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再问已经没有意义了。李斌良的期望值不高,他清楚地知道,铁昆绝不会轻易就范的。可是,他已经注意到,此时铁昆的脸红得像要喷出血来了,发际也冒出汗来。
他决定不再往下问了。
可是,铁昆却并不就此作罢,反问李斌良:“对了,兄弟,你还是为毛沧海那起案子吧。也难怪你怀疑我,要是调个过儿,没准我也得怀疑自己。因为他确实跟我争生意,我们确实有矛盾,出事那天晚上我们确实也在一起喝过酒,可那是为了把话说开,而且已经说开了,我们是高高兴兴分手的,谁知他却……咳,他这一死,算是把我坑了,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对了,李兄弟,那案子现在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线索?”
铁昆眼睛盯着李斌良,李斌良也盯着他,慢慢说道:“要说线索吗,已经有了一些,我们正在深入调查。不过大哥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要把这案子破了,把那杀手抓住。到那时,就能还大哥一个清白了!”
“对,对,兄弟,你一定尽快破案,还大哥一个清白!”
铁昆好像真受了冤一样。
李斌良把酒杯推开,站起来告辞,铁昆不再阻拦,陪李斌良走出酒店。分手时,他对李斌良开玩笑似的说:“李兄弟,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对,是扬州大酒店,就是我跟毛沧海喝酒那家酒店,那天晚上,我们俩就是在刚才那个包房喝的酒。那天晚上,我跟毛沧海也是这么分的手。谁知他一去不归,就这么把命丢了。如果真是我干的,李老弟你也要小心哪!”
“你……”李斌良心里忽地升起一股火来,但马上克制住了,哈哈一笑:“那好,大哥尽管放马过来吧,兄弟接着!”
“哪能呢?哪能呢?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好,李老弟,再见!”
铁昆打着哈哈与李斌良告别。李斌良转身走去,走出好远,还感到铁昆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的后背。
但是,他没有在乎,他只是心里觉得很痛快,觉得把那天街道上那口恶气吐出去了。这是一次交锋,在这次交锋中,自己占了上风,那狂妄的铁昆也得到了教训。看来,他内心深处也很虚弱,也不像表面那么强大,那么不可战胜。李斌良也对自己感到奇怪,今晚说出的话,与自己平日完全不同,好像是另一个人:“大哥尽管放马过来吧,兄弟接着!”跟黑道的人物差不多呀。怎么回事?他迈着大步,兴奋地向公安局走去。
铁昆坐在自己的车里久久未动,看着李斌良的背影直到消失。他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了,心里暗暗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小子,走着瞧,我倒要看你能把我咋样,看咱们到底谁输谁赢!”
心里虽然这么说,恐惧却不可遏制地向身心袭来。经过这段时间的较量,铁昆已经意识到,这个外表文质彬彬的人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摆布,看样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案子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他又经历这么大的打击,可没有一点松懈的意思,反而更来劲儿了,而且,已经查到了金岭……看来,对他不能有任何侥幸和幻想,要想保平安,只有一条路……
只有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自己才能安全。
只有他死,自己才能活。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拿出手机放到耳边,可刚按了一半号码又想起了什么,骂了声:“妈的!”停下车,走向路旁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他清楚,今后自己的手机和所有电话,在使用时都要格外小心。
现在,铁昆又要呼唤那个凶残的杀手了,要他来本市再掀波澜,目的就是除掉一个人了。
这个将被除掉的人就是李斌良。
铁昆打的是传呼。在拨电话的时候,他暗想:这事成功后,全市上下肯定要震动,可震动就震动吧,他妈的人死了,谁也没招儿,他们就是怀疑自己,也找不到证据,时间一长,一切就烟消云散了。这种事也不是干过第一回了……毛沧海这事属于例外,主要是碰上姓李的了,把他除掉,难道还有第二个姓李的不成……
在他打毕传呼,挂电话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听到司机的惊叫:“大哥……小心……”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根沉重的木棒已经向头上落下,他感到了后边飞来的暗影,急忙向旁一闪,木棒落到肩膀上,他“哎呀”一声,差点摔倒……
他回过头,大叫一声:“我是铁昆,你们是谁……”
他以为,自己的名字一出口,肯定能吓住对方。但他想错了,打他的是一个青年汉子,一脸的仇恨,听到他自报家门,手中木棒再次抡起,口中还怒吼着:“妈的,打的就是你铁昆!”
