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贤宁城内,家父虽不是名门望族,也算是贤宁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接手祖上的皮毛生意,经营的还算凑合,虽不是大富大贵,可家里也是有丫鬟仆人的。后来他沉迷赌局,祖宅,财产,生意连带祖上的家业都输了。之后我们的日子虽苦了些,可一家人在一起总归是好的。
可父亲难以接受这样的前后落差日日颓废不振,天可怜见,我有个愿意为我们付出一切的母亲。她在我们最艰难的日子里,鼓励父亲重新振作起来,又靠着她独有的织布手艺赚得家用。”
说到此处,箬仪苦涩的笑着,或许艰难的生活中母亲便是最能让她感觉到幸福的存在吧。
“可父亲日夜梦想着东山再起,每日只知陪着那些根本不可能给他带来希望的人吃喝玩乐,丝毫不顾及我们母女的生死。不久后他便带回一名女子,那女子是他在青楼结识,那次,母亲被气的病倒,加上日夜不息的劳作落下了旧疾,三个月后便离我而去。”
“无私的爱在母亲去世后戛然而止,那个世上唯一一个爱我的人走了,从此我在这世上便是一个孤儿了。父亲?父亲若有一丝身为父亲的责任我也不会在冬夜里饿着肚子被他的小妾赶去大街上住。”说着箬仪依旧苦笑着,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
“隆冬大雪中向远方看去,哪怕是平凡人家的灯也是该熄的熄,即便是远处高楼上的灯光也没有一盏为你而亮时,我无助的站在原地,冰冷的雪从脚底直入心房,那时我感觉天都塌了。”
望着泪流满面还一面吸着鼻涕倔强拭泪的箬仪,攸宁似乎能体会到她的孤独。
“那一夜我饿的发抖,看到一户人家的门口有一只狗,它望着我,然后转身回了他的狗洞,在里面我看到它正在吃盆里冒着热气的剩饭。我饿极了,也钻进去吃一口它的饭,它没有阻止我,直愣愣的看着我,或许是它认为很普通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好争抢的。可那却是我那些天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食物了。
后来,为了讨继母的欢心让她替自己还钱,父亲经常打骂我,他一边打,那个女人就在一旁笑着骂我: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怎的不随你那老娘去了,在这里吃我的喝我的没用的赔钱货。
我听不得她骂母亲,便上去撕她的衣服,咬她的手,很快鲜血便从我嘴角流出,那一刻我很开心,狂妄的笑着。可换来的却是更加恶毒的打骂,然后他们将遍体鳞伤的我关进柴房不给我吃喝。直到我认错了,学乖了,他们才肯放我出来,也是那时,我变了,变得随遇而安,不再强求些什么。”
说着箬仪拿帕子擦掉鼻涕,眼泪,忽然变得不再难过了。可攸宁的心却如刀搅般痛着,欲伸手为她擦泪,却又不能那么做。
“他们打我骂我我都受着,过后再向她们陪不是,怪自己惹她们不开心了。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才有出头之日。可我忘了,我是个女子,不能像男子一样考取功名,一辈子只能靠嫁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果然,不久后继母又给父亲出主意让我去配**,那家财主一直病着的儿子在十七岁时没了,他答应继母把我送去就能换取一笔可观的财富,这样既能除去我这个眼中钉,又的了一笔钱,父亲想都没想便同意了。那晚他到我房里来认错,还端来一碗甜汤,又将这几年不该打我的话说了个遍,并承诺以后再也不打我了。那一刻我开心极了,以为属于我的春天来了,那一夜我还做了个好梦,梦见母亲回来了,我们一家人从此过上了团圆的日子。
可是,第二天,这一切都被打碎了,我在一个陌生的柴房里醒来。”
说着说着,箬仪脸庞又是满是泪水,她倔强的拭泪,猛灌了自己几口酒,欲继续说,攸宁却抬手轻抚她头发道:“没想到会提起你这些伤心事,别说了,都过去了。”
“不。今日既然开了头了,我就全都说出来,再不要憋在心里一个人难以消化这些痛苦的回忆了。”
“你若需要本大人的肩膀可以借你。”攸宁只能尽他所能的为箬仪分担。
“清晨醒来后,我听外面把守的人说明晚就是下葬的好时候,要在阴阳先生看好的时辰让已故的少爷和我拜堂,然后再将我和他塞进一个棺材里钉死下葬。
我听完后只觉毛骨悚然,紧捂着嘴痛哭流涕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更恨父亲如此心狠为了钱可以不顾我的生死。他一向如此,只是我还对他抱有希望而已。可自那以后,我便再也不能认他做父亲了。
晚上她们给了我很多吃食,我不敢吃,怕那里面有迷药。半夜里,我趁守卫睡着了,翻窗出了柴房,准备从狗洞爬出来,可是母亲的唯一遗物在此时掉落下来,我刚回头去捡回来,便听到身后传来狗从远处跑来的吠声,果然,在这个肉欲横流的世界里,若你狼狈起来,贫苦人家的狗也不会嫌弃你,而富贵人家的狗却会来向你吠几声。
从此我便流离失所,害怕有人认出我,便在街上把自己弄成要饭花子,学着男孩的样子要饭,吃饭。与他们睡在一处,吃在一处。
就这么过了一年,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过一生来着,可是在一天午时,从不可怜乞丐的父亲却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的往我的碗里扔了一点散碎银子。我向他磕头道谢,他却愣在原地,回头来仔细盯着我,这时我才看清原来是他。
他忽然拿走那些钱,过来扯着我那本就破溃不堪的衣服吼道:“好你个死妮子,当年害的老子损失一大笔银子,还无辜挨了顿打,今日你却在此讨清闲,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如此说着他手中也未闲着,伸手便打了我一巴掌,我掰开他的手,拿石头砸向他,趁着他躲的功夫我跑进胡同里的一户人家门后。
等他走过去,人家家里人嫌弃我是花子,就将我撵了出来。可他又如鬼怪一般的出现在我的身后,为了弥补他当初的亏空,他再一次将我揪着去了青楼。
美名其曰继母不喜欢我,不准我回家,出于无奈想让我学一门手艺,自己养活自己,我心想父亲啊父亲,您倒是真的处于无奈,还是真的想让我死啊。我更疑问,为何他会去拿出一文钱给乞丐却不肯认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将我往死路上逼。
老鸨起初是嫌弃的不得了,父亲却执意让她收下我,老鸨接受了我,看我模样还不错便将我留了下来。我看着他接过一大锭银子,开心的眉眼都在颤动,却唯独不再看我一眼,头也不回的走开。老鸨找人教我跳舞,唱歌,喝酒,我不愿沦为人尽可夫的妓,在她们让我去陪客的时候我跳下楼,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没想到会被被贾大人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