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怜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单人床上,怜愣住了,但是大脑很快的就做出了反应,她翻身坐了起来。
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换,怜对此并不在意,白色衣裙上面的斑斑血迹她直接无视了,那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
坐起身来的时候,一股冷气毫无征兆的钻入了怜的被子里,怜毫不在乎,差点冻死的时候,她都忍过去了,并且笑话一般地活了下来,这一点小小的寒冷,在她眼里什么都不算。
一眼扫过去,自己的四周是墙壁,毫无疑问,她身处于一个不大的房间内,这个房间着实狭小,除了一张床,也就勉勉强强海容的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了。
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窗户,虽然小,但是外面的光线,仍然能够透过那有些肮脏的玻璃,照进房间里来。
怜呆愣愣地看着被撒入房间内的阳光,一时间竟然是有些恍惚,多久没有见到过光了?在那片荒地上,她想要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也懒得做无意义的反抗。
于是乎十几年的时间一晃而过,自己居然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吗?
怜抿了抿唇,呆滞的思想被脚上的酸痛唤醒。
怜掀开被子,白皙得不正常的脚被裹上了绷带,酸痛感正是从那里传过来的,雪白的绷带被染上了点点血迹,看上去帮她包扎的人的手法十分熟练。
怜面不改色地将脚上的绷带拽掉,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给她包扎的,很感谢,但是她依旧要把这绷带拆掉,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受到的伤,是不可能自然愈合的。
必须要靠一种特殊的药膏,怜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仅有的,所有的记忆中,她受到的伤口,哪怕只是一条很小很小的血口,顶多把血止住,想要伤口愈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怜感到很奇怪,但是大概能猜到,这和自己之所以被留到现在的原因有很大的关系,她的父母必定是对她身上的某种东西有所图谋的。
这也是为什么怜并不是很乐意自杀的原因之一,她的伤口不愈合,也就意味着会疼,很疼,而且这也就意味着她要强行被她的父母涂上膏药。
其实实际上,怜并非讨厌这种疼痛,轻微的疼痛,总是能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新,她喜欢清醒的活着。
但是,看着父母皱着眉头给自己上药,在联想到自己只是一个对他们有利的物品的时候,怜就浑身不舒服。
怜神色淡漠地暴力地扯开自己脚上的绷带,只见脚上的伤口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甚至还有了一点恶化的趋势,血一点一点地溢出来。
怜动作娴熟的用绷带吸掉那些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但是这显然没有任何作用,带来的唯一一点改变,恐怕就是不会弄脏床单了吧……
就这样,一段段白色的绷带很快就被染成了红色,而失去了那么多血的怜却满脸不在乎,她毕竟已经习惯了,在勉勉强强止住血之后,怜再将绷带绑了上去,这边算是完事了。
床边上有鞋子,应该是那位殇先生送过来的,但是怜看都不看一眼,就那么光着脚,站在了冰凉冰凉的地板上。
怜不喜欢欠人过多的人情,虽然这是第一次欠人情,但是怜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给人家增添麻烦的比较好,毕竟血液沾染在衣物上面,是很难洗干净的。
白皙的小脚踏在地板上,这里可不会有地毯之类的东西,怜也不指望,她习惯性的无视了逐渐冰凉僵硬的脚,任由脚上的直觉慢慢流失殆尽。
门把手近在眼前,怜搓了搓冰凉的指尖,感受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点,这才握住了同样冰凉的木质门把手。
打开门,有些刺眼的光线一瞬间映入怜的视线之中,这是一个谈不上大也说不上小的客厅,应该算是客厅吧……
怜神色冰冷的环顾着四周,竟然是一片空空荡荡,地上还有一些灰尘。
对面是两个房间,怜也不在意什么,光着脚踩在了带点灰尘的地面上。
那两间房门的门虚掩着,里面早就没了人,但是怜就那么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垂着头,也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
“擦咔——”一声,最大的那个门发出了有些老旧的声响,怜慢慢地扭过头去,只见那一头红发的人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
“……怜小姐。”
殇顿了顿,道。
怜不说话,视线转向了殇手中提着的袋子,道:“殇先生,那是?”
