆之桃的死和窦子衿有颇多干系,只有窦子衿明白,刘恒住进凤仙台不是所有人口中的宫美人受宠,而是在防备他人,那么这个防备的人,又是谁呢…
孩子长得俊俏,秀外慧中,是个男孩儿,生了男孩儿就一定会有日后的嗣位之争,让人头疼,如今的窦子衿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倒是希望自己腹中怀的是个女儿,这样,她就可以一被子无忧无虑的生活,没有争夺没有厮杀,一辈子相夫教子陪在丈夫身边,不会像自己一样,自己的丈夫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惠帝五年,丞相曹参死,封王陵为左丞相,陈平为右丞相,周勃为太尉。
朝华殿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震慑大殿,让守在殿外的刘恒兴奋之极,小小的脸上哭得满是汗水,刘恒也在兴奋之余落下了眼泪,他从未有过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又和她的娘亲长得如此相像,眉毛不加修饰也那么好看,双眼紧闭睡得正酣。
“瞧代王,又不是第一次做父亲怎么还能落泪呢?”
刘恒擦了擦眼角,道:“一次又一次地见到这样的小家伙降生,本王总会有一种按耐不住的喜悦,她是本王第一个女儿,本王一定给她最好的一切。”
窦子衿虚弱的笑道:“女儿家太过爱了不好,反而溺了她的性子。”
“本王才不管。”刘恒将她揽入怀中直道:“你和她都是本王的命,就算真的溺了性子本王也心甘情愿。”
刘恒的过分疼爱让窦子衿觉得受宠若惊,甚至是让她以为自己的分量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看他如孩童般兴奋的样子更让此刻的窦子衿欣慰万分。待产数月,身边除了雏玉以外没有出现过第三个人,临盆之前一刻才将刘恒从凤仙台请了过来,他还是有良心的,最起码还有爱自己孩子的良心,他的冷落丝毫没有牵连到孩子,面对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时他最起码给尽了父爱。男人的心啊,究竟该如何才能抓住,窦子衿已经不能在坐以待毙,本以为只要有刘恒在自己代王后的位置就能稳坐,却不想看似病怏怏的代王后近几日又康健了起来,路之桃不是自己的终极目标,她的目标是代国整座皇宫,若想稳坐就必须打下基础。
曹参离世的消息传遍了代宫,刘恒不悦眉头紧蹙之余眼含笑意,他认定的所有事情都会顺利进行,那些从小便立下的誓言终有一天会实现,刘盈、吕雉,不会再是她们的绊脚石,未来,俯首称臣者定不会在世如今的酒囊饭袋。
“汉宫丞相的死看似丝毫未对代王有引来任何麻烦。”窦子衿放下一盏茶说道:“莫非代王另有他想?”
刘恒抿上一口笑道:“曹参一死,陈平周勃被吕后重用,本王高兴还来不及呢。”
“据臣妾所知陈平周勃二人都是对汉室忠心耿耿说一不二的人物,开国元勋的身份让吕后更为信任,本来想曹参死后便可以安插自己的人进入朝堂辅佐吕后,没想到吕雉早有所谋的事先计划了此事,代王就没想过往汉宫也安插细作?”
“美人觉得代国有细作吗?”刘恒试探地问。
窦子衿一怔笑道:“兴许有吧,但臣妾一定不是。”
“美人凭什么要本王相信你不是?”
“代王会相信的。”窦子衿坐下淡道:“从见代王的第一面臣妾就问了代王一个足以人头落地的问题,倘若臣妾是细作那么代王见过哪个细作能有霸占汉宫的野心呢?”