铁昆认出来人,一边躲闪一边对司机叫着:“快,快动手,抓住他……”
14
李斌良怀着几分兴奋的心情回到队里。
虽然已经很晚了,吴志深还在队里等着他。他已经知道李斌良去见铁昆,心里怎么也放不下这事,就一直在队里等着,连晚饭都是在队里吃的。
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吴志深急忙走出来,跟着他走进办公室,门一关上,就又紧张又兴奋地问:“怎么样?铁昆对你客气不?事平没平?”
李斌良把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吴志深听后脸色暗下来:“你怎么这么说呀,这不……”想了想又高兴了,一晃拳头:“好,也好,真他妈痛快……可是……”
他忽然又改变了态度:“斌良,你这可是跟他挑明了对着干哪,再没有回旋余地了,如果……万一这案子和他没关呢?或者咱们破不了呢?那怎么办?”
李斌良脸上现出凛然之色:“没有怎么办!这案子肯定和他有关系,这一点绝不会错。当我提起金岭有人和他通过电话时,他的表情就已经证明一切!再说了,我和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共同之处,就是案件和他没关,我也不会和他回旋什么。大不了,他派杀手来杀我,那就来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把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一定要把杀手和他背后的人挖出来!”
听了这话,吴志深看着李斌良的眼睛好一会儿,才一把握住他的双手:“斌良,你说得对,你真是好样的,硬骨头,我他妈的真的让你感动了……好,咱们一起干,天塌下来,我和你一起顶着,杀手要来,我和你一起对付他!”
战友之情使李斌良十分感动,他也使劲握握吴志深的手:“好,咱俩现在就研究一下,下步该怎么办……我们必须利用这段平稳时期全力攻杀手案件,否则,等秋冬来临,发案高峰上来,就没有时间了……”
李斌良的话被敲门声止住,他叫了声:“请进!”
门开了,是胡学正走进来。见到他,李斌良和吴志深的话只好停住。李斌良望着他:“你也在队里?!”
胡学正今晚的表现有点反常,阴阳怪气好像又消失了,他对李斌良一笑:“这周我带班……哎,李教,听说你今晚去见铁昆了是吗?怎么样?”
他也关心这件事?李斌良觉得没必要向他隐瞒,就把情况大略介绍了一遍。胡学正听了,先是觉得高兴痛快,接着也替李斌良担心。在退出去前,又支支吾吾说了两句:“不知你怎么考虑的,我觉得……咱们应该利用这段比较稳定的时期,集中力量攻一攻杀手的案子……当然,主意还是由你来拿,这只是我的建议!”
胡学正说完就走了出去,李斌良一时有点不知所以,连对这个人的认识都有点模糊了。吴志深却说:“瞧瞧,多有意思,从前,净跟你作对,想把你挤走,现在肯定是知道你走不了啦,上边有人,就想法和你靠近了。都是副大队长,我不愿说别人的坏话,可我就是看不惯这种人,你自己注意吧……哎,对了,斌良,你上边到底有什么人哪,现在传得像真的一样,都说地委赵书记是你的后台,这次就是他说了话,你才没受处分,还保住了教导员的位置。你可真有城府,有这么硬的后台跟谁也不说……哎,到底怎么回事?跟大哥我说说,能不能介绍我认识一下,将来也能借点光!”
对这事,李斌良的头脑里也再次生出了问号:是啊,无风不起浪,今天已经有好几个人问自己这事了,连铁昆都知道,都说赵书记是自己的后台。这怎么可能呢?不过,看来这事一定和赵书记有关,没准儿,地委领导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做了指示,传了出来,有些人就做了曲解,说成了他是自己的后台。现在社会风气就这样,明明很正常的、工作上的事情,人们却往往把它和私人关系扯在一起。
想到这儿,他就没对吴志深多解释,只是淡淡一笑:“你爱咋想咋想吧!”把吴志深弄得发愣,好一会儿没说话。李斌良在心里偷偷直乐,后来觉得对这样诚实的人撒谎有点残忍,就把真实情况告诉了他,可吴志深仍然似信非信。
接着,两人就又开始研究杀手的案子,研究来研究去觉得目前只有一条路,还是从铁昆身上查。一方面,继续监控铁昆的行动和电话,看他与哪些人联系,有无可疑之处;另一方面,就是去金岭。现在可以肯定,金岭那里有问题,极有可能是杀手的隐匿地,一定要去那里彻底查一查。
吴志深离开时已经十点多了,李斌良把床铺好准备睡觉。自从和妻子吵过后,已经好几天没回家睡了。他今天的心情很好,想好好地睡一夜,从明天起,就集中精力搞杀手的案子,恐怕很难再好好睡觉了。可就在他脱衣服时,电话又响了。
这么晚了,又是谁呢?他拿起电话。想不到,电话里传出女儿怯生生的声音:“爸爸,你怎么不回家呀?你快回来吧,我想你,我要你陪着睡觉!”