“哦,那什么,给你买的……衣服之类的。”
殇轻咳几声,尝试掩盖自己的尴尬,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给女孩子买衣服,原本是想要趁着怜还没醒,买了衣服立刻放在怜的床头的,但是没想到怜起得这么早。
尴尬啊尴尬……
殇没有想到的是,怜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样子,并没有因为他这个有些奇怪的举动,感到什么不对劲,只是点了点头,道:“多谢。”
怜顿了顿,添了一句,“殇先生不必如此的。”
“毕竟是女孩子,穿的这么单薄,也不行啊。”
殇笑了笑,但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再一次凝固在了脸上,怜察觉到殇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自己的脚上。
“怜小姐。”
半响,殇才从自己的牙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脸色也称不上好看,“你这样……不好。”
怜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也不能说殇多管闲事,只是实在是太过惹眼了,白色的绷带已经变成红色的了,她也没怎么注意,疼痛卷席着她的精神而来。
“如果血凝固在绷带上的话,麻烦。”
怜淡淡地道。
殇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苦恼地道:“啊……那这可怎么办呢?”
“殇先生什么意思?”
殇看了一眼怜的眼眸,那是一双毫无波澜的冰蓝色的眸子,虽然很漂亮,和天蓝色十分相近,但是没有一点点光彩可言,里面只有灰暗。
这样一来的话,可就不怎么好看了啊……
殇默默地想。
殇神色无奈的摊了摊手,笑容有些假,“啊,没什么意思。”
火焰从怜的身后燃烧起来,怜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扭过头,却只见金色的火焰直冲她而来,怜不喊不叫,只是冷漠的盯着那火焰。
怜不是感受不到那火焰炙热的足够融化她的温度,也不是不清楚火焰的威力,只是不论殇想要干些什么事情,怜都是不在乎的,当然,如果是无痛的死亡自然是最好的。
只不过,这一次出乎怜的意料的是,火焰并没有伤害她。
虽然早就察觉到了不论是殇还是火焰都没有任何的杀意,但是怜还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火焰凝聚成一个类似座椅的东西,硬是让她坐在了上面。
“殇先……”
怜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火焰就卷起了她的左小腿,火焰虽然温度很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怜只能感受到一片温暖。
虽然被火焰包裹皮肤却没有疼痛的感觉有些怪异,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感觉还是非常舒服的,就好像在做按摩一样。
火焰焚烧掉了她脚上的绷带,但是没有伤害到她分毫,怜咽了咽口水,垂下眼帘,眼中是一片深幽之色。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有特殊的能力,能够控制火焰,她对此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说,她对什么事情都感受不到惊讶,但是对方对火焰的掌控如此精妙绝伦还是让怜微微一惊。
拥有这样的能力,还能够如此精准的操控这样的能力,这种人为什么要就下自己,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而已。
怜表面上是一片冷淡,心里却升腾起一层淡淡的疑惑。
“怜小姐这般不爱惜自己,还真是让人无奈啊。”
殇做出的是一派无奈之色,怜却一眼就看出来他如演戏一般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殇的情绪究竟如何,怜却是看不透了,这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人啊……
“冒犯了,怜小姐。”
殇无奈的笑了笑,上前几步,怜只是被火焰按在了那个“椅子”上而已,并非没有任何的防抗能力。
但是她并没有动或者作出任何反恐的举动,或者说,不论做什么,于她来说,都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只是冷冷淡淡的注视着殇的眼眸,那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殇的手毫无阻碍的触碰到了包裹住怜小腿上的火焰,隔着一层火焰,怜并不会觉得如何难受,也不会发觉此时此刻他们两个这个姿势有多么的……奇葩……
“嘶——一”
看清楚怜脚上伤口的时候,殇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满是惊异的表情,但是怜看得出,都是装出来的,“晚上的时间,怜小姐脚上的伤口,居然还没有好转吗?”
“……嗯。”
最后怜点了点头,默默地看着殇,任由对方握住自己的小腿,殇歪了歪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小瓶膏药——怜并不认识这是什么,但是也能够猜到对方想要干什么。
“怜小姐,你为什么不穿鞋呢?地上可是很凉的,没记错的话,我应该把鞋子放在怜小姐的床边了吧?”
