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死!就算不死,也要他滚回大牢里去!”张兵咬牙切齿地说:“苟二这个畜生,害苦了我家!20多年前,他,他伤害了我妈,害的我爸和我妈离了婚。我妈受了那么多委屈才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可,可他又杀了我哥!宋大律师,你说这个仇我要不报,还配做男人吗?”
难怪张军会往死里打苟二,也难怪苟二不还手,原来个中夹缠着这般难解的隐情!可是,苟二所犯下的罪恶,已经受到法律的惩处,蹲了十多年大狱了。再冤冤相报下去,何时是个头?宋子凯沉默片刻,刚想开导张兵几句,就听不远处传来了母亲的问话声:“凯子,是你吗?”
张兵瞪视着宋子凯,恶声恶气地扔下句“宋大律师,你好自为之”后,转身隐进了黑黢黢的街巷。宋子凯忙走向母亲,答道:“妈,是我。你怎么出来了?”宋桂芬嗔怪地说:“昨天你输了那么多血,妈心疼,就早早地给你炖了鸡汤,可干等你也不回来,妈哪能放得下心?”
“妈,对不起,让你着急了。”宋子凯伸手搂住宋桂芬的肩,一起往家中走去。走着走着,忽又站住了,“妈,这两天我遇到了件麻烦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再做下去。”
宋桂芬笑了,说:“凯子,从小你就正直,热心肠。你做的事妈虽然不懂,可妈觉得,只要你认为对就做下去,妈支持你。”
“可我担心……担心那个人会和我有关系!真的妈,我好怕!”宋子凯顿觉心烦如麻。从输完血走出医院的那刻起,他就在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怕:自己被抛弃,很可能与苟二有关,而当时的情形也很可能是这样的——被苟二强暴的受害者生下了他,迫于种种压力,不得不把他送到了福利院门口。万一真是这样,哪又该怎么面对苟二?
宋桂芬一听,也愣住了。恰恰这时,宋子凯的电话响了,是秦方。秦方笑呵呵地说:“哥们,我对你可绝对够意思。一接到你下达的命令,我马上做了检测。”宋子凯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里,着急地催问:“少啰唆,快说,啥结果?”
“好好好,我说,你听仔细了。”秦方清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本人采用美国ARS公司生产的四色荧光标记试剂盒,对你提供的毛发和血迹进行了16个基因位点多态性鉴定,结果是个体识别率达99.999%,非——父——排除率达99.999%……”
接下来,秦方又聒噪了些什么,宋子凯只觉脑袋里一阵轰鸣,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五、无愧良心
回到家,打开电视,播出的恰是秀水巷菜市场命案的报道。画面上,被采访者几乎口出一词:是苟二胜行凶杀人!这一夜,宋子凯睡意全无,直折腾到天亮也没合过眼。一早爬起来刚走出卧室,就看到母亲已煮好了他最爱吃的蛋花汤。以前,他会“呼噜呼噜”地喝上两大碗,可今天,他一点食欲都没有。勉强喝了两口,便心事重重地出了门。母亲跟上来,说:“凯子,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躲得了的。记住妈说的话,只要你认为对就做下去,妈会支持你的。”
“谢谢妈。”宋子凯应着,打车赶去了法院。出示证件,说明情况后,在朋友的帮助下很快查到了苟二的底案。正如秀水巷的街坊们和张兵所说,苟二的确是个丧尽天良的色魔。案卷中记载得清清楚楚,苟二曾先后对多名女性进行过暴力性侵犯,被害人有张小燕、赵兰兰、李翠、宋……桂芬……
宋桂芬?天,这不是我的养母吗?瞅着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宋子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错,在档案袋里,宋子凯又查到了养母年轻时的照片。背面,是一行字迹发黄的标注:被害人4:宋桂芬!
畜生,苟二你就是个该死的畜生!宋子凯当即恨得牙痒,拔腿找到了苟二的家。他想好了,他要明明白白地告诉苟二的女人:这个案子我不接了,你另请高明吧!但在黑着脸推开那扇破门的刹那,宋子凯又定住了——不足10平方大的棚户房四处漏风,房顶还见了天。乱糟糟的盆盆罐罐堆积在墙角,散发着一股子浓浓的霉味。靠近墙角的地方摆着一张窄窄的旧床,苟二的女人正坐在床沿上,给一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喂饭。
听到动静,女人回头看来。很显然,她没有料到宋子凯会登门,一时间局促地不知该说啥好。嗫嚅了半天,忙放下饭碗,去扯那个小女孩:“囡囡,快起来,能救你爹的恩人来了。”
小女孩皱着小小的眉头,吃力地爬起。下地后不等站稳,张霞就拉着她跪下了,眼泪也止不住地流满了脸:“宋律师,给你添麻烦了。不瞒你说,在找你前我找过好几个律师。因为我拿不出钱,他们都不接。宋律师,你看看我,我家里这个样子,哪还有值钱的东西?二胜出摊挣的那点钱,还不够给囡囡看病的。他要再进去,我和囡囡就,就只有死的份儿……”
听着女人的哭诉,一路上想好的那些狠话又被宋子凯强咽进了肚子。他恨苟二,可苟二的所作所为和眼前的这个女人无关。这个案子,我到底是退还是接?犹豫中,女人哭着说起了她和苟二胜的过去。那个老街坊并非信口开河,这个女人曾因杀人罪被判处重刑,蹲过十几年监狱。她杀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丈夫百般虐待她,时不时地就把她打得遍体鳞伤。实在活不下去了,她便在饭锅里下了老鼠药……服刑期满,无意中和苟二胜相遇,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两人走到了一起。
“宋律师,教育我们的狱警都说,只要痛改前非,本分守法,就一定能得到人家的谅解,把日子过好。出狱后,我们老老实实地讨生活,靠出力赚钱,谁也没再做昧良心的事情,可为啥大家都躲得我们远远的,不肯帮我们?纵然我们有千错万错,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我们已经服过刑,已经改好了啊……”
女人呜呜地哭,小女孩跪在地上,怯生生地伸出小手不停地给女人擦泪。宋子凯再也看不下去了,扭身走出了破败的小屋。谁想刚到巷口,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母亲宋桂芬!
宋桂芬一脸慈祥地看着他,“凯子,你都查到了?”宋子凯点点头,又摇摇头,苦闷地说:“妈,我,我不相信,那不是真的!”“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得了的。”宋桂芬叹口气,说:“有个秘密,压在我心底已经有20多年了,也该告诉你了——”
“妈,别说了。这么多年你吃尽了苦头,你就是世上最好的母亲。”宋子凯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了宋桂芬。他知道母亲想说的秘密,正是他多年来苦苦寻找,并竭力想解开的谜团:遭到苟二的欺辱后,母亲怀了他,生下了他。但就是那次灾难般的侵害,害的母亲失去了生育能力。离婚后,母亲又收养了他,全身心地爱他,用一辈子偿还那6年的亏欠。
“好孩子,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什么都不要想,堂堂正正地去做人,去做你的律师。”宋桂芬拍拍宋子凯的脸,接着问:“你想好怎么做了吗?要是你决定了,就去做吧。妈说过,妈永远都会支持你。”
“谢谢妈。我想好了,不管多难,我都要帮他们。不为别的,就为无愧于良心。”
母亲说的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有些秘密,不必探究真相;有些仇恨,也不能纠结一辈子。想到这儿,郁积在胸中的苦闷很快烟消云散,宋子凯终于长舒口气,如释重负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