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一逝不复回,往事只能回味。我在老家的卧室里,靠在可以展开变成床铺的沙发上,用一台陈旧的平板电脑,输入这几个字,想一想,这已然是十年前的故事了。
高考那年的春天显得特别干燥,由学校到公寓路上四周的植被很晚才开始发绿,时而刮起的大风扬起漫天沙尘。操场还没有改造,虽平整的土地却满是黄土,正好在教学区的西北方向,每一次刮风,沙尘就显得特别严重。高考结束后的第一个晚上就刮起沙尘暴,那时我一个人在离学校不远的大街上游荡,夜色让人忽视黑暗后的沙土影响到的天空,各式各样的灯光让人们很快从沙尘中脱离而继续生活。那是一个看上去所有人都在忙碌的世界,只有我一人闲来无趣。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那条街上有一栋我梦想一个人生活的大楼,一个人生活在最高层的单元里,可以每天晚上趴在窗户上看着楼下的灯光照亮的街道。我喜欢那种高楼顶层的住宅,安静的同时还能看到很远的景色。然而,这天过后我将彻底离开这里。我几乎清楚的记得那一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我把那一晚当成我两段生活的分水岭,泾渭分明。
高考分数让妈妈几近绝望,与她本来打算大相径庭。
专科的通知书会在8月的最后一周才会送达,显然她早已等不急,迫切想知晓结果,若是考不上,就去当兵。舅舅认识部队的一名高级军官,职务之便,而且也在权限范围之内,这不会是一件难事。我并不想当兵,只会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曾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那里也是一个遍地肮脏和丑陋布满潜规则的世界,我讨厌那样的世界。
我开始往那所学校的招生办打电话,不是占线就是无人接听,尝试了很多次后,终于有人说话。在我报出我的姓名与准考证号时,电话里的人随即问我考试的分数,他说我的分数算低的,而今年的入取分数线比去年高了不少,一阵等待,我竟然入取了。
我仍然记得高三开学后的第一天给自己定下的誓言,宁死也不复课。乍一看似乎是要拼命学习誓死升上大学,非要把自己逼上绝路的架势,其实是对这个环境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抗拒,绝不会再读一年。当然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这个念头,不仅仅是极度厌恶这个环境,还有这个环境里的人。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尤其在高三的班主任眼里,就比如,全班仅有的两个雅座,其中一个就瓷实的在我屁股下放着,几乎是高三的开始没多久,一直坐到了高考前没多久。唯一的变化,也是另外那个雅座的哥们跟我短暂的调换了一下。我们也是不想打扰别人,尤其是那些高考后没比我多几分,却在班主任眼里高调的不得了的人。其实暗含其中的逻辑很简单,他们都是有机会能考上大学本科的人,不比我们这些早就被抛弃的而唯一的愿景只是不要影响其他人学习,我们就是这样一种人。每考上一个大学本科,班主任能获得数额丰厚的奖金,这才是最重要的。而每年学校的门口都会用大字条幅告诉社会,今年又有多少人的高考分数超过了本科分数线,还把这当作招生的噱头。这就直接导致班主任们只关注那些有点机会的人,甚至会要求他们去学习一门高考中能加分的特长,而我们听天由命。金钱导向,国家都在实行可控的市场经济,其实也正常。那时仿佛我与班主任的体内各有一个相同极性的磁铁,不仅仅是排斥,而且恨不得将彼此怼进另一个空间,而这一切足以在她每次教育我时的表情上得到完美验证。似乎每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背后都藏着一个与班主任对抗的情节。我会认为老师如此也是为了我好,只是在方式上有欠妥当。在高考结束后收拾行李时,班主任态度特别平和的找到我,还特别嘱咐我要带上一个大袋子,去她的宿舍,把高二高三两年在我手里没收的各种读物整理走。到了她宿舍,我才明白为何如此友好,而我对自己的买书能力以及认真读书的能力有了一个突破性的认识。前是因为,两年来竟然被收掉这么多书,着实把她那本来就不大的宿舍单间一点不留情面的占用了老大一片位置。你完全可以想象每天晚上当她回到宿舍面对这样一摊书时的那种想把我送进另一个空间的心情。