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
原来很多事是有了些许风声,才会有闲言碎语的。我丢了成长以来的第一份工作。没有辞职,只是安静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一起工作了几天的同事道别。然后转身离开。林丽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着。她环视办公室,冷冷的说,“在我手上做事,就得小心点。”
她走后,阿英拍拍我的肩膀说。小晨,别理她,不过是别人的情人,好像很厉害一样。我觉得很难过,那个女人不可能是她的。她都没有我妈妈漂亮。阿英的话刺疼了我,我冲她吼着,你少乱说话。阿英噤声。其实她也是为我好,我知道,可是,我很难过。
苏菲去机场送我妈。我没敢去。以前,妈妈虽然经常在外面不回家,但到最后总是会回的。不管她去哪里,都会回来。可是,这一次送走她,就很难再见到她回家了。苏菲说她在机场一直希望我能够去送她。她等了很久,到最后一刻才离开的。
我说,我不想送她。苏菲说,你只是害怕离别。我抬头看她说是。我惊异的问,你怎么知道的?她说,姨父带着那女人去过我家,好像是叫林什么丽的。不是年轻女孩,所以你无需担心妈妈二字叫不出口。
苏菲走了之后,我窝进被子里睡觉。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只要一觉醒过来,什么都没发生。我妈还是会打电话回来,然后我们争吵,然后和好,再争吵。
凌晨一点,我醒过来。看见一大片黑暗,梦还是没能醒。
换了衣服后出门一个人在街上晃悠。夏夜里的风依然是有些凉意。街道很空,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路灯下,影子被拖的长长的。
我打电话把顾倾找出来。虽然明知道他第二天还要上学,却还是想跟他说说话。我害怕有天他也离开。就像妈妈离开时那样,留我一个人独自寂寞着。
他很快便出来了。我扑进他怀里,哭着说,顾倾,我难过的像要死掉了一样。他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说没事。他说会一直在我身边。然后拉着我跑步,他说,以后你要是难过了就叫我出来带着你跑步,把眼泪变成汗水,还能减肥呢。我停止奔跑,站在路灯下大笑起来。不明所以的大笑。并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我很怀念小时候,那样张扬的笑着。单纯的快乐着。
顾倾凌晨6点回家。他非要把我送回家,我开门的时候,他才跑步离开的。然后,我又关上门。不是想骗他,只是,真的不想回家。在街上漫无边际的走着,有一些卖早点的小摊位都出来准备了。这么大的城市,找不到能去的地方。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灰色。
宇城正趴在吧台上睡觉。里面只有一个男人在发呆。坐着我喜欢的位置。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倒霉了,喝凉水都能塞牙缝。我坐到了他对面。不过很显然,他当我是透明的。这样也好,我想要的就是安静。让自己掉进灰色的世界里,埋葬自己。
为了不致于让自己闲的发慌,我回到了苏菲的时装店。时装店由素然在接管。我依然回去做店员。我喜欢简单的事物,厌恶繁杂。
爸爸开始夜不归宿。我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失眠的毛病大概是从那时候造成的。妈妈走了之后,我变的很沉默。无法与人交谈。苏菲忙着学业,顾倾忙着考试,林震忙着约会,而我,只是麻木而苍白的生活着。
凌晨时总会惊醒,然后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来回走动。冰凉的触觉能够让我安心些。我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书房的,浴室的,爸爸房间的,走廊的,凡是灯,我都让它亮着。然后6点多出门跑步。顾倾说过的,要将眼泪变成汗水。跑完步便去灰色,发呆到九点回时装店上班。
独自坐在灰色的那个男人叫陆子未。是个作家。我看过了写的文字。阴暗潮湿却又微带着希望。没见到他之前,我一直在脑子里想像文字主人的样子。他跟我想像里的那个人并没有太大出入。
爸爸的婚礼将至,他说,想让我能够参加,能够给他祝福。我说,很难。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他。可我知道,就算是没有我的祝福,没有我的应允,他还是会结婚。就像是他跟妈妈去领结婚证那样,他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只是在通知我而已。我的意见于他来说,大概是无足轻重的。
婚礼前,他带我去见那个女人。路上他让我见到她要叫林阿姨。我冷笑道。我只会叫她林丽,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会叫她狐狸精。他突然的急刹车,转过脸来问我,“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我说,她是狐狸精,怎么了,难道不是么?”
