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别吵,有了,有了!”秦离照着那天庞大海的样子,半蹲在地上,屁股朝天,手里是他的“测音器”。
庞大海一脸的欣喜,鄢凌儿将信将疑。
柳翾洺把秦离介绍给七王,自己就去忙其他事务了,鄢凌儿刚好要去齐州子衿阁的那些机要里搜集民情,便带着庞大海与七王秦离一行一同来到了齐州地界。
成怀之所以要来齐州,正是为假币而来,天市藤只能查出假币的输出地在齐州,其他更准确的地址无法查到。而鄢凌儿刚好知道齐州有一座怀山,其中多有孔雀石,可以炼铜,基本可以断定,这铸假币的铜矿就在怀山里。
可怀山之大,到底去哪里找这个铜矿呢?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秦离拿出了他的法宝——测音器。
只要是开山凿矿,就必然会顺着山石传出声音,这声音远处人听不到,但是这个小小的测音器却可以听到地底的声音,拿着这个测音器,几个人跟在秦离身后在山里跑了好几天,今日终于测定方位了。
天已傍晚,既然已经测定方位,那明天就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山上找,几人商定后,回到了城里落脚的客栈。
本来七王是可以住在建阳王府的,但是柳翾洺和鄢凌儿一致觉得这假币之事恐怕与建阳王有瓜葛,所以几人就隐瞒身份,住在了一间小小的客栈里。
寻找铜矿虽然有了重大突破,但是就凭这么几个人,即便找到铜矿,下一步该如何谋划呢?倘若真的是跟四哥有关联,自己又该如何处置?
七王陷入沉思。
鄢凌儿则是带着庞大海在一楼跟跑堂的店小二胡扯,鄢凌儿更愿意称之为“了解民情”。
“这段时间我们怀平郡异常混乱,各位客官可是要小心一些。外地来的流民乞丐是越来越多,而且有些还身手不凡,时不时的就有当街抢劫的事情发生。”店小二好心的跟几位客人提醒道。
“那官府都不管的吗?”鄢凌儿问道。
“官府就算是想管也管不过来啊,客官有所不知,我们齐州地广人稀,怀山又纵深难测,里边不知道藏了多少山匪强盗,不好管啊。”
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店里也没有什么生意,眼前这几位客官一看就是有钱的贵客,所以店小二就索性坐下来多聊几句。
店小二给自己倒了杯茶,将其一饮而尽后指着铺子外边的西北角说道:“街对面原有一个烤炙摊子,摊主时常把从怀山上打的野兔野鸡山羊什么的放在火炭上炙烤来卖,那肉香四处飘散,配合着滋滋的响声,连我们店里的客人都坐不住。可谁知前几日,他刚刚搭好摊子开始烤制美食,不知从哪里涌出几十个流民,一瞬间就把他摊子抢光了,好些人连那生肉都吞进去了。摊主是拦也拦不住,抢也抢不回,只能自认倒霉。唉,估计他近日不会出摊了,要不我还会建议你们外地来的客官去尝一尝。”
介绍完西北角,店小二又转身介绍起东北角。
东北角墙根儿底下有一个破衣烂衫头发蓬乱的乞丐,怀中抱有一物。
“这段时间他算是个最守时的乞丐了,每天都是一样的时辰,在一样的地方,卧着一样的姿势,估计有半个多月了吧,不管刮风下雨,都是一个样子。他怀里抱着一柄剑,有人问他卖不卖,他摇摇头,有人说你这看起来是有功夫的,何不舞弄一番,卖艺赚钱,他还是摇摇头。唉,每天就靠着那墙根,我们掌柜的见他可怜,也怕他饿死在对面晦气,就时常让我去给他一些稀饭之类的。”
这时七王也从房间出来,坐在了桌旁,听见店小二这番话,他深有体会的说:“或许他是西域逃回来的将士,不敢回乡,也不愿靠卖艺取悦旁人,于他们而言,沙场才是他们施展本领的地方,克敌才是他们生活的意义,可惜这次朝廷让他们失望了。”说着七王递给庞大海一片金叶子,让庞大海给那乞丐送去。
那乞丐见了金叶子,也依然不喜不悲,并不像其他乞丐一般作揖叩拜,而是高高的举起手中的铜剑,朝着七王的方向,冲天使劲的举了三举,七王举起茶杯算是回礼。
店小二看见金叶子,眼睛瞪的又大又圆,正要继续滔滔不绝,谁知店外一阵混乱。
“站住,别跑!”一个头上缠着头巾,腰身绑着皮鞭的大汉冲一个快速闪动的人影喊道。
只见那人影,在人群中灵活的辗转腾挪,不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踪迹。
刚走到店门口的庞大海一惊,他回头看着追逐的人群,那被追之人的背影……庞大海摇摇头,心脏似有一刻骤停,“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鄢凌儿见庞大海不对劲,赶紧快步将其搀扶住,关切的问道:“大海哥,你怎么了?”
