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寂静。
火焰灼烧，干柴“哔哔剥剥”地炸响。
水门的话并不华丽，恰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但是就是因为听得懂，所以才格外的无言。
村民们在犹豫。
他们的确完全没有想过要反抗什么。
他们的确只是因为七成的租活不下去，所以才铤而走险，决定对村长下手。
以前六成租的时候，他们是很感激村长的。
甚至村长在村里多有污了小姑娘身子的举动，村民们也没感觉有多过分。
毕竟大家承蒙村长好心，可以活得下去。
可是这次涨了租，村民们觉得活不下去，所以他们才想起其实一直有一条路可以走。
然而他们还是没有走这条路。
他们不愿意反抗！
两个水门都是静静地看着村民们。
两个水门眸中都有显而易见的悲切。
软弱，短视。
这是一般人所应该有的特征。
他们软弱，短视，甚至可能心思歹毒险恶。
但是这真的就能怪他们吗？
这真的应该怪他们吗？
他们的软弱，短视，歹毒，种种所谓的“劣根性”，所谓的“不通礼乐”“目无法纪”，只是繁杂事实之上浮出的，用以欺骗世人的表象而已。
一般人看到这些，会厌恶。
文人看到这些，会鄙夷。
上层人看到这些，会谴责。
但是作为革命者，水门知道，这一切，其实不能简单的看“事实”。
软弱和短视，并不是因为血脉卑劣或者人种低劣，天生就低人一等。
而是因为缺少教育，缺乏丰沛的，足以令人衣食无忧，解放出体力与精力来思考的物质。
是因为他们受到了压迫。
以土地所有权为核心的种种有产者的压迫！
这个“地”，可以是任何事物。
可以是天价到普通人不吃不喝努力一辈子都买不起的“房子”，可以是闪亮的黄金，可以是固定的土地。
甚至可以是人本身。
而这些有产者，贵族，其生存并且始终比劳苦大众优渥的根基，也根本就不是区区的“房子”“黄金”“土地”。
而是以“房子”“黄金”“土地”为核心的……生产关系！
上一次的革命里，水门始终认为，自己带领劳苦大众击败了压迫者，建立起正确的秩序，大搞生产力发展，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一切就可以像话本小说，甚至网络小说，连载漫画一样地美好。
但是他失败了。
失败于被背叛。
他的革命，只是将外在的壳打碎，却并没有对于人们的思想认知做出根本性的改变和重塑。
所以他成功时候有多顺利，失败时候就有多迅猛。
权利甫一移交，他选定了的有能力将发展进行下去的弟子当晚就被人下狱。
随后是一连串的改变……
水门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所建立起的秩序将那些真正为大部分人好的人打落尘埃，空有一身举世无敌的实力，却只能站在一边干瞪眼。
绝望与不甘之中，水门前往净土世界，诛杀了自己最后的敌人——大筒木羽衣。
然后他来到这个世界。
游荡之中看到鸣人和佐助的那一刻，水门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抛弃掉不必要的同情心和革命意志。
他也以为自己只是想要作为一名普通的父亲而活下去。
但是此时，看到面前这些迷茫无措，恐惧不安的人们的时候，水门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或者更早，在听到鸣人向他转告波之国的人民被压榨的情况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消极地想要逃避。
但是革命者哪有逃避？
两个水门渐渐融成一个。
水门看着面前的村民们，问道：“你们愿意反抗吗？”
“跟我一起去反抗那些压迫你们，那些欺负你们，让你们活不下去的人！”
“跟我一起为了你们日后的平等与幸福，为了你们的后代的平等与幸福而战斗……甚至死亡！”水门问道：“你们愿意吗？”
村民们看着水门，齐齐地下意识退后几步。
没有人愿意。
但是每个人都渴望。
渴望与怯懦之间，村民们选择了怯懦。
因为日子还过得下去！
只要村长死去，村民们其实还可以回到以前那个只收六成租子的幸福时光。
他们在现行的制度之下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在现有的生产关系基础上有幸福下去的盼头。
所以他们不愿意跟着水门一起。
因为水门的身份是“忍者”。
也因为他们其实有退路。
水门环视一圈。
被他看到的人们纷纷退避。
水门深深叹气。
这一次，他没有一丝消沉。
“那么！”水门笑了笑：“你们就继续在这里吧。”
水门说着，掏出一把早已经不用了的飞雷神苦无，放在地上：“如果有人质询你们关于村长的死，你们可以推在我身上，告诉那些人，杀人者叫做——波风水门！”
水门说着，拉起佐助的小手，两人转身离开村子。
……
两人离开之后，村民们这才敢将水门留在地上的形制特殊的苦无捡起来。
他们交头接耳，对于水门有着赞叹，但更多的是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点毛病。
他竟然不杀他们！
……
“佐助，今天就委屈你了。”水门笑了笑，揉揉佐助的脑袋。
佐助忽然感觉有些慌张。
“爸爸……”
“怎么了吗？”水门问道。
问着，他身上查克拉涌动，土属性性质变化在思维勾勒之中形成房屋。
一所三室两厅的小房子于土中崛立。
“爸爸……”佐助有些慌张说道：“以后……还是叫我佐禾子吧……”
佐助这么说道。
水门看着佐助，恍惚了一下。
在忍界这种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里闹革命，其实跟在原本的世界里难度相差不大。
都是属于看起来就几乎没可能成功的那种难度。
水门二十八年的革命生涯里，斩杀过无数敌人，也见证了三百五十位亲人朋友离世。
最近的一次，千手扉间当着他的面将美琴斩首。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把死去的人全部复活。
他有那样的实力，也有那样的能力。
但他到底没有那样做。
这是对于劳苦大众的公平，是水门自身所信奉的公义。
他在家人里，最宠爱的莫过于三女儿佐禾子。
佐禾子出生不久美琴就战死了，水门在雷之国做革命工作，也没能陪伴过她，只是让小南将她养大。
父女两个第一次见面时候，佐禾子就已经六岁多了。
比起从小带在身边的鸣人，他亏欠佐禾子更多，所以也就对她有着格外的偏爱。
也正是因为这份偏爱，他开始时才会执着的将佐助叫做“佐禾子”。
可是他到底是清醒的。
他没办法一直欺骗自己。
“佐助！”水门眼神中略带歉意：“爸爸不应该以“父权”强行扭曲你的……”
“你没有动用父权！”佐助忽地想起在书上看过的内容。
开始时他不明白。
但是现在，他若有所悟：“这不是你的强权，而是我对于你的孝心，是一个儿子为满足一个父亲遗憾而对自身做出的改变！”
“这是亲情，而不是父权对人格的扭曲！”
水门有些惊讶。
惊讶于佐助的理论水平。
佐助这时候被盯着，多少也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
他偏过头去，不耐烦说道：“快点把裙子给我，明天还要赶路呢，我要早点睡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