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环节结束,到了众宾客入宴,本地的习俗是新郎官新娘子相见后便直接归屋,也就是俗话说的入洞房,是不会在宴会上现身的,因为吉时过后还有个良辰,吉时是迎新娘子入门之时,良辰便是洞房花烛之刻,所以婚宴一般都是由男方家中的长辈或者双方的长辈来主持。
老药头此时正激动得团团转,终于可以与自己分别这么多年的小女儿见面,心中的欣喜实在是按耐不住,活像热锅上的蚂蚁。根据习俗,随喜的人要陪着新娘子到婚房之前方能入宴,而且入的是主宴,也就是在主殿里的贵宾桌,不是在外围的这些散桌。
陈府有四座大殿,抛云殿,潘凤殿,伏龙殿,以及主殿满星殿,三座分殿分别坐落在府内西南北三处,主殿被围在正中央,如果从天上俯瞰便能发现,三座副殿的顶盖形状各有不同。
抛云殿的顶盖雕画的是盘曲的彩云,潘凤殿犹如一只雏凤飞跃于其上,伏龙殿正如其名,就像有蛟龙在上边伏栖,中间的满星殿顶盖形状并不怪异,但上边雕刻着很多星辰形状的浮雕。
这四座大殿构成了一幅活画,凤目龙眼都盯着位于正中间的满星殿,抛云殿与潘凤殿距离较近,雏凤的姿势就像是从彩云之中飞跃而出,守护着这漫天星辰一般,一个偏僻山城的名家能建成如此规模,如此匠心独具的府邸,实在是令人咂舌。
陈府的远近亲戚还有县官城官类别的,都是去往主殿满星殿,而像名家巨贾这类就去往副殿入宴,剩余的普通宾客就分在殿外。老药头是陈家以远亲名义邀请的,当然是有资格去往满星殿入宴。
霍小郎和老药头在女仆的带领下,七拐八弯走了一大段路程,才走到陈府的主殿——满星殿,纵使宾客如此之多,在这满星殿面前却还是一种稀零的感觉。
这陈府的主殿果然如霍小郎想象那般气势恢宏,大殿的墙面整齐有序的镶嵌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宝石,在黑暗中散发着耀眼的白芒,就像是整个大殿都点缀着繁星一般,说大殿之大纳万人绰绰有余丝毫不显夸张。
大殿的穹顶极高,横纵每相隔一段距离都垂吊着色泽不一的大宝石,总共有五个,就像是五盏明灯,照亮了整个大殿。整个大殿金碧辉映,阶梯扶手玉光流转,装饰无不极显华贵,就连铺盖在地上的毛毯,都是千年份的长须龙棉配合金丝织就而成。
且不说身份较为一般的远亲,就是拜访过许多名家,满目纸醉金迷的众多小城城主,看到这陈府满星殿的时候脸上也难掩讶异之色。看起来这小小仓山陈家的底蕴真是大大的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小城城主们也因此对陈老爷子还有陈府的人更恭敬了几分,地方县长和名家巨贾就更别说了,那是愈发正襟危坐。陈老爷子表情淡然,似乎对这些人的表现并不感到意外,反倒是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
这座满星殿以及其余三座大殿的建造,那几乎是耗费了他在京城攒下的大部分财资,不仅在建材上考究,就是坐落之处,建筑风格,还有殿中摆设都耗费了不少心血。
建这四殿耗费了整整十三年的光景,据他重金淘得的大国古书所叙,建成如此规格,那便能加速流转天地灵气以及元气。以满星殿为中心,其余三殿为气路,元气灵气四殿之间周转不息,到最后都汇入满星殿内,所起居于此地之人必能安居乐业,后辈必是龙凤挤挤!