“啪”清脆的响声。疼痛蔓延着。由脸至心,然后粉碎我。打开车门,然后下车。
“我不会见她的。她让我想吐。你娶吧,大不了娶回来我去美国。”然后将大门的钥匙丢给他。
“对不起。”他略带歉意的说。
可是,在体内蔓延的疼痛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停止的。那个曾经疼爱我的爸爸,那个把我当宝贝的爸爸,到最后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打我。这样的难过,一句对不起,怎么弥补?
婚礼并没有因为我不同意而取消。一切都在进行着。他们结婚的那几天,我搬去苏菲家里住。林丽从始至终都未见过我,自然也不知道我是凌天的女儿。一个星期后,苏菲陪我回家拿东西。她站在门口不让我进。
她说,你不要来求我,我不会让你进公司的。我说,你叫凌天出来。我懒得跟你说话。她不理会我,将我推到门外,然后关上门。苏菲看着我问,你没事吧。我说没事。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什么。苏菲说,凌晨,这是你家。今天你必须进去。我在门外死命的踹着门。我想,我这一辈子大概只有那天是最狼狈不堪的。狼狈的让我永远忘不了。
林丽打电话叫了大楼的管理员。她说,我来她家骚扰她。我看着管理员,突然想笑,我从未想过,有天,我会进不了自己的家门。
管理员说,凌太太,这位是凌先生的女儿。
林丽听后愣愣地看着我。我对着她笑。笑自己的可悲,笑她的荒唐,亦笑凌天居然娶回一个不让我进他家的女人。没想到,他的眼光会如此之差。
苏菲在一边冷冷的说,“凌太太,现在,我们能不能进去?”林丽惊慌的看着我不停的说对不起。我没理会她,拉着苏菲进了自己的房间。对不起,对不起,我总是不停的听见有人说对不起。可是,说了对不起之后,他们又有借口接着去做对不起的事。因为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对不起三个字就能解决问题。反复的对不起,又有何用呢?
收拾好东西要走的时候,凌天回来了。一般这个时候他是在上班的,定是林丽打了电话让他回来。他说,“小晨,别搬走,就在家住吧。”他叫小晨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原谅他。至少,现在我原谅不了。
“凌先生,你不记得了么,你口中的小晨已经死在你那一巴掌下了。”
“小晨,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总是跟我说对不起,可是你有改过么,你对不起我什么了?你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却又不停止伤害我。我走,我离开,我不打扰你美好的生活。我已经在退步了。可是,你知道么,这是我家,我回来居然成了扰民,居然进不了家门。这种事,说出去谁信呐?”
“爸,妈,你们在吵什么呢?”我认得那个男孩子,就是那天去公司接林丽的男孩。我居然曾经因为他而安下心来相信我爸。生活,总是闹着小笑话。
“凌南,没你的事,你回房间吧。”林丽对男孩温和的说。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呵,原来是有人弥补了你的遗憾。难怪你的婚离的这么坚决。凌天,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我爸爸已经死在我心里了。我不认识你。再见,凌先生。”我知道他在外面有情人,亦知道他为了那个女人而离了婚。我以为,我是他唯一的女儿。孰料到,他的私生子居然比我还大。生活真会开玩笑。
苏菲打电话让顾倾出来陪我,然后赶去学校参加考试。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顾倾买了很多糖果。也许,吃了糖,这世界就会变甜。我努力的吃着,就像是努力接受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意外那样。
“顾倾,我们结婚吧。顾倾,我想跟你结婚。顾倾,带我离开,好么?”