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中,一连几日,桑青都借口身体不适,托曹安平向节帅请假,没想到节帅竟然也同意了。
桑青在医庐住了两日,父母细心照顾,好不惬意。但到了第三四日,竟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许是马场缺了卫戎,许是因为没有看到节帅那张冷冰冰的脸。
听顾樱大哥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们找到了那日卖米酒的吴老翁,那吴老翁声泪俱下一个劲的全招了,那日他和老伴正在家中酿酒,突然有人前来敲门,来者是几个身形剽悍的壮汉,都长着络腮胡子,虽然是中土打扮,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果然听见他们几个叽叽哇哇的用的胡语交流,其中有个壮汉会用汉语,要求吴老伯明日送酒去白狼山,却见他们往米酒桶里下了药。
那吴老翁看见如此,自是推托自己办不成这事,不料几个大汉却抓走了自己的孙子,要求明日送完酒去目的地后去规定的地方赎人。那吴老翁心中虽是害怕,却也不敢不从。
只是第二日到达白狼山见到是朔州军营中的将士们,不觉心中纠结,悄悄往那桶有药的米酒里又掺了几瓢无药的米酒。
除此以外,竟一无所获。军营派出大队人马和灵犬在山中搜寻卫戎,那卫戎此刻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
“顾执笔——顾执笔——”门口传来一阵小声的呼喊,桑青正在医庐后院发呆,突然听见叫喊,转过头来,空无一人,却见门口突然窜出一个脑袋,那满脸堆笑的不是厨房内的魏小乙是谁!
“在那里鬼鬼祟祟地干嘛,吓我一跳!”桑青见了个晒得半干的当归,扔了过去,无精打采地道。
那魏小乙接过那飞来的当归,忙不迭地跑了过去,满脸愁苦地挨着桑青坐了下来。“顾执笔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日,节帅很难伺候,脾气简直像吃了火药,说爆就爆。难!真难!”
魏小乙不住摇头叹息,就差声泪俱下。
“和我什么相干!”桑青听到这节帅的消息,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好奇,但是想到那日马车内尴尬的气氛,又觉得不想回去面对。
“有啊,和您有大大的相干啊,您可是节帅心尖上的人呐,没了你,那节帅是茶不思饭不想。厨房内都有小道消息,节帅是害了相思病!”魏小乙眉飞色舞地说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马屁都拍歪了。
“相思你个头!乱嚼舌根,小心舌头被拔!”桑青拿起旁边一根药材,使劲敲了敲魏小乙的头。
“小人确实说错了,刚才是开玩笑,乐呵乐呵,”魏小乙佯装掌了掌自己的嘴,“不过顾执笔,你可真的救救我们厨房了,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没人敢给节帅送饭了。”不是咸了就是淡了,刚开始还好,让人撤了就行,昨天开始都掀桌子,这顾桑青再不回去,没人敢去靠近那座活火山,太危险了。
桑青从晒药架上取出之前晒干的冰粉籽,取过笔和纸,写上制作流程,递给魏小乙,那魏小乙连忙接了,不断称谢,高兴地走了。
正直傍饭时分,崔昭正在书房查看公文,书房内的摆设一切未变,但崔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好像心中丢失了什么,空落落的。
抬头瞥了瞥旁边那个案几,仿佛看到桑青在那里打瞌睡的娇憨模样,端起茶杯,耳朵不禁萦绕了桑青调皮的声音“节帅,您喝茶!”,无心办公,横躺在卧榻上小憩一番,又想起桑青给自己按摩讨好的样子……心中越发烦躁,却到处都是桑青的影子。
魏小乙进书房的时候,崔昭斜卧在榻上,左手托着额头,闭着眼似正在养神。
“节帅……奴才给您端碗凉品解解暑?”魏小乙地端着托盘,里面盛着一碗冰粉,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崔昭仍然闭着眼,摆了摆手示意魏小乙退下。
魏小乙心中一急,这节帅这几日食欲都不太好,近日公事繁忙,要是病倒了,那自己主厨的位置可就不保了啊,心中忧戚,急中生出一智。
“可惜了,可惜了顾执笔的一片好心。”魏小乙看似小声嘀咕,但摇头晃脑,故意朝闭着眼的节帅那个方向自言自语,想听不到都难。