刘恒道:“兴许是美人觉着,跟着吕雉为奴为婢不如跟着本王每日受人礼拜的好,也只能说明美人懂得好坏,知道靠拢那一边更有前程。”
“跟着吕后臣妾只能终身为奴为婢好了顶多是放我出宫自谋生存,坏了则是继续留任等待时机一次了断,跟着代王,臣妾就会有朝一日当上代王后,臣妾聪明,自然知道何为舍得。”
窦子衿笑着为刘恒蓄满杯盏,抬起手又说:“馆陶如今已经满月了,臣妾想将馆陶放到身边抚养,一来想要尽尽做母亲的责任,二来则是想要打发深宫里寂寞的生活,代王可肯?”
刘恒点头应是:“答应了。”
刘嫖是窦子衿此刻的全部希望,有了孩子她就不可以再如以往那样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懂得三尺之退,那个朝堂再也不是她该去的地方,古代有女相夫教子本是一大幸事,然而似乎上天不倦,她想平静生活放下一切怨恨的时候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窦子衿时常带着馆陶去凤仙台与宫凌小坐,两个孩子差不多的年纪让两位初为人母的女子变得更为贴心,一儿一女,时常会打趣道若有不是兄妹长大了倒是能够过到一起,窦子衿也只是笑着不语,看着馆陶明亮的眼睛,只觉得心里有那么一股安慰,有了孩子的女人纵然之前再是刁钻跋扈也能改正所有变得无微不至小心翼翼,她庆幸,如今是生了个女儿,可以免除不日的朝堂纷争,他日若是再孕一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良儿近几日身子骨可好?”窦子衿没话找话道。
宫凌点头回答:“嗯,甚好,不过是天寒了衣服穿多穿少的略有些将就,多了就大汗淋漓少了就染上风寒。”
“孩子这个年岁是最不得掉以轻心的,不比三两岁的孩子哪里不舒服还懂得说出来,倒是让我们做母亲的操碎了心。”
宫凌大笑:“那可不是,这孩子啊就是个讨债鬼,非让当娘的整日寝食不安的。”
雏玉一向手巧给两个孩子一人做了一条平安符挂在手上,符片一旁坠了个小金铃铛,抱起他们的时候铃铛‘铃铃’作响声音甚是好听,宫凌喜欢的不得了,窦子衿也觉得小玩意儿可爱,便给孩子一人套了一个在身上,看着两个胖嘟嘟的孩子二位母亲笑得合不拢嘴,时而一个小动作都能够让她们觉得是天大的幸福。
殿外的舍人急忙来报,说是薄太后在天台练舞的时候摔了下去,如今仍是昏迷不醒,代王正在发火请二位美人过去,宫凌急忙召来贴身侍女抱着刘良赶去,窦子衿也急忙抱着馆陶跟着走了出去。
天台高出地面五米,五米之上是一个方圆二十米的圆台,四周扎着粗木栏子十多年不曾出过事故,一路走着一路听着前来通报的舍人说,恐怕是年久失修才会让薄太后一碰就断了。众所周知代国一向勤俭,许多宫殿不是漏雨就是大大小小的毛病集于一身,十多年的天台年久失修导致围栏断裂也是应该,可薄太后的舞技一向过人怎么会在练习的时候乱了方寸,窦子衿一路紧跟着舍人的步子一边苦思冥想,虽然薄太后平日里也会到天台上跳上几支舞,就算是上了年纪可跳了十几年舞的地方怎么可能说摔下去就摔下去了,五米高的地方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如今年过花甲的人跌落下去又不知会摔出什么毛病。
刘恒正站在天台上冲着四周的人大发雷霆,窦子衿和宫凌急忙走过去,三尺宽的地方裂了个口子,把孩子递给雏玉窦子衿上前看了一眼,木头的确看似有些年久失修,但她注意到一旁的代王后平静的模样,心里犯着嘀咕,一个平日里最为薄太后和代王为中心的女人此刻自己的婆婆跌落天台怎么会不前往朝华殿伺候着还在这里听着刘恒斥责,环了一圈,刘恒的火气也逐渐发完,摆驾朝华殿后再看一眼代王后窦子衿又发现代王后脸上的那抹看似平常实为惊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