“许是今日在山上晒的时候长了,有点累了。”庞大海回答道。
“那赶紧回屋休息去吧。”鄢凌儿体贴的安慰着。
鄢凌儿对待庞大海的细心,让七王想起了若溪。
临行之前,他曾托人捎话,希望若溪能想办法出来与自己一会。可是收到的答复却是浣若溪的一封信,信中说太后突然改变了她的差事,身边很多人事都不熟悉,如果被人发现私自外出或者私会外臣,恐怕会招致祸端,所以还是不见为好。并在信中叮嘱七王万事小心。
既望携酒叹风云,
遥想灯下袖香襟。
登临城外目相送,
不求回眸添离吟。
西塞寒,风无尽,接天云涛难抹匀,
身处金阙斜望月,唯有尺素寄彩云。
浣若溪落下最后一笔,忧思难却,明明自己已经接近事情的最终,但距离真相还不知道有多远。
最让她难以理解的是,太后对她爱护有加十分倚重,这几日锦阳都明显感受到了地位受到了威胁。
虽然浣若溪已经进宫多日,对皇宫规矩早已熟知,但是服侍太后却还是要有许多不同的,可即便浣若溪犯些小错,例如拿错钗珠,言辞不当等等,太后都是一笑了之。
这是她想象中的专权跋扈,作恶多端的太后吗?这是有可能害死自己爹爹的太后吗?
浣若溪越来越困惑,但是无论如何,爹爹的生死还没有下落,不管爹爹的事情与太后有没有牵连,自己都要再继续想办法查下去。
这几日首辅和太后都在商议一件事情——南粤和亲,锦阳和浣若溪在一旁服侍着。
忽然太后抬眼看了一眼浣若溪,问道:“你觉得这和亲之事如何?”
浣若溪一惊,心想难道是让自己去和亲?自己非豪非贵,怎么能去跟南粤王子和亲?她扑通一声跪下,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哀家是问你,这亲和得和不得?”太后又问了一遍。
浣若溪赶紧回答:“若溪记得在书上读过‘天下之人皆不相爱,强必执弱,富必侮贫,贵必敖贱,诈必欺愚。’刚刚听闻太后和首辅大人交谈,可见南粤已经富甲一方,如果仅仅只是和亲,南粤应该知道我大浦目前没有适龄公主,但倘若是将来想以此作为把柄,反攻大浦,我们岂不是自己把这短处送给了对方?”
太后听了浣若溪的话,也不言语,而是和首辅大人对望了一眼。
浣若溪退下,范首辅看着自己的妹妹,似有怜爱的问道:“你不会打算把这个丫头嫁过去吧。”
范太后默不作答。
“后日就是母亲的生祭了,太后……?”范首辅用温柔的眼神和和暖的语气试探着,结果却还是不出所料的得到太后冰冷的回答:“一切都由兄长安排即可。”
再说怀山。
表面上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实则暗潮汹涌。同袍会的成员越汇越多,规模也越聚越大。就连当初严总管都不能说动心的周四吉也答应了辛冉,只要同袍会有所动作,他必鼎力相助。
古人云:“天时地利人和。”这同袍会刚好就成事在这“人不和”上了。
一则依然是童工,虐待孩子导致了人们内心积压的愤怒进一步提升,很多矿奴可以不管自己这一辈子,但是却不能忍受孩童还要继续受到董府的压榨。
前几日一个孩子累到快要昏倒了,看见正好路过的小董少爷,几乎是匍匐着过去求董少爷让他休息一天,给他吃顿饱饭,可小董少爷却嫌弃那孩子弄脏了他的衣服,让看守好好教训了孩子一顿。
那孩子本来就已经体弱不堪,没打几下,就咽气了,看见的矿奴无不悲愤至极。
二则是逃兵,果然不出严总管所料,矿上近日的确来了一些从西域战场上败下来的逃兵,这些逃兵不敢回乡,在外边遇到了专门坑骗矿奴的人贩子,就稀里糊涂的来了。如果是董老爷在府上,不一定会收留这些战场上将军们都管不住的家伙,但是小董少爷急于招人,也想趁爹爹不在时自己能大展拳脚,于是来的逃兵悉数留下。谁成想,这些逃兵根本不好好干活,有些人比看守还能打,看守也管不住,所以现在矿奴们能时常停下来手里的活,看着新来的游手好闲的矿奴们打看守。
每次遇到这种事情,严总管也是默不作声,他只是负责登记算账的先生,可不是什么事都能管得了的。
但是背地里,严总管总会试探一下这样的人为何从战场上退回,并露出自己也是老兵的身份加以诱导,联络感情。待熟稔之后再表明心迹,希望将来能够与对方一同反了董家。
“何止是反了董家,你们不知道,这大浦也是要一同反了的,兄弟们在源城吃不饱穿不暖,就等着救兵能到,从你们齐州,或者从延西青鄯派兵,哪个不是几日内就可以救下源城,何至于我们苦熬不住最后还当了逃兵?”一个逃兵愤怒的吼起来,严总管赶紧示意对方此话不可再讲,更不可高声讲。
“怕什么?严总管,你说吧,什么时候动手,几日不杀敌人,老子早就手心痒痒了。”
辛冉和左盼希依然是夜夜趁人不备就去山洞中听师傅讲课习武,师傅近日严格许多,这种感觉让辛冉心里有了莫名的冲动和兴奋,他似乎能够感觉到,他们的大事之日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