后是因为,几乎每次沉浸在作者塑造的故事中,而不闻课堂事,只读课外书的空,一准立马被她发现,正津津有味的时候被她无情的带走。而那个时候我已成为贝塔斯曼书友会的白金会员,每过两个月,就发给我一本介绍新出版的各种刊物的小册子,这让我对买书这件事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是一个抵挡不住诱惑意志力薄弱容易被套路的人,尤其买书的时候。我总是认为你不能把看小说当成是一件完全没有益处的事情,高中政治哲学里的辩证法不就说的是这一类事情吗,你要客观的全面的看问题,你不能光注意它不好的一面,也要思考它好的一面。那会儿的央行行长周行长还说呢,任何政策从长期来看都是一把双刃剑,也有这一层的意思。不过我承认,他是剥夺了很多本该学习知识的时间,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他锻炼了我的想象力,就比如模拟考试前,如果我多一些精力放在读小说上,往往那些特别灵活的题,我都能做的很好。那个时候在高中学习界特别流行的一个词就是,发散思维,我认为,读小说能很好的发散思维。另一点呢,也是最直接和最暴力的就是语文课里的作文一项了,这还真能高调一下,尤其在我们这种理科班,文科好是一件特别变态的事。优等生们往往文科理科都会好,而差生们应该都不好,可是我偏偏文科好,还好到了比那些优等生们还好的程度,这就不正常了。你为什么要来理科班呢,因为在那个年代,文科是很难找工作的。其实高中作文分高的人也不过哗众取宠,像极了科举考试里的老八股,按照原有的格式套就行了。如果你认为我是一个强词夺理的人,我也不想同你争辩。好吧,我只是一个在理科班文科好的人,被班主任恨死了的人,坐一年雅座的人,读书成痴的人。都是些芝麻点的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
这个学校是妈妈看中的,毕业后肯定有好工作。高考结束的时候,班里有人实地考察过这里,就是地方偏点,学校小点,坟多点,死人多点,就没什么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都知道那里。大人们总会看得很远,在你还无知的时候暗地里给你铺就一条他们希望你走的路,你只管走就行了,他们永远不会过问,这到底是不是你想要的,或者你会不会开心。那时的城市建设还很落伍,看不到像现在这样到处大兴土木,搞得四处尘土飞扬。
当初,妈妈苦说报考这所学校无果时,竟用一台电脑做诱饵,这是他们把“为你好”这种用烂之后的无奈之举。有时觉得,大人们也是挺苦逼的。我只好答应。
看来我的确是一个抵挡不住诱惑意志力薄弱容易被套路的人。
这个时代背景下,城市的发展,是很容易看在眼里的,好与坏,快与慢,骗不了任何人,你把好的地方巧言令色般说的多华丽,可是破的地方就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抹是抹不掉的。就比如这所学校所在地区。
一辆面包车连带我与表姐两大家子人一路颠沛流离,从卫星城开往郊区再到市区,再开出来再到郊区,就到这所学校了。印象里学校都是在生活区附近的,要不就是一片片住宅楼之间,可是这学校却偏偏盖在墓地的附近,也许是土地使用费便宜吧。当你路过摆着两个大石狮子还有高耸的牌坊时,心里是难以表达的落魄感,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后又来到这么一个破地方。
一进校门口,两颗大树下面立着三个棚子,就跟移动公司搞活动时立的一样。棚子写有标语某某系欢迎新同学,我把一签三年的卖身契亮出来,就有人带着我开始在学校里办各事宜,心里想着,说什么都晚了,没有回头药可吃了,电脑都买了。
有人带我取行李,登记,到了宿舍还帮我收拾东西,还用一口不是十分流利的普通话跟我寒酸,蛋的把学校都快吹天上去了。本是来帮我的妈妈,姐姐和姐夫,却在一边看着,我还听说门口连公交车都没有,而且最近的网吧骑自行车还要半个小时,心中的剩下的半截,终于凉下来了。妈妈和姐姐却一个劲的说好,我想他们一定是对我的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彻底放心了。
钢铁是这座城市的特点,起码目前如此。在父亲那一辈为煤炭而工作了半辈子后,他们却特别希望我进入一家钢铁企业,这是他们能看到的还有一点光明的未来。