而殿成之后果然如古书中所描述,家中产业更上了一层楼,只是短短几年内他便赚回了他之前造殿所费之资,他深知这不仅仅是自己经营有道,跟这格局给他带来的气运也有莫大的关联,自从满星殿成后,他的性格心境也仿佛在潜移默化中净化,身体以前因劳累过度而落下的旧疾,也都在慢慢的修养中得以痊愈。
在殿群都竣工后的第二年,陈岚的妻子便有了身孕,怀胎七月生下其独子陈汪。此子确实与众不同,他生而便能行路,两个月会人语,与成人对答如流,撕逼不落下风,在半岁时便已棋胜老将。
他不仅聪慧异常,长相俊美,各方各面的能力优异于常人,在打交道上比起他这个经世多年的人精更是不遑多让。自陈汪诞生以后,不知道给陈家带来了多少人脉和财路,四殿五楼因此得以精修加筑,经商的路子更是打开了局面。
本来从单纯地贩布售金到如今的百行俱营,可以说整个陈家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陈岚如今盘踞的资产已经完全足够他重归京城再树一家,他甚至觉得与主家陈家分庭抗礼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四大殿的建成可以说是他陈岚这辈子最满意、最骄傲的投资,外人要是不为这斥了海资、呕心沥血建成的大殿有所感叹,那他才要打心底感到奇怪呢。
老药头和霍小郎二人在满星殿里随便找了一桌坐下,桌上虽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式,但此时两人皆无食意。霍小郎是因为他不再需要这些东西来补充自己,而老药头则是满脑子想着他的闺女,想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了。
老药头强装冷静,双手放在桌上一动不动,表情也煞是冷静,要不是翻白的死鱼眼有微微颤动,呼吸还带着不自然的局促,霍小郎还以为他真的平静下来了。这时间的流逝快慢对于霍小郎来说没什么,但对老药头来说,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二人也不知无所事事地坐了多久,只见桌面上的菜都差不多上齐了,满星殿后,侧门突然被人推开,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那边看去,女的几乎瞬间把嫉妒和厌恶挂上了脸口中还念念有词,而男的则清一色如同一匹匹饿狼口水流了满地。
有一些喝了酒的名流贵胄还疯言疯语,说什么要把她搞到手一番云雨,要将此女收为禁脔此类种种。而刚进殿的蓝裙少女则像听不见他们说的污言秽语一般,依旧面带和煦春风的微笑,目不斜视。犹如浊水中的一股清泉,就这样在万众注视之下一步步地迈向了老药头的桌子。
老药头是个有点邋遢的老瞎子,身边还跟着一个丑不拉叽的小孩,一看就不可能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而在场官服加身的不在少数,再次也是巨贾名族,像老药头霍小郎这种穷酸山里人少之又少。
众宾都想趁着这种大型宴会多结交一点贵人,多通一条财路,况且满星殿中的桌子多得很,就算来宾三人一桌都还有剩余,所以他们二人坐的桌子自然就没有人来凑桌,至始至终都只坐着老药头和霍小郎两个人,也基本没有人关注过他们这一桌。
原本无人问津的一桌,因为蓝裙少女一时间成为了满星殿的焦点,所有人似乎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老药头虽然双目失明,但其他的感知并不差,此时也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皮肤有点发毛,但仅仅只是这些又怎能掩盖得住他与女儿重逢那欢喜雀跃的心情。
他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双手有些颤抖地朝前方摸去,看到邋遢老头动作的蓝裙少女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紧了步伐,三步并作一步地到了老药头面前。
原本画风很萝莉的蓝裙少女个头要比有点儿佝偻的老药头高上了半截,她带着醉人微笑的脸瞬间扭曲了起来,变成了一张委屈巴巴的脸,一把扑进了老药头的怀里。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此时的她哪还有半点仙女的模样,就像卸下了厚厚的伪装,变成了一个还没长大,完全依赖父母的孩子一般。而老药头也被这一扑扑得头脑霎时间有些空白,愣了好一会,颤巍巍的手才紧紧地抱住与自己分别这么多年,在自己心中视为至宝的女儿。不知不觉间自己记忆中的小女儿也长大了,比自己还要高这么多,想着不觉老泪潸潸而下。
“爹!女儿在山上过得好苦!”女孩的声音顿时引得众宾客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举止优雅端庄,长得水灵秀气的仙女儿,居然是这个衣着粗劣的瞎老头的女儿,霎时间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乖女儿,让爹看看你怎么样了!是不是青玄凌那个老不死欺负我好闺女了?”老药头口无遮拦,青玄凌乃当朝三大国师之一,九华国为数不多的仙翁,道法高深,国之脊柱,地位不落帝皇,这瞎老头居然叫他老不死?这自然是引得在场众宾客的不满,但好在是在宴会当中,此时也没人站出来搞事情。
老药头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翻着的白眼都能透露出满满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