殇的指尖冒出一簇火焰,和包裹着怜的小腿的金色的火焰不同,那是一簇外焰红色的,内焰蓝色的,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非常正常的一簇火焰。
火焰将挤出来的粘稠的膏药融化了,变得更加粘稠,涂抹在怜的脚上,懒懒散散地问道。
因为温暖火焰的包裹,怜的腿满满恢复了知觉,这一会儿,她能够感受药膏涂抹在自己脚上时,清凉清凉的感觉,虽然下一刻就被温暖的火焰弄得温热了。
“血……不好洗。”
怜犹豫着道,殇看着面不改色的怜,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因为她这个说法感到惊讶什么的,“麻烦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啊……而且鞋子是可以直接丢掉的,你不需要因为害怕麻烦我就委屈自己什么的,我对于自己的属下可都是非常亲和的。”
殇淡淡地道,怜却神色淡漠地道了一句,“你仅仅只是把他们当成有利用价值的人,所以才对他们这样亲和的,不是吗?如果他们是你的敌人,你还会这样吗?”
殇笑了,他并没有因为怜的话而感到诧异,怜紧紧地盯着殇的脸庞,却没有从中看出任何被揭穿了的恼怒,甚至一丁点都没有,有的只有笑意。
和刚刚的假笑不同,那是一种悠然自得的,非常自然而简单的笑容,纯粹因为高兴或者别的什么而露出的笑容,纯粹的。
“是又如何?”
殇笑得轻松而悠然自得,他非常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种事情,“怜小姐能够意识到这一点,也是非常厉害的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相比怜小姐也明白这句话吧。”殇笑得风轻云淡,“如果是朋友,善待是必然的,如果是敌人,死战也无妨。”
“如果是朋友,并且足够友善,并且没有恶意,那拉拢结交,这一点是不会错的。如果是属下,那么如果他足够忠诚,相应的我会给他足够的好处。”
“如果是敌人……哈哈……”
殇嘴角勾起,露出一抹邪笑,带着几分冷意,“我可以给他一死,当然,也有可能是他给我一亡。”
“这世间,或多或少的关系,都是存在利用的,但是那又如何呢?”殇微微挑眉,看向怜,“只要自身的利益足够,谁还在乎这些真真假假的东西?”
怜对上那一片红色的海洋,此时此刻,那海洋又开始与深渊重叠,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仍旧被怜捕捉到了,那是由一种充满了兴奋地,恶劣的情绪构成的深渊。
“所以说,我也是因为有利用价值,所以先生才收我为属下的吗?”
怜的神色淡淡,她并没有对自己这个结论感到任何的失望,对方留下自己的本意和自己父母让自己活下来的本意,实际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她并不奢求有人能够不计较她的价值,只是纯粹的尊重她,那样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怜清清楚楚。
自己既然存在利用价值,便可以利用,利用完了之后便可以抛弃。
她早就将这个道理看得透透彻彻,哪里有什么她本就不对此抱有什么希望,不过,能够有一个看重自己的利用价值,并且尊重自己的人,还是挺不容易的。
“不过,在怜小姐的价值殆尽之前,我还是希望怜小姐珍惜一下自己。”
殇笑了笑,毫无波澜的大海之下,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怜不知道,但是,她此时此刻有些想要笑。
没有谁是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的,但是这样利益上的关心,却让怜感受到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暖心。
殇对自己的关心的确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但即便是这样,也比其他人虚假的谎言的关心,要来的好多了。
“谢谢。”
怜抿唇,露出一个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笑容,一时间她竟然是不怎么在意被殇触碰这种事情了。
殇歪了歪头,道:“怜小姐居然一点都不恼怒呢……这一点倒是出乎我的预料,我还以为怜小姐听到这些后,会大发雷霆,然后转头就走,头都不回那种。”
怜放松了一些自己的姿态,靠在了椅子上,温暖的火焰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她,由于昨天的透支运动,她的身体原本是有一些酸痛的,不过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
“不,我反倒应该庆幸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哦?此话怎讲?”
