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落闯进梨园时,残月正卧在榻上翻看碧芙在时的书。
书上落了厚厚的灰,已看不出什么名字。书页也因常年潮湿粘在一起难以分开。瞧着那些破碎难以拼接的书页,像极了被云离落伤得零碎的心。
“月儿!”
云离落无比激动的一声呼唤,望着眼前无比真实的人,恍惚间如置身梦境般虚幻。
手里的书掉在榻上,他站在门口,背对阳光,她看不清晰他的模样。只知道他在看着她笑,那笑清明透彻,不带一丝云雾。
她苏醒时在十天前。听说他亦病了很久,昏迷不醒,心里惦念却一直没去探望。她怨他的不相信,也怨自己无用,又失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如今见他气色还显憔悴,心里也心疼,但还是狠心转身背对。
“月儿……”他又低低呼唤一声。
残月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拉过身上的被子盖上。门敞开着,吹进来的风很冷。
“月儿。”
他的呼唤在身后低沉如发自心扉,唤得残月心头一阵震颤。
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多年前,她就喜欢他唤她的名字,经常这样要求他,然后双手托腮坐在他身边,一声声答应着,心里满满都是甜的。
“月儿。”他的呼唤多了些低柔的缠绵。
残月心头一酸,赶紧闭上眼,遮住眼底荡漾的水雾。
他从后面抓住她微颤的肩膀,声线温柔得好像春日里柔软的阳光,“月儿……真的不理落哥哥了?”
残月身子一颤,更紧抓住拳头,眼睛也闭得更紧。
云意轩死时说了那样的话,他已认定她和云意轩有染。若再摒弃一切嫌隙再度与他重归于好,那些早已存在的裂痕,会因一些小的琐碎,一而再再而三狠狠伤她的心。
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理不睬,心如止水,忘却一切痴情。
她做不到,便拼命做到。
他望着她倔强的背影不再说话,只在坐在榻边,含笑望着她白皙的侧脸……她的眼睫毛长而翘,因双眼紧闭而微微颤抖,似蝶翼欲飞。小巧的鼻尖微透粉红,想是强忍眼泪所致。娇柔粉嫩的唇,一排洁白如玉的贝齿咬得泛起一条好看的白痕。
他无声笑着,唇角是最完美的弧度,连那对阴鸷冷漠的丹凤眼里也噙满忍抑不住的笑。
残月可以感受到他火热灼烫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耳边轻轻浮荡他呼出的气息,心里有点痒痒的,似羽毛拂过。
他不说话,她也强忍着不理他。
时间一分一秒静静流淌,屋里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炭炉里的炭火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些日子,都是莲波悄悄照顾她的起居,还算细致用心。白日里想睡就睡,不想睡就坐在窗前看着干枯的梨树枝在风雪中瑟瑟发抖。虽然枯燥无趣得乏味,也算平静顺舒。
就在残月险些睡着时,他飘忽的声音,轻轻传入耳畔。
“月儿,落哥哥答应过你,待登基为皇,便立你位后,与你携手共赏江山如画。”他薄凉的大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残月猛然一颤,恍惚的意识瞬间清醒,霍地睁开眼。
清晰的耳畔,再没有他方才说话的声音,回头怔怔看向他蕴着温柔笑意的目光,心海荡漾久久无法平息。
他微抿着的薄唇,唇角微微上扬,似从来没有张开说过话。
就在她失望的以为又是做梦时,他缓缓开口,“虽然有些迟,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残月的眼里有晶莹的东西闪过,眼前他俊美的模样竟渐渐模糊,看不真切。颤抖的双唇,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更大地睁着双眼,不想当下只是一场易碎的梦。
“不要哭!我不喜欢你流泪的样子。”
他一把拥住她单薄的身子,紧紧地,恍若要将她融入他的骨血,与他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开。
残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颗颗滚落,砸在他玄色袍子的肩头。
“你……是月儿的……落哥哥?”她哑着嗓子,声音很低很低,口气极不确定。
“一直都是。”他心疼地抱紧她颤抖的身体。
“你胡说!你已经忘了月儿了!关于月儿的一切,都不记得了!”残月哭着嗓子喊,挥起拳头,捶打他的后背。力道不大,却捶痛了他的心。
“再也不会了。发誓,再也不会了!”