魏小乙心中默默数着数,踩着小碎步朝门外走去,终于在数到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端过来。”崔昭慢慢坐起,整理了衣襟,端坐在案桌前。
“是,奴才这就端来。”魏小乙忙不迭地小跑过去,端出琉璃碗和调羹,小心放在案桌上。
那冰粉乃是明代才有的东西,崔昭并为见过。只见这凉品晶莹剔透,上面撒上褐色红糖再配上琉璃碗甚是好看。拿起调羹舀了一口来尝,冰凉爽滑,甚是可口。
“这是顾桑青教你做的?”崔昭放下调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到。
“是,奴才听顾执笔说这东西叫冰粉。顾执笔听说节帅您最近食欲佳,十分担心,于是给了小人这个做法。”魏小乙见节帅好歹吃了,心中一喜,不禁又开始表现起来,只是后半句是自己胡诌的,管他是真的假的,毕竟节帅高兴,大家才能高兴。
果然此话一出,好像节帅的脸没有那么冷峻了。魏小乙小心翼翼地收拾了餐具,躬身退下。
用过晚膳,崔昭觉得憋闷,骑上马儿出去散心,也不去勒住缰绳,任由马儿漫无目的地在营中行走。那马儿随性懒懒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医庐附近,崔昭回过神来。心下不禁纠结起来,造成近日自己失常的人儿就在这医庐之中,心中不觉想要走向前去,但一想到自己的“不正常”正是自己所不齿和痛恨之事,心里越发纷乱烦躁。
用脚用力踢了踢马腹,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朝马场的河滩处跑去。
夕阳落过一座座山头,天边一片红霞燃烧。河滩上,凉风习习,芦苇杆也跟着摇晃起来。
崔昭脱下衣物,纵身跳下河中。虽是盛夏,但这河水是从后山山涧流出的,在这傍晚也是透着丝丝凉意。在这河水中冲洗一下,也可以让精神为之一振,或许也能忘掉一些自己想忘记的。
桑青心满意足地从芦苇丛后钻出来,今天的芦苇丛里的小雏鸟又长大了不少。前两日来河滩在芦苇丛中发现它们后,捉虫喂鸟已成为桑青晚饭后的娱乐活动。
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定睛一看,是一堆男人衣物,再仔细一看旁边的佩剑,不是节帅的是谁的!
桑青侧过头往河中一瞧,高大的身躯、古铜色的皮肤,万年不化的冰山表情,不是节帅又是谁?
许是听见河边动静,崔昭朝岸边走过来,桑青第一个反应就是——躲!
想要沿路跑回医庐已经是不可能,桑青急急朝芦苇丛深处跑去。芦苇叶的锯齿割得疼痛不已,桑青已经顾不得这些,只是闭了眼没命地往前跑去。
突然桑青停下了脚步,她撞到一堵肉墙,桑青揉揉额头抬起头来,崔昭竟然从后方追到了前面,不得不感叹男女力量的悬殊。
“你在躲我?”崔昭低沉的声音从头上出来。
桑青不敢看崔昭的脸,低着头,又正正看着崔昭的胸膛,那古铜色的皮肤上正淌着水,有着说不出的魅力和诱惑。
弄得桑青的目光不知道往哪里安放。
她不觉地退后两步,扶着额头别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到:“节帅,好巧啊......怎么是你?”
“回答我,你是在躲我?”崔昭跨前一步,抵在桑青年轻,大手捏住桑青的下巴,逼迫着她看着他。
“节帅,疼疼疼......”桑青两只手握住节帅捏住下巴的那只手,试图想要挣脱他的“魔爪”。
这节帅怎么动不动就捏人下巴,照这样下去,下颌骨都要被捏碎了。
崔昭看着眼前的人儿满脸通红,不停地挣扎,不觉想到了在白狼山湖底“度气”的那一幕自己自己在山洞石床做的那个荒唐的梦。
“回答我......”这次的声音变得暗哑。呼吸也逐渐变得急促。
热热的气呼在桑青脸上,桑青感觉越来越危险。不禁大声喊到:“非礼勿动,节帅,请自重!”
果然这招比较奏效,崔昭松开了大手,悻悻立在原地。那眸子重新染上黑色,黑得像没有星星的夜空,让人寒冷而又捉摸不透。
桑青拢了拢自己鬓间的乱发,趁节帅立在原地不语的空隙,想要悄悄溜走。
“明日,回来,像原来一样。”身后传来节帅一字一顿的话语,低沉而又坚定,是挽留也似乎是保证。
让桑青在眼前,折磨自己;让桑青离开,折磨自己。那不如让他跟在身边。
桑青身子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不语,然后快步消失在芦苇丛的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