殇挑了挑眉毛,握住怜的另一只小腿,这一只脚上的伤口更加严重了,也不知道是如何划伤的。
“如果一个人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岂不是,和死亡无异了吗?那已经算不上人了。”
怜冷冷地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垂下了眼帘。
“所以说,怜小姐的存在意义就是,找到自己的价值喽?”
火焰在那人指尖盘旋环绕,映衬着那人的笑容,在对方的注视下,怜轻轻点了点头。
“不过令我感到很奇怪的是,你什么时候收起你的笑容。”
“啊嘞?”
“太不真实了。”
怜冷冷地盯着殇,“明明浑身都带着杀戮的气息,恶意的本能,但是却要维持这样的笑容,太假了。”
她讨厌这样,太虚伪了,周身的一切,如果都是虚伪的,那她的存在又还有什么意义?她想弄清楚,自己的存在,以及自己存在的意义。
殇笑了笑,如遇春风,“看来我应该更加重视你一点了呢。”
殇俯下身来,盯住怜的眼眸,暗红色的海洋和冰蓝色的冰川在那一刻,相互碰撞,不知是海洋融化了冰川,还是冰川冰冻了海洋。
亦或者,相互依存,各自立足。
“怜小姐给我的感觉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呢……”殇眯起了眼睛,“人性本身就是贪婪的,邪恶的,但是怜小姐完全没有给我这样的感觉啊……”
“哦?”怜的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容,她不喜欢笑,同时也不习惯笑容,“那是怎样的?”
“很奇怪呢。”
殇眯了眯眼睛,“不过和别人不同,没有那种令我感到恶心的感觉呢……”
殇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不过话说回来,怜小姐也是第一个见到我这样一面的人啊……明明只是相处了一天都不到的时间,怜小姐就把我所有的面具都揭了下来啊。”
那一刻,怜又一次在殇的眼眸中看到了深渊,那暗红色的深渊就像是有着致命一般的吸引力一样,即便知道其中是怎样的陷阱,怜还是朝里面投入了目光。
目光再一次探入深渊之中,深渊不拒绝也不欢迎,任其在里面遨游探索,相互排斥却又相互依存,这样的感觉还真是怪异极了。
殇微微歪了一点头,嘴角带着邪笑,深渊慢慢地扩大了,充满了恶意、还有一点点,不明所以的恶趣味。
这貌似才是殇,他本就是这样的,怜毫不掩饰地对上了殇的笑容,她并不觉得这个笑容如何的怪异,相反,这样足够真实的笑容弄让她觉得……
“人性的本质是很黑暗的东西,那种东西不仅看得我恶心,也看的别人很难受,所以……”殇耸了耸肩,“怜小姐认为呢?”
“……我只想要证明我存在的意义,以及……为什么存在。人性和我无关,但是如果……为达目的不足手段也算是一种黑暗的人性……那我应该算是。”
“哈哈……怜小姐还真是……有趣啊……”
殇笑了,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海洋与冰川相互碰撞,排斥和融洽,“不过呢,我倒是没有看出来怜小姐的不择手段,我只看出了怜小姐遇事沉着冷静。”
“过奖了。”
怜恢复了原本面无表情的样子。
“所以……”
殇眯起了眼睛,放下了怜的小腿,痛处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伤口处的暖流,他向怜伸出了一只手,道:“需要我帮你一把吗?”
“代价是让我服于你。”
怜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抬手握住了殇的手,不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因为她不厌恶殇的触碰,以及殇眼眸之中慢慢消失的深渊,都算是一种誓言。
他们都太过敏感了,甚至能够轻易的洞察人性,毫无疑问,他们对这种东西是厌恶的,但是偏偏他们自身与这种东西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感觉算不上不好,也算不上好,却也不能说是不痛不痒,就像睡觉的时候有一只蚊子在你耳边嗡嗡嗡一样,无关痛痒,但是很烦躁。
而双方却让自己感受到了一种同类的气息,他们同样厌烦这个世界。
所以……
“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
殇和怜听到这道满是怪异语气的声音同时一愣,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那和殇同发色的男子站在门口,一脸惊疑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