云离落抓着残月的肩膀,狠狠吻上她哭得水润的唇,霸道地探入她的檀香小口,吞下她的全部声音,连带滚落在唇角的眼泪也一并吞入腹中。
味道咸涩,却格外甜美。
他疯狂而缠绵的深吻,吸光了她全部的怨忿,连带心底的阴云,也一并驱得烟消云散。
这一刻,她的天空,万里无云。
即便被他吻了不知多少回,可面对他的热情,依旧羞涩得像个初经世事的少女。还带着病态的面容羞得绯红,窝在他狂跳的胸膛,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
“落哥哥?”她娇羞地试探呼唤。
“嗯?”他的答应那么自然,那么轻柔,让她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她一口啄上他薄削的唇瓣,他痛得闷哼,浓眉微蹙,她开心地笑了。
“会痛,不是做梦,对么?”
他的舌尖舔过唇上血痕,勾起唇角,坏笑着又一口含住她香美的唇,舌尖的血迹融到她口中……
“尝了我的血,自此我们再也分不开了。”他紧紧抱着她,滚热的吻蔓延向她白皙的脖颈。
“我早就与你……再也分不开了。是你……是你一再把我推开。”她嘟着麻木的娇唇,似嗔似撒娇地抱怨,细碎的呻吟轻易溢出喉口。
他的吻僵滞微许,随后更加狂热霸道,似要将残月揉碎在他怀里。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把你推开。”他郑重的口气,恍若发誓。
残月紧紧抱住他宽厚的肩膀,身体在他的撩拨下早已滚热,想到还很不适,扭捏着低下头,脸颊红透,“今天……可不可以……不要?”
他望着怀里羞答答的她,笑起来,笑得心口颤颤,震得她心乱如麻、
“当然可以。”宠溺地捏了下残月尖巧的下巴。
“你……真的是……月儿的落哥哥?”她抬起美丽的水眸,还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他眉心微皱,“如何证明?”
残月一把解开衣领,露出她白嫩肌肤上的牡丹刺青。殊不知香肩半露,正是男人的致命诱惑。
云离落早已血液膨胀,喉结滚动下,勾着唇角笑靥邪魅。靠近残月,薄凉的手指抚摸向残月胸前刺青的娇艳花蕊。他滚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际,扰得她浑身酥麻。
“你十四岁那年,舍命护我,穿膛这一剑,若偏离分毫便夺了你的性命。你可知道,你当时昏迷不醒,我的心有多痛?为你刺青,每一针都如扎在我心头。”
他低沉的声音,每个字都重重敲打在残月心头,荡起一阵阵波涛。扑向他怀里,眼泪又一次冲出眼眶,哭得像个孩子。
“是了!是了!我的落哥哥,是我的落哥哥!”她哭着嗓子,嫩藕般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那一夜,他就留宿在梨园。
他们脸对着脸躺着,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他也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彼此注视,淡淡地笑着。
次日一早,云离落起身去早朝,残月亲自伺候他穿衣洗漱。彼此不时相视一笑,心里溢满甜蜜。
在他临走时,忽然想到,“月儿,你被师傅带走时,明明已没了呼吸。”
“我也不是很清楚,迷迷糊糊之中,隐约记得是一位道长救了我。他每天都给我熬药。”
“好好休息,下了早朝,我就来看你。”在残月的额头宠溺地落下一吻,带着总是抿嘴偷笑的小郭子,匆匆去上早朝了。
下了早朝,云离落心里还泛疑惑。他明明记得残月已没了气息,众位太医也可证明。为何经过师傅之手,便可起死回生?
忽然想到那本《世间奇术》。上面记载,此术不但可以让死去不超过两个时辰的人重新活过来,就连不足月的死胎也可以起死回生。
难道师傅会此术?
残月喜欢梨园安静不奢华,云离落便将梨园赐给残月。还下令,阖宫上下不许打扰皇后清修,违者斩立决。
后宫那些莺莺燕燕谁也不敢涉足梨园附近,有了皇上那道命令,唯恐避之不及。那些想企图以靠近残月来博宠之人,也不得机会。只能眼巴巴看着,皇上日日留宿梨园,其余宫里再不涉足半步。
杨晚晴本还经常来残月这里坐一坐,与她聊一聊。
“若你这一次真出了事,恐怕皇上也不会独活了。幸好,幸好你没事。”想想那些日子的胆战心惊,杨晚晴还心有余悸。
“我命硬,阎王爷也嫌我。”残月忍不住羞红脸颊,低头笑。
“你一切安好,皇上才能安好。这回好了,皇上什么都记起来了,你们知道也再不会有误会了。”杨晚晴不禁欣慰。
“还得感谢姐姐多番周旋,不然……那时我心里揣着恨……”不知会对他做出什么事来。后半句话,残月心里怀着戒备,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