一种温暖和酸楚从心头生起。他似乎看到了女儿那可爱的脸庞,看到了她期盼爸爸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和妻子的矛盾,已经伤害了女儿小小的心灵,可是却无法回避。从前,他也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每次爆发冲突,他总是尽量忍耐,不愿让幼小的女儿受到伤害。可现在,自己和妻子已经闹到这一步,实在无法挽回……真不知最后的结局会是什么……可这对女儿意味着什么?此时,女儿的呼唤一下从耳畔传到了心里,他觉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可是,他不能让女儿感觉到,他克制着自己,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好女儿,好宝贝,爸爸太忙,有工作,等爸爸有空回去看你,啊,好女儿,睡觉吧……”
可女儿却抽泣起来:“不,我要你回家,现在就回家,我害怕,我要你陪着睡觉……”
李斌良束手无策,只能默默地听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忽然,电话里响起妻子的声音:“哎,是我,孩子想你,说什么也不睡,我怎么也哄不好,你快回来吧!”
妻子的声音使李斌良一下恢复了冷静。他冷冷地:“不,我确实有事。再说,我也不想再连累你!”
“你……”妻子变成了温柔的口气:“斌良,你别赌气了,那事都怪我,我不对,行了吧。你回家吧,咱俩好好谈谈……”
李斌良呼出一口长气,情况真是千变万化,妻子居然破天荒地向自己赔礼了。他的心确实轻松了很多,痛快了很多,而且这种轻松和痛快是别的事情不能比的。一瞬间,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也模糊了:也许,是自己多疑吧,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为自己,她不至于是那样的人吧……这么想着,他就放缓口气说:“我是真有事,今天回不去了,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回去!”
妻子静了片刻:“那好吧,明天晚上我们娘儿俩在家等你!”
李斌良放下了电话,躺在床上,又睡不着了。关于妻子的一些片断又出现在心头。
妻子也有些优点。最起码,从对家庭的贡献来说,妻子远远多于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支撑着这个家庭。凭自己的工资,也只能维持一家的温饱,要想逐步改善生活,难上加难。妻子虽然虚荣一些,可还是顾家的,正是因为有了她,自己才能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到工作中……也许,妻子做的一些事也是无奈,也是迫不得已。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只能顺应社会,她也是社会的产物。难道不是这样吗?何况,妻子还有另一个优点,那就是每次与自己发生冲突,总是她先示好,使矛盾得到化解。是的,她不是理想中的那种女人。可到哪里去寻找理想?只能在梦中吧。
忽然,他的眼前又出现宁静的身影和面容,心跳又加速了。从和妻子相识、相处到结婚,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跳过,为什么只要看到宁静,甚至想到她,心都要激烈地跳个不停呢?
李斌良,你要干什么?这样下去你要犯错误的,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许你再想她,不要想,不要……
可是,这命令未能发挥作用,入睡前,他的眼前又出现她的面容和身影。她今天怎么了,好像很不快活,出什么事了?对,还有她眼下的那块青紫……难道是余一平干的,余一平打了她?妈的,这个小人,势利小人……
梦中,李斌良好像离开了公安局办公楼,顺着街道向前走着,她走在他的身旁。虽然很晚了,但,天上有月亮,眼前的景物虽然朦胧,却也看得清楚,他和她一起顺着街道向前走去。大街很静,只有他和她并肩走着。她和他好像在说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说,但他清晰地感到,他和她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心照不宣,并肩走着。她依偎在他的身旁,不时看他一眼,那目光照在他眼中,照进他心里,他的心沉浸在从没有过的甜蜜和幸福之中。他好像又回到青少年时代,好像是在经历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