宿舍里没有一个唐山的,有三个张家口的,他们在窗户那七里咕噜的不知道说什么,我感觉就像韩语,在家听广播时调到了韩国台,也可能是朝鲜,现在回想一定是张家口广播电台。还有一个是秦皇岛的,我俩还能说话,近嘛。还有一个承德的,是我的下铺,挺精神一小火,就是没多少肉,那会我老想会不会是肚子里有虫子怎么那么瘦,看着就不稳,我估计在他上面睡时间长了,就跟海上似的,躺着都幌。不一会又进来一大哥,我正琢磨是哪里人,突然拿出一盒烟,操着一口特浓的唐山味问我抽烟吗,总算遇见一个老乡。他看着我含泪的双萌,一定以为我在家不敢抽,憋得,拿出一根烟就往我手里送,大哥我不会抽啊。而且还相当不喜欢抽烟呢,当然没和他说。
我座在床上,听着张家口人聊国家大事(反正都是听不明白),闻着紫钻香烟的味,手里玩着手机,真是无聊啊。本想给家打电话,可是拨了半天老是不通,可通了,还听不到我说话,我是彻底服了,这么偏远的地方,信号倒是满格,结果全是虚的。那会儿摩托罗拉还有诺基亚的手机在市面上还火的不得了,配置呢勉强够用,块头呢着实不小,分量呢还都足,着急了就是防身利器。不像现在,笔者已经用手机在写小说了,可以说走到哪写到哪。姐姐托人买一部新出不就的moto手机,本着对周杰伦的喜爱,他做的广告吗,什么型号就不说了,总之音乐手机。每当他们张家口人开始谈论世界格局的时候,我就带上耳机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
夜色降临,我却变得烦躁不安,在我极不顺畅的普通话的要求下,他们终于决定出去遛遛。至于去哪里,我一下就想到了不远的燕南公墓,还好还好,我经过的时候没看到有大门,我想应该是全天开放吧。
到了门口又看到了那两个大狮子,比我们中最高的还高很多,还有那种中国特传统的牌坊,里面是漆黑一片,不用说人影,鬼影都看不到。
我们并排进去,而且很慢,你想啊,那么黑,还是这种特殊的地方,不过我真的不怕,有什么好怕呢。
一直进去,有一个铁门,还可以看到里面全是整齐有序的墓碑,黑压压的一大片,怎么也看不到边,不时地,树上还有不知名的鸟类的怪叫,东一阵西一阵的,我真的不怕。
连着大铁门的围墙一直向两边延伸,而且还有水泥路可以走,我们决定从一个方向继续走。墙就跟古装片里一个样,尤其是鬼片,是啊,是啊,我又联想了,不过我还是不怕。
我们走着走着,就感觉后面有人跟着,是啊,是啊,就跟古装片里的差不多,回头看时,还有火光,这时就跟古装片里的一个样了。我们先是恐慌,然后大叫,我们8个人就快被自己吓死的时候,那个人说活了,你们在这干什么呢?我拉住了要四散逃走的那些白眼狼,等那个人走近时,我说,大爷这是哪里阿?我说过了,我不怕啊!他们也停住了等着那个人说话,如果那个人要是说“此乃死后休息之地”我估计这几个人就当场逃散了,还好,他说的是现代话。
我告诉他我们走错路了,他认为我们是钢厂技校的,当然是啊,方圆10里就我们学校和这里人多,只不过他们都躺着,不是学校来的还会是什么地方来的。我告诉他,我们刚开学,都外地的,而且地不熟走错了,是啊,连墓地都不认识。他见我们7个人,不好话多就领我们出去。他一直送我们到那个大铁门哪里,然后看着我们出去,当我再回头时就看不到他了,一股超级冷的风从后面吹过来,我身上的汗毛马上立了起来,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与同学间的友谊,我感觉他们是那样的可靠而不可分离,是啊,是啊,我不怕。
男孩子间,只要你们一起干些坏事,就特别能拉近你们的距离。
往回走的路上,姐姐打来电话,学校环境怎么样,食堂伙食怎么样。我告诉她,环境真是好,数不清的小山包,学校后身还有小河,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四周的植被茂盛无比,一颗颗大树遮阳避目,一入夜,外面静的能听到远处村子里的狗叫,一黑灯能看见满天繁星。张家口人听我用纯正的唐山话打电话,一个劲的赞叹,每句话末了时的味儿真好玩儿,听得懂,却怎么也形容不了。
这是开篇行文的第一部分,大部分人还没出来,只能一点一点的引出来,至此还是来一些概括性的文字吧!总之,我的大学生活开始了,虽然第一天我们宿舍七人参观了一下墓地,但是这并没有给我大学生活带来多少特别之处。我还是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好几万大学生中的一员,每天还在不停的吸收这座重工业城市排放出来的,可以让我们变得富裕的气体。虽然都是破专,都是低分高能,都在尽可能的挥洒着豪情来让自己的生活变得与众不同,可是我们的青春,我们一生中最好的几